一座宽敞的军营帐蓬内,牛煌烛剥剥作响,苏旷,苏展风,苏展民三人正围襟而坐,苏旷向二位叔叔叙说自己回归苏地后的一切遭遇,年长书生畅饮手中白酒,徐徐吐出一口气道,旷儿命大福大,自有苏家祖先护佑,那个什么复苏会,现在想来,是白苍洱的爪牙不太可能,它既然捉拿住旷儿,就不会再行这种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无聊之事,况且此人我亦略知一二,乃草原枭雄之辈,野心勃勃,对事物人心看得通透,但决不屑做这种不上台面的小把戏,非常有可能就是常定那只老狐狸搞的鬼,幸亏旷儿及早识破,又使苦肉计脱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另外,对于常棠那小子弄断旷儿脚筋,致使旷儿终生残疾,哼哼,这个仇迟早要报,那是自然,旁边年青一点的书生接口道,常府一脉恶贯满盈,血债终要用血来偿,唉,一想到王兄落得如此遭遇,我的内心就忍不住一阵阵难过,王兄他清廉仁德,磊落一生,却逢此噩运,死后连完整尸首也不能保全,这天道善恶轮回,又怎生评说,三人不由得一阵沉默,苏旷问道,对了,二叔,三叔,你们又怎么会在此处,年青一点的书生哈哈大笑道,我们也算是命不该绝,不幸中的大幸,潼涧出事之时,我俩恰逢外地赈灾,躲过了祸殃,当时,我们二人一听到风声不对,立马遁出苏地,前往邻近楚国,因为我们想到,楚国乃是旷儿西京大考回来的必经之地,如果能够及时将你截住,不致冒然归往,也算脱得一场弥天之灾,而且楚国国力强盛,楚王楚天雄更是与王兄相交莫逆,与我二人也有数面之缘,去往楚国如能得楚王相护,就等于有了一张最好的护身符,哪怕那九黎狗贼,常定老匹夫们再猖狂十倍,也难奈我何,谁料我们刚到苏楚边境,就遇见楚王亲领大军而来,我们报上名讳,进入营中,相谈才得知,楚王闻讯王兄如此噩耗,义愤填膺之下,倾举国之力前往,欲要为王兄报仇,我们二人感激涕零之余,二哥进言道,楚王盛意,我代表苏家上下深领厚恩,只是硬拼恐非良策,纵然获胜,楚国已要大伤元气,不如趁九黎国部落后方空虚,暗度陈仓,鬼神不知地屯兵于其后方,再分出一小撮兵力详攻骚扰九黎部落,诱使那九黎国主白苍洱派兵来救,我们再以逸待劳,伏兵于险隘之地,杀他个出其不意,苏旷恍然道,那时我在文宣殿前,听闻有奏报说九部落边境上有犬戎兵相扰,也是楚王安排的,对,苏展民点点头,我们故意嫁祸犬戎,一是分散白苍洱的注意力,起到隐蔽的作用,二来有着投石问路之意,看看那群九黎狗贼有什么反应,如果反应不大,我们再加大药效,苏旷捏紧拳头,兴奋道,太好了,太好了,这回有了楚伯伯相助,得报这家国之仇指日可待,叔侄三人正寒喧之际,猛然兵士来报,楚王驾到,苏展风,苏展民连忙起身,迅速来至帐外,苏展风歉然道,楚王深夜到访,这风寒露重的,要是侵扰了龙体,展风,展民这罪过可就大了,呵呵大笑中,一个豁亮的声音响起,二位贤弟说哪里话,世侄得脱大难,安然归来,孤王理应前来看望,随着帐帘掀开,苏旷看到一位国字脸的紫袍老者迈步而入,隔老远就大声道,我还说今早我的枣光骐骁驹无故朝天嘶鸣,原来是有贵客降临,贤侄久历艰折来我楚营,并与二位叔叔团聚,实在是可喜可贺呀,苏旷挣扎着欲从席椅上爬起,楚天雄上前一把按住,温言道,贤侄有恙在身,勿须多礼,苏旷道,侄子亡国之身,无意中来此,虽说与叔叔们相逢,实在是不胜之喜,却也给楚伯伯添麻烦了,楚天雄走到苏旷旁边的一张椅子旁,大马金刀地坐下,平视着他道,世侄,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我与令尊展鸿何等关系,你们亦是知道的,从今往后,你们苏家的事就是我大楚国的事,驱逐九黎那伙化外野民,报你苏家满门血仇,势在必行,嘿嘿,一个游牧部落,也妄图主宰九州之地,也不怕磕碰掉那副畜圈牙口,苏旷闻言,心中一股暖流涌动,躬身道,伯父恩德高义,侄儿苏旷铭刻在心,一旁的苏展风,苏展民也躬伏下去,若得楚王相助,报此国仇家恨,展风,展民纵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楚天雄上前一一扶起,我这个人平生最不爱说空话,两位贤弟也看见了,我楚国大军屯集于此,就是欲用行动将这九黎部落一网剿尽,以祭展鸿兄在天英灵,苏旷插言道,父王之死,乃是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剑光所斩杀,除了驱除这九黎部落外,我们还应追究此剑光的来源,让那幕后的罪魁祸首现形,楚天雄大手一摆,不奈烦道,这还用查吗,九黎部落定是早有狼子野心,处心积虑地想吞并苏国,以我推算,唤女和亲乃是他白苍洱计划的第一步,让妖人做法,取去展鸿贤弟首级乃是其计划的第二步,哼哼,前后计划丝丝相扣,真是好狠毒的算计,先让其女窥伺清楚潼涧虚实,并嘱其暗中勾搭上常门一脉这伙心怀叵测之徒,一待展鸿贤弟出事,即着常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宫,先控制你们苏府王室,然后把控整个潼涧,好算计,好算计。常定,白苍洱,你们两个的命,本王要定了,好了,夜已经很深,世侄与两位贤弟还是早点休息吧,明日至我中军皮帐,本王有要事相商,风,民二人点头答应,正要抬步相送间,却见帐帘掀动,楚天雄早已大步跨出,如风而去。
第二天早晨,苏旷在军营中饱食一顿,偕两位叔叔一起,前往楚王的中军大帐,三骑战马叮叮当当,在褐色朔岩交织的石林中穿行,两旁阔大的谷地上,黑灰色的军用帐蓬如同雨后春笋般一座座拨地而起,时见得身着劲甲,腰悬弓弩的铁骑从身边如风而过,更远处的山峦坡地向阳处,手执长枪的军士喊着统一的号子,响彻连云,正在进行着列阵操练,足足行了一个时辰有余,在越过一条净水河口后,苏旷早望见前方谷地的高阔处,一座足有寻常人家宅地大小的皮制帐篷正巍然屹立,四周刀枪林立,高大的马匹驮着满负劲甲的军汉交叉走动,显得气势森严,帐篷周围挂满了铁棘与防寒的兽皮,正前方八根铜蟠柱一字排开,硕大的兽油灯分列两旁,苏旷几人刚到帐门口,早有军士飞快而出,将三人迎至军帐内,其时间,两列身着铠甲的将领正如众星拱月般将一人围在当中,见得三人进来,中间的楚天雄微微颔首,左手轻挥,三人在离楚王不远的左下方一张帐台前坐好,下一刻,楚天雄将虎目缓缓自众人面上扫视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停在一个肩阔腰圆,脸上长满虬须,甲胄铠铠的中年人脸上道,呼延元帅,请你将我军目前最严峻的考验再说一遍,是,王上。虬须汉子猛然挺身,手执一柄马鞭,走到军帐中央的沙盘演示台前,诸位,还请围拢过来,然后将鞭梢指着其中一根黄色线条道,这就是我军最近三十余日的行军路线轨迹,从楚国的南安郡出发,经洪武,湛河,砂塘进入苏地境内,得苏家二位世兄的协助,过砑磲,汾子口,翁同,百连山,最后越过老袄山,手中鞭梢指着其中一个红色沙点道,插入我军现在所驻地,雅鲁高原下的红岩河谷,此乃九黎部落与苏国的交界点之一,更是九黎国返回故地的必经之路,这一路上我楚军二十万人马昼伏夜行,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因此,可以说我们与九黎国的这场仗,已称得上是胜券在握,虽然如此说,各位将士心中切不可心存大意,昨晚探子来报,一队三万人马的九黎弓弩营在三名万夫长,二十位弓擅士的带领下,已从潼涧的外郡长龙出发,欲行经祈善大平原,目的地赶赴九黎部落西北角的莽苍原,估摸其行进速度,大概还有一月左右就要经过我军潜伏的红岩河谷,这时,右上方一位状如狮子头,红脸方耳的将军向楚天雄拱手道,恭喜我王,这一仗已是十拿九稳,以多胜少,以有心算无心,可说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楚天雄面色阴冷,一声冷哼。虬须男子道,谢将军,你刚才没听清我的话么,三万,数量确实不多,可那是三万九黎部落的弓弩骑击营,九黎人擅射,弓箭之技,可说天下无双,威名远震夏华九州八地乃至更远的地方,几乎人人都是箭无虚发,百步穿杨,尤其那带队的二十位弓擅士,每一位都是从部落中精选而出,再重重培养得来,凡得获得弓擅士封号者,双臂最少都有一熊之力,执百斗硬弓,一箭射出,可洞穿十数人,以一敌百,甚至于更多绝不是虚夸,我军稍若准备不足,那损失可就惨重了,那方耳将军耳根子都红了,不过在其红脸的映衬下,倒也不觉得什么,嚅声道,属下受教了,却不知怎样应对,虬须汉子郑重道,这就是王上今朝将大家聚在此的目的,合众人之力,商讨出一个将我军损失降到最低的可行之策来,另外,还有一点值得顾虑的是,我们所处的红河谷地虽然地处九黎与苏地的交界点,其实离犬戎的军事重镇黑石城亦没有多远,怕就怕,我们与九黎鏖战之际,他们从背后杀出,做那捕食螳螂的黄雀,恩,极是,很对,不错,一时间,众将领竟相点头称是,深以为忧,然而却并无一人提出具体可行之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