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而在檀苏城县衙馆阁群中,仍是人影绰绰,不时有手持武器的兵士来回巡走,位于县衙西北角的一处驿舍内,豆灯昏黄,铺施陈简,苏旷临时被羁押该处,此时的他,正望着那一小簇跳动的火花怔怔出神,先前那缉司的话似乎还言尤在耳,是白容么,她怎么会来临安郡,苏旷脑中猛地一闪,好象明白些什么,此次朝中变故,定是与她有关,否则,以她九黎部落的一个女子,大婚前夕,怎会偷跑到离潼涧首府几千公里外的苏地边境,这种与礼法不合的事情,父王母后是绝对不会同意的,父王母后?想到此,苏旷心中无来由地一阵隐疼,难不成他们出了什么事吗,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苏旷不停地安慰自己,说不定是白容公主远离故乡邦土,孤身一人于苏地潼涧,心情郁闷下特地向父王母后他们请旨,出来散心游玩,然而,另一个疑点又在苏旷脑海中冒了出来,听那缉司的语气,好象是听命于白容,可是,一个隶属于我苏地直属军队中缉司营中的军官,又怎么会受她指挥,要说是保护其安危吧,怎么也轮不到缉司营,它们的本质工作只是缉拿乱党逃犯,威害社稷的异匪,与保护全不搭边。再一深思,以此女子的性情,怎么会郁闷呢,她在宫中,有众多的宫女奴婢侍奉她,有众多的武者力士供她陪练打斗,这种泼辣蛮直,丝毫不让须眉男儿的草原女子,是不可能郁闷的,一定要给其郁闷找个由头的话,也可能是她自觉自身是武力超群的奇女子,却偏偏要配我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感觉郁闷呢,唉,从这点上讲,我和她确实不相配,于她于我,这都是一桩不和谐的婚姻,只是对于我来说,从小饱读诗书,深知大义为先的道理,为了黎民社稷的安危,个人的一些荣辱得失自不会放在心上,可她却不一定会这样想。豆灯迷离中,苏旷的思绪也发散开来,不过有时仔细想来,自己心头也有那么一丝不甘,做为苏地的王子,却连自己的婚姻大事也不能作主,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从这一点讲,自己还比不上一道赴考的楚樵,起码他在不能操控自己的婚姻大事下,还能以逃避的方式离去,而我却只能安然顺受,心中明知不是自己所爱,却连一点抵触的念头也没有,自我慰之是为理想作出的牺牲,可是这种牺牲真的值得么。那种与自己喜欢的人儿在一起的感觉,应该也是很美妙的吧。却,苏旷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你小子有喜欢的人吗?二十年来,一直只是为了不辜负父王母后的殷殷期望,为了自己将来能够安邦定国,为黎民百姓谋取福利的理想而努力读书,几时又去思索过这些儿女情长,不过,凭空想象一下我喜欢的人儿该是怎样一个的女孩子,这个倒是可以思摹一下,嗯,我饱读诗书,自然也喜欢才气逼人的女子,我性格旷放不拘,那肯定是喜欢性格温婉,小鸟依人的女孩多一些,我自幼家教甚严,耳濡目染的皆是修养,礼仪。自然也希望对方贤良淑德,知书达礼,就算不求地位上的门当户对,也应该是通器乐,明事理的大家闺秀,就这么的想象间,苏旷脑海中不自觉地现出一幅图象,一位白衣丽人,云纱飘然间,玉人轻拂着面前的九尾琴弦,光洁无暇的手指如精灵般跳跃,伴着空灵澈彻的琴韵飞扬,空中有缥缈的歌声淌过,为谁游之兮,凤驭云裳。秋水袭人,是我喜欢的人儿么,为何我不自禁地想到了她,其实,她真的挺好,才气如云天仰望,绝伦当代,对我偏偏又是一往情深,如果此次未明了的变故真的是因为白容而起,那么意味着我和她之间缘分已尽,等得此次事了之后,我要向父王母后禀明我的心愿,将秋水袭人迎往苏地,在与她离别之时,她曾说过,无论天长地久,她都要等候于我,我并非铁石心肠之人,面对如此完美女子的深情告白,内心又怎么会没有所触动。就这样随意思索间,苏旷不觉一阵倦意袭来,不由得沉沉睡去。
第二天刚朦朦亮,苏旷还在息榻上没有起来,就被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有兵士在房门口不断地敲击,起来,快起来,苏旷连忙开门一看,只见几个军丁大刺刺跨了进来,领头的正是昨日城门口那个精瘦汉子,只见他冷冷道,刚刚接到白容公主飞信传书,着令即刻将苏公子解往临安郡,不得有误,苏公子,这就请罢,马车都给您准备好了,苏旷眉宇一凝,当先走出门去。从檀苏到临安三百公里的距离,押送苏旷的乃是缉司营中的一队骑军,熟谙兵驾,一日一夜间,就已至临安城外,早有军士在郡城门口迎侯,公主有令,着若苏公子一到,立刻将其带至临安城内的校兵场,苏旷心中不禁有些疑惑,白容为何选择此处与自己会面,不知有什么意图,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阶下囚一个,又有什么好图谋的,眼下唯有快些见到她,问清楚究竟发生何事,父王母后的安危与否才是正道。马车在几队骑士的押解下,在临安城中急驰穿梭而过,引得过往行人纷纷避让,最后来到一处森严壁垒,偌大无比的操场上,正是临安校兵场,校场中央处有一用杏黄旗布制就的帷幕搭成的帐营,此刻,其前面排列着几路杀气腾腾,手持鬼关头刀的刽子手,稍若胆小之人见到此阵仗,必然吓得面无人色,然苏旷早非昔日阿蒙,天地浩然正气填塞胸臆,丝毫无惧,掀起马车上的布帘,定睛瞧去,却见帐营中有一座点将台,在一众女兵的簇拥下,一个英姿飒爽,头带锦鸡千羽貂皮帽,身披白色狸绛皮草的美貌女子正向他冷冷打量过来,是白容,苏旷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与疑问,蹭地跳下马车,高声道,白容公主,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还有,潼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父王母后他们呢,白容却再不朝苏旷望上一眼,低头把玩着手中酒杯,轻蔑地一笑,良久,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这才对着苏旷道,噫,这不是苏地王子殿下苏旷苏公子么,怎么,去西京赴考回来了,凭苏公子的学识风度,肯定是金榜题名啊,小女子在此先恭喜了,苏旷怒道,白容公主,这可不像你平素的行事作风,请你快点告诉我,潼涧究竟发生了什么,白容娇笑道,呵呵,行事作风,那么还请苏公子告诉我,我平素的行事作风是如何呢,苏旷冷冷道,白容公主,你几时变得这么多话了,在我印象中,你是一个不苟言笑,对苏地几乎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女子,平时在宫内,除了弄弓使枪,摔角斗力外,极少如此在外抛头露面,白容屑然一笑,苏公子,你只道我变了,其实,我也觉得你有些变化,你以前给我的印象是斯文颓弱,待人彬彬有礼,想不到几个月不见,胆色似乎壮了许多,面对我如此阵仗,也能侃侃而谈,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我变,你变,大家都在家,万事万物本来都是在不停地变化中,不是吗。苏旷气冲冲道,我到这里来不是听你扯这么多废话的,我只问你一句,潼涧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父王母后他们怎么样了,白容浑不以为然地道,苏公子,别这样怒气冲冲的模样好吗,来,坐到我身边来,咱们来看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