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过晚膳,已是黄昏。
“你们退下吧,本公主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是。”
长思长忘齐声应了,退出门去。墨晚秋看着她们背影出去,关上了门,才终于闭上眼睛,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这两个人在她面前的时候太多,由不得她不心烦意乱。
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
明明只是发生在昨夜的事情,她却只觉已过了无数个漫漫百年那般绵长。
也不知那人怎么样了……
身子软软靠在软榻上,发丝蜿蜒,皓腕上一只冰蓝色镯子,散着荧荧的微光。
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堕落成这个样子,如此无力,如此任人摆布,就连想保护的人都不能去保护,甚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手送他下黄泉。
她现在就像是一只傀儡,有人在身后牵着丝线,让她去一举一动。
梦里那双妖异似精灵的眼眸,时而将她惊醒。
只得苦叹一声,她知道她做了错事,她再也没有勇气去见那个人。她犯下的错,或许这一辈子,也赎不回了。
腕上的冰丝镯子,静静地流光,似阴似阳。
……
深而黑的地下,透不进一丝月光。一条一条的栅栏影,被昏黄的油灯光投在灰冷的墙壁上。满满的酒气还未散尽,黑暗中的人已含醉入梦。
夜深了。
……
第二日。
这一日的风更冷些,明明只是初秋,叶却已是风吹了一地。
长生树上花苞雪白,还未绽放便已凋去。冰枝玉叶之间,女孩斜斜倚着枝干,一袭雪衣,黑发如泻。
她微微仰面,明眸似皎月,皓腕凝霜雪。仰息之间,吐气如兰,带着一丝一缕的慵懒。
冷冷眯了眼眸,目光落处,冰霜暗生。不远处。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冷冷的嗓音,仿佛玉珠扣弦,隐有几分铮铮之音。
“恕青诀扰了大小姐清净。”几丈之外的青衣男子,轻轻启唇,“青诀只是,来找一个人。”
“要人?”简云凝淡淡挑眉,“我这里有什么你要的人?”
青诀微微一笑:“白衣水葭。”
简云凝眸光一闪,轻哼道:“水葭是我的人,你找她做什么。”
“这么说,水葭就是在大小姐这里了。”青诀声音中微含笑意。
“是又怎样。”简云凝微微扬起手心,目光随意地落在自己的掌纹上,“你要带走她?”
“殿主有命,青诀也不敢违背。”青诀低头道。
简云凝却突然笑了,笑意染在眸子上,飘飘忽不达眼底。声音清凉,冰雪之气扑面而来。
“你大可试试看。”
青诀脸色微变:“青诀知大小姐与白衣素来交情笃深,可这次与往日不同。请大小姐还是以大局为重。”
青衣青诀的身后便是长生殿蓝衣,子烟。
子烟生了一双极狭长的凤眸,蓝衣委地,神色略为暗沉,此时接着青诀开口,声音微沉:“大小姐可知此时殿下出了什么事?”
简云凝冷着脸,在树枝间站起身来,一身梨花白色,衣袂无风自扬,居高临下望着树下一青一蓝两人。
她轻轻启齿,语气中带着些许嘲讽:“不过一些天墨家的蝼蚁,长生殿还解决不了吗?”
子烟道:“话虽如此,但是错了就是错了。白衣已经叛出长生殿,大小姐为何还要护着她?”
简云凝又是一声轻哼,纵身一跃落在长生树下两人面前,白衣黑发交缠而扬,“子烟,你就是来教训我的?”
子烟一愣,继而持扇低笑道:“子烟岂敢来教训大小姐,子烟所言不过一个‘理’,大小姐是明事理的人,自然也知。”
简云凝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又是从哪里得知,便敢生谣说水葭背叛?”
“是不是生谣,大小姐应该比子烟清楚吧?”子烟手中“啪”一声,合了玉扇,眼中含了愈发暗沉的笑意。
简云凝目光一凝,不语。
却是冷冷笑道:“青衣,蓝衣两位阁下此来,看来是要在我简云凝眼皮底下抢人了?”
子烟眉眼间微皱,却仍是化为一笑:“大小姐言重了。”青诀瞪了他一眼,又看向简云凝,修眉微蹙,像是为难。
简云凝却是看也没看他们,旁若无人地将脑后长长的发丝挽起,结为一束。后园有人绕过亭子,踏着长生叶走来,一袭长衣,红裙曳地。袖边挽着轻逸的红绸,滑在空中长长飘着,不曾拖地。纤长而微挑的眼角,眉眼微微含煞,柳叶眉,尖下巴,精致而妖冶。
“青衣大人,蓝衣大人。这是连简大小姐都不放在眼里了吗?”烈而冷的声线,隐隐含怒。
子烟看到绯衣女子出现,心里叹口气,苦笑着道:“饶绯你在说什么啊,子烟岂敢。”
“那是我听错了不成?”红衣饶绯目中愠怒,“不是都要来长生阁公然抢人了吗?”
饶绯唤这两人,向来是“青诀”、“子烟”直呼其名,如今却是“青衣”、“蓝衣”再配上个“大人”,怎么听都是着恼了。
青诀赔笑道:“饶绯你误会了。水葭她犯下了错,殿主要我们拿她回去,我们也无法啊。”
“若把她拿回去了,你们又待怎样?”饶绯冷冷地打断。
青诀、子烟对视一眼,却都沉默了。
长生殿极不能容忍的,便是背叛。
“这……”
“我跟你们去。”
这声音轻轻地在不远处响起,空灵若有流水之音。
“水葭,你……?”子烟看到长生树后走出的白衣女子,慢慢叹了口气。
水葭依旧白衣胜雪,静静走出,袖口似有水纹淌过,轻逸飘灵。顾盼含笑之间,仿流风之回雪,青诀亦叹了一声:“既然白衣出来了……那,我们走吧。”
“水葭,你这是做什么?”饶绯转身看她,眉头皱起,很是不悦。
“或许,我也是时候向殿主摊牌了。”水葭眼中缓缓染上几许笑意,慢慢向他们走来,衣摆蹁跹。
“摊牌?”饶绯面上不悦意味更深,正欲再问,却被简云凝抬一只手制止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吧。”简云凝看了看水葭,终于轻声开口。
水葭点点头:“饶绯,凝儿,水葭谢过了。”
“走吧。”子烟低声道,转身先向外走去。亲自押送水葭,他心里又如何好受。青诀和水葭也慢慢跟上。
“慢着。”
身后却又传来熟悉的轻冷嗓音,简云凝疾走几步也跟了上来,道:“我也随你们去好了。”
水葭微怔,随后笑了笑,又向远处走去了。
﹉
日已正午。
轻轻的脚步声在木楼梯上响起。
帘子被挑开,走进屋的是弱不禁风的柳漠儿,面上似是病容,因行步过快而轻喘微微。
“你又出去了?”屋内女子看见她进来,便站了起来,眉宇间略有责怪。
“是啊。”柳漠儿笑了笑,脸上有些苍白,手脚无力地坐到茶几旁的雕花木椅上。
“下次出门叫上我陪你。”薄风皱了皱眉。
“不必。”柳漠儿摇头,“这本就是我的事情,何必让你也掺和进来。”
薄风垂眸:“其实,也可以算作是我的事情。”
柳漠儿闻言挑了挑眉,却没有多问。只一双琉璃目幽幽的,似是在想些什么。
“有的时候,我真的想知道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柳漠儿半躺在椅上,眼睛半闭,流露出一些慵懒,“只可惜我们已经约好了的。”
不多过问关于对方的事情。
薄风轻轻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那一天,你会知道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