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乍一听得这话，脸色登时一变，看了看四周无人，方压低声音道：“公主使不得！——怎可这般说话的？这种话怎能这样说出来！”
本来就是嘛。楚缡兮笑着看她，一脸“当我没说”的神情，心底翻个大大的白眼。给当朝皇帝甩了脸色还能平平安安出来，皇上还没生气，这不是看上她了是什么。
何况这温泉的的确确是面容出色气质不凡，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皇帝么，总是喜欢新人的。
“我绝无戏言。”楚缡兮摆出严肃脸，“皇上这般放任你，那定是看上你了。你见过哪一个皇帝会放任一个小十六七岁的小丫头给自己甩脸色？”
见温泉脸色白了白，她又说道：“温小姐，你若不想今年秋被皇上亲自下旨令你去参加选秀，还是让你父母早些给你定了亲事吧，否则到时只怕你身不由己。”
温泉几乎傻了，她之前并未见过这位据说生活凄惨、性冷孤僻的楚五公主，怎会想到才只是刚刚见了礼，楚缡兮不但以“我”字自称，还毫不避讳地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从未听说过这位楚五公主这般人来熟啊？何况这是深宫，这位质子说起话来竟全无顾忌……倒丝毫不像是在这险恶深宫整整居住了九年的人。
不过温泉听到她的话时竟也真的一阵后怕，方才的确鲁莽，若皇上真的对她有意，那麻烦可就大了。她可不想后半生都锁在深宫黑潭之中……哪怕父亲或许很希望如此。
“是，公主字字珠玑，臣女的确未想到这一点，多谢公主提醒。”
“一口一个‘臣女’、‘公主’的……”楚缡兮雪白明艳的脸庞上现出反感之色，“我很喜欢你给那皇帝老儿吃瘪，怎么到了我这里反而就拘谨起来了？你直接唤我名字就好，我叫什么你可知道，我姓……楚，”她含糊了一下，“楚缡兮。”
“臣女惶恐。”温泉笑道，“倒未想到公主竟是如此性情直爽、平易近人之人。”
“我……大许只是不喜欢这些三六九等的东西罢了。”楚缡兮淡淡答，却有些吞吞吐吐的意味在里面。眼中似是轻轻掠过什么过往，很快已伴夜中星光沉落在眼底。
说起“平等”这些字眼，总有些人要敏感许多。她不着痕迹地垂睫，幼时那些年怎么过来的，早让她彻彻底底熟悉亦恨透了一切不公和那些三六九等，轻蔑和漠然。
她道：“我年龄不比你大，按理该我唤你一声‘姐姐’才是。”
“岂敢岂敢。”温泉低头，“公主毕竟是公主，毕竟在这宫里，还是不要逾礼了。”
楚缡兮摇摇头，没再提这个话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泉道：“自是为了迎接公主大驾。”
楚缡兮皱眉。
“我为什么会这个时候来？”她眉宇淡淡问道。
温泉笑答：“公主不必多虑。臣女只是提前迎在这里告知公主，殿内如今在发生什么。”
楚缡兮扬眉：“说来听听。”
—
明月涯。
山谷中凄寂幽冷。千年柏树披着浓重的墨绿，枝干交生，碎叶剪影，划破长夜。漫漫黑色仿佛流淌，却无论如何也流不尽，冷风凄啸，席卷过散着寒光的叶片，发出凄厉怪声。
不时有身影晃过林间，明明灭灭，如魑魅魍魉，张牙舞爪地肆虐过山谷。
极深沉黑暗中不知在山谷的哪一处，响起一道似山风般凄厉的、歇斯底里的叫声：
“你骗我，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