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殿上方空气仿佛一瞬间凝滞了，众宾皆猛然抬头，又飞快垂下，怕被沾上什么牵连了一般。倒抽冷气的声音还是没压抑住地从各个方向发出。
怎么会，皇上一向都极偏宠秦大公子，可谓是纵容，今日看来岂不是……
墨飞尧冷哼一声，每个字都像是在冰水中浸泡过十遍八遍似的，缓缓自唇边迸出：
“来人，将秦少昀押入死牢，明日正午日影合一之时，斩首示众。”
死寂。
完完全全是死寂了。
所有人在这一刻，无论先前有无预料，此时都似乎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这么干脆。
如此快刀斩乱麻，还真是第一次。
从没有人会把这几个词语联系到一起，皇上，赐死，秦少昀。
而且是在菜市口，斩首，示众。
“皇上，这……”梁蓁妃似是不忍，几个字已脱口而出，如花的脸颊上尽写惶恐之色，墨飞尧一个凌厉的眼神瞪过去，她便吓得不敢言语了。
殿下陷入更深的沉默，墨飞尧一刻钟前那句“凡求情者与秦少昀同罪”一出，底下自是无人再敢言语。
墨飞尧面色似是满意，他转了一阵目光，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押下去罢。”
“……是！”
“等等。”
本是在宣判之后便垂头不语的秦少昀，此时忽然抬头，说道。
这一声可称凄凉，语调本已无力，又生生被扬高起来，不由有些别扭，而显得越发凄厉。却依旧声线沉稳，一如往日。
“怎么。”墨飞尧扬眉看向他，眼中饶有兴趣，“你又反悔了不成。”
“少昀不敢。”秦少昀抬起头来，明亮的凤眼眸子中眼神清醒坚定，“只求对长乐公主说最后一句话。”
墨飞尧闻言先是皱眉，想来也并不过分，便微微点头。
墨晚秋抬起头来，一双琉璃目望向大殿中央那清俊而哀伤的少年，目光有些讶异。
她微微张口，喉咙间似乎哽了一下，语气却依旧淡淡的，她轻轻道，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秦少昀起身，膝盖跪久了有些僵硬，酸麻如小虫在皮肤内里攀爬噬咬，以致他行走都一时间些许不稳，双腿轻轻颤抖。
他站在那里，望见她清冷平淡的眼神，眸子中闪过一抹受伤，却不移开视线，只是一直定定地凝视着她。
大殿中静静的，没有人发声，连高高在上的墨飞尧都没有。
秦少昀静静看了一会儿，轻喃句：“少了些什么。”
声音极轻极小，只有他自己能听见。话罢他忽然动了，他慢慢向她的方向走去，步履如梦幻。
墨飞尧皱了皱眉，却没有出言阻止他。各欲上前押人的侍卫见状，也便纷纷让出一条路。
秦少昀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走到墨晚秋面前。
墨晚秋抬眸看他，目光中有些怔忡。
他颤抖着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捧住她的脸。
墨晚秋有些傻了，只剩下怔怔望着他的眼睛，那双如夜空一般深邃的，他的眼睛。
他缓缓低下头去。
墨飞尧眉头猛蹙，似乎意识到他要对墨晚秋做什么，厉声警告道：“秦少昀！”
秦少昀却并没有做什么，他只是捧着她的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垂了手，向后退开几步。他仍是看着她，眸子凄凉。
他轻声开口，嗓音低而微哑：“秋儿，等我死了，你会不会原谅我？”
你可会原谅我？在我死前，在我死后。
墨晚秋怔怔望着他，双颊似乎还残余着他手心的温度。
忽然，她起身，道声：“父皇，秋儿告退。”便转身离去，长思、长忘见状忙收了坐垫手炉上前跟随。
空气中，她与他一擦而过。
他的鼻尖闻到她擦肩而过的淡淡冷香。
而她，披着大氅依旧显得单薄的背影，已然远去，消失。
“二姐姐眼角，好像，有泪光……”五公主墨轻涴看着她离去，轻轻道一句，无人听见。
秦少昀苦笑一声，转身看向方才押着他的侍卫。
“走吧。”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