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猜想,青苔在汝州安下大本营之后,又修书一封求领浙东观察使----由于浙东富庶,历来是唐朝赋税重地,但领兵不多,一般都以天子近臣担任浙东观察。青苔此举的目的是试探朝廷对自己的态度:
如果是猜忌自己的兵权,那么可以借此把自己调到浙东,为朝廷守财;如果对自己并非十分猜忌,或者对自己还是有那么一些倚重,应该会拒绝自己的移镇请求,而下诏抚慰,让自己继续驻军中原,防备叛军。
果然,数日之后,朝廷诏书,
“所请宜不允”。
就是说青苔你移镇浙东还是算了。又优诏嘉奖,安慰青苔之心,特许可以在都畿一带自行招募厢军,并赐钱二百万贯,下诏嘉勉青苔战功,令坚守汝州之阳,以沮贼军之势。并特别声明,
“天子特加宠异”,望“惕励自效,简练卒伍”,早日“扫清凶氛,而定幽燕”。
青苔见诏,心中稍安。
于是遂在汝州并都畿一带,招募各族丁壮,以实厢军。又把从豫州带来的金银拔出一部分,把屯田、奖励农耕、建立官营农庄、大力鼓励各业发展,尤其是兵器作坊等方略又原封不动地搬到汝州,一时间军民士绅等干的是热火朝天,自此汝州气象日新,社会日益安定。许多躲避叛军的东都百姓及富商也纷纷投奔汝州,一方面为汝州充实了人口,另一方面也极大地繁荣了汝州工商。
青苔在汝州又裁汰庸吏,革新制度,抑制过度兼并,开设义仓,赈济贫民,并将工商税率恢复为什一制,也有力促进了汝州的繁荣。在这些措施的带动下,汝州的户籍六月中达到了将近十九万户,七十多万居民,而范阳军也达到了左厢二万,右厢二万,牙军一万五千人的规模。吸取了以往作战的经验教训,青苔以萧万德为左厢兵马使,以阿史那摩真为右厢兵马使,其余将佐分列左右厢马步军使,以桃夭为范阳军节度牙将,统率四千牙军;而自己亲领最为精锐的牙军八千人。但有晴日,则命诸军互相操练,又多方攻伐境内土匪巢穴,以砥砺士卒,训练精兵。
此时扬州王宦又使人报告,五六月间,产业运行状况尤好,利润大增。
乾元元年初至乾元二年五月底,扬州产业共盈利计金一万一千二百两,银六万四千九百两,钱两千四百五十二万八千七百五十贯,锦缎一万七千九百段,其余珠宝、玉器、字画、陶瓷等共七千一百零三十件,皆已存入户部柜坊。青苔大喜,令王宦以钱五十二万八千七百五十贯、银四千九百两、金一千二百两先在江南收购田地,开设庄园,招募失地农民耕作,又设置舂碾、药材及人参种植、养蚕丝织、采矿等产业,开始尝试向乡村经济渗透。这是因为青苔感到,除了城市商业经营之外,随着乡村的发展,应该开辟一个新的利润增长点,这样对自己的产业也是个很好的补充。何况近来皇室贵胄、各地官员士绅纷纷置办庄园,屯聚钱粮,经营商业,获利丰厚,不输于自己在扬州的产业所得。青苔已经打定主意,先让王宦等尝试一下庄园经营,如果形势良好,自己再大举跟进,从而将庄园发展成为与平康、尔雅并立的又一支柱产业。
此时河南诸道唐军已逾十五万,叛军不敢妄动,因而逐渐成相持局面。
青苔又重组军制,左右两厢军及牙军各置战队、驻队和跳荡。
按《李卫公兵法》,
“诸兵以二万人军,一万四千人战,计二百八十队。有贼,凡将出战布阵,先从右虞侯军引出,即次右军,即次前军,即次中军,即次后军,即次左军,即次左虞军。除马军八十队外,其步军有二百队。其中军三十六队;左右虞侯两军各二十八队,共五十六队;其左右厢四军,各二十七队,共一百零八队。须先造大队,以三队合为一队,虑防贼徒并兵冲突。其队居当军中心,安置使均。其大队一十五队,中军三队,余六军各二队,通十五大队,合有一百七十队为战、驻等队。队别通队,及街间空处,据地二十步,十队当二百步;以八十五队为战队,据地计一千七百步。其八十五队为驻队,塞空处。其马军各在当战队后,驻军左右下马立。布阵讫,鼓音发,其弩手去贼一百五十步即发箭,引手去贼六十步即发箭。若贼至二十步内,即射手、弩手俱舍引弩,令驻队人收。其弓弩手先络膊将刀棒自随,即与战锋各队齐入奋击。其马军、跳荡、奇兵亦不得辄动。若步兵被贼蹙迫,其跳荡、奇兵、马军,即迎前腾击,步兵即须分回整顿缓前。若跳荡及奇兵、马军、被贼排退,战锋等队即须齐进奋击。其贼却退,奇兵及马军亦不得远趁,审知惊怖散乱,然后可乘马追趁。其驻队不得辄动。前却打贼,退败收军,举枪卷幡,一依教法。如营不牢固,无险可恃,即军别量抽一、两队充驻队,使坚垒营。如其辎重牢固,不要防守,驻队亦须出战也。”
其中,左右两厢军各有二万人,各以一万四千人为战队和跳荡,以六千人为驻队。驻队中有两千为辎重兵,其余四千为步骑驻队,即预备队,作为最后的战略预备力量使用。一万四千人中,骑兵为四千人,每队五十人,共八十队,四千骑兵全为跳荡;此外尚有弩军二千人、明光铠兵四千人及陌刀军四千人,其中四千陌刀军为跳荡。牙军一万五千人,有骑兵四千及陌刀军四千,为跳荡,青苔亲自统率;弩军二千人及明光铠兵二千人为战队,由桃夭统率;驻队及辎重兵三千人,另委别将统率。
这时,从已改为范阳进奏院的李谏处传来消息,因邺城兵败,肃宗皇帝召郭子仪还京师,以李光弼代其为天下兵马元帅,朔方节度使。而光弼自请以亲王为元帅,自己副之。皇帝遂以赵王李系为天下兵马元帅,李光弼为副元帅兼诸节度行营都统(诸道唐军总司令)。青苔心中忧惧,深恐皇帝也召回自己,临以不测之果。但过去许久,并无丝毫动静,青苔使人暗中打听,发现皇帝并未严厉惩处郭子仪,而是加以优待,心中稍解。
青苔又听说光弼以河东劲骑五百驰入朔方军,申明军纪,使得朔方军容、军旗、军令、军规为之焕然,时朔方军兵都怀念郭子仪的宽厚,而更加忌惮李光弼的严厉。
却说成军之后,五万五千人的部队,其中骑兵就占了一万二千人,但此时青苔军中征战损耗,才有战马五千匹不到。况现在陇西牧马监部分地方已被吐蕃侵蚀,战马产量锐减,加之关内、朔方、陇右等军骑兵众多,因此不敷使用,压根就没有多余的战马能给青苔军使用。
无奈,青苔只能自己跟自己做生意----通过自己的马行从西域进马,而后以市场价卖给自己的范阳军。而如今的市价是一百贯一匹骏马,青苔一下买了一万匹,又是一百万贯进账。干脆,军粮青苔也购买自己平康坊的粮食,仍以市价办理,这样一方面保证了军用物资的供应,一方面也为自己的产业开拓市场。
青苔又将朝廷赏赐的五十五万贯悉数发给军兵作为入军之饷银,以侍奉家人----大概合每人十贯,各级军官别有赏赐,这笔钱足以供四口之家半年的用度,一时诸军士气愈加高涨。又以二十四万贯购买平康坊的优质粮食,此刻一石粮食已涨到四百文,共购买了六十万石军粮,可供五万五千大军吃一年半的时间;其余二十一万贯,分别用于更新武器、盔甲等战具。
恰在此时,探马来报:汝州西南尧山有一股山贼,人数为两千余人,为首的是一个叫做焦彭的头领,原本是私盐贩子,后来因武装贩盐跟官军干上了。官军屡次围剿,这焦彭于是拉上一杆人马,躲进尧山深处,每日只是跟官军打游击。附近的汝州、南阳郡及豫州都曾出动官军进剿,都无功而返。本来两方也是相持,一段时间内竟相安无事。可是最近焦彭贼军愈演愈烈,不断胁迫、蛊惑临近百姓入寨,劫掠往来南阳、都畿间客商,甚至朝廷赋税车队!听人说,这伙人盘踞尧山有三年多了,剽掠粮食、财物堆如山积。青苔一听来了兴趣,立刻召集诸将商议进军攻打之事,诸将无不赞同,更有李嗣忠哈哈大笑,
“这下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大杀一场了!”
乾元二年(公元759年)六月上,青苔以范阳节度使兼太子太保的身份,率领麾下五万五千大军并属下将佐,正式移镇汝州。
六月中,青苔建天子节钺,统制麾下诸军,军纪肃然。
青苔遂正式拜李桃夭为范阳节度行军司马,营州支度营田观察处置等使判官,兼牙军兵马使,统领牙军四千人;拜萧万德为范阳节度押衙兼左厢兵马使,知留后事,统领左厢军二万人;拜阿史那摩真为范阳节度押衙兼右厢兵马使,统领右厢军二万人;拜李嗣忠为范阳节度左厢步军兵马使,统领左厢步军八千人;拜契必何缭为范阳节度左厢骑军兵马使,统领左厢骑军四千人;拜李纯臣为范阳节度右厢步军兵马使,统领右厢步军八千人;拜斛律摩支为范阳节度右厢骑军兵马使,统领右厢骑军四千人。
是时,青苔以范阳左厢兵马驻扎于郏城,防御叛军由许州和都畿方向来犯;以范阳右厢兵马驻扎叶县,防御叛军由豫州和山南方向来犯;自率牙军精锐八千人,驻扎临汝,进窥东都;以桃夭所部四千人驻扎汝州,居中策应。
六月十六日,青苔亲率牙军步骑两千人进攻尧山贼巢。
因山高林密,青苔进军不利,遂次于山下,令将此山团团围困。
六月二十九日夜,青苔在当地土人的带领下,亲率陌刀军一千人,弩手一千人从山后偷偷爬上山来,攻进了贼军的营寨,并纵兵烧杀!贼军大溃,“漫山奔逃”,所获金宝钱粮,堆积如山。
以这些正规军中的精锐攻打山贼,本就是杀鸡用牛刀,之前只是因为官军防土责重,无心进剿。而这次官军大至,贼军只有束手一途。
此战过程乏善可陈,计斩贼人九百余人,生俘一千五百多人,包括贼首焦彭,贼兵巢穴,付之一炬。过后,青苔令检点战利品,共获金九千二百余两,银二十二万两,钱八十余万,粮食五千多石,被掠妇女一百多人,其余珠宝绫罗无算。数量之巨,简直把青苔也吓了一跳。考虑再三,青苔命遣散妇女,各给川资,又从中取出钱五十万并全部军粮充为范阳度支所用,将其余全部财货全部运到扬州,归入平康、尔雅二产业并户部柜坊之中。
辛卯,肃宗以朔方节度副使、殿中监仆固怀恩兼太常卿,进爵大宁郡王。理由是“怀恩从郭子仪为前锋,勇冠三军,前后战功居多,故赏之”。
青苔闻知不悦,想那仆固怀恩仅仅只是因为跟随郭子仪,恢复两京就受封郡王,自己累败叛军,消灭了叛军的精锐骑兵,斩首五万,却只封国公,实有不公,隐忍于心暂且不表。
翌日,肃宗以中书舍人徐浩至汝州中,因河南局势紧张,东都漕运断绝,故诏范阳军献粮十万石供给关中。青苔接诏不敢怠慢,同时又为之前自己事先购置军粮一事感到庆幸。正要马上拨付军粮,转念一想----
不可。
天子多疑,如果一下将十万石粮食发运关中,则皇帝有可能猜忌自己----囤积大量军粮,意图何在?如果一点军粮也没有,也肯定不行,皇帝估计又要斥责自己未修战备。
考虑再三,青苔向徐浩解释道,大军已有军粮十五万石,但分散在鲁山、叶县等地。因此输运关中,需要再准备几天,同时还要向民间征粮。
徐浩点头称是,于是青苔遂拨出汝州军粮五万石,从他处拨出五万石,凑足十万之数,经伊水、洛水运往关中。
青苔在此过程中,敏锐地注意到徐浩原本紧绷的神情最后还是缓和下来了,心中断定对自己的疑忌已经消除太半。
同时,与对待宦官不同,青苔只是以正常宴礼招待这读书人,在徐浩临行之时,也仅是赠送点汝州特产以及些许古玩,却颇得其心。到最后,青苔远望着徐浩随船队回京的背影,不禁意味深长地笑了。
但让青苔始料未及的是,据进奏院密报,此次徐浩回京,竟然先向李辅国汇报情况,听说李辅国对青苔送给徐浩的古玩颇感兴趣。青苔脑子一下轰地几欲炸开,心想坏了,估计这贪财的老太监要伸手向自己要金宝。
果然,数日之后,李辅国就派内侍到汝州索求珠玉金宝,并且胃口大开,张口就要三十件!
青苔以自己府库中没有那么多为由,从扬州产业中提取了十余件珍贵的古玩,并钱十万贯,低声下气地恳请内侍代为转送,又送给这小太监不少好处,这小太监也满载而归,满意而去。
后据进奏院调查,李辅国对青苔所献金宝也颇为满意,果然此后好长时间也没再伸手朝青苔要东西。
青苔正在暗自庆幸之时,突然有一天汝州别驾曹义紧急求见,青苔忙召见之。只见这别驾一双深眼精光四射,身躯短小,面有几根黄须,干巴巴地精瘦。这曹义谦卑地向青苔拱手道,
“使相大人在上!卑职前日偶得一诗,隐有讥讽我军之意,是否需严加拿办,还请大人定夺!”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卷信笺呈给青苔。青苔展开一看,上面是一首诗,
“客行新安道,喧呼闻点兵。借问新安吏,县小更无丁?
府帖昨夜下,次选中男行。中男绝短小,何以守王城?
肥男有母送,瘦男独伶俜。白水暮东流,青山犹哭声。
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我军取相州,日夕望其平。岂意贼难料,归军星散营。
就粮近故垒,练卒依旧京。掘壕不到水,牧马役亦轻。
况乃王师顺,抚养甚分明。送行勿泣血,仆射如父兄。”
青苔细心地看了下诗句的末尾,赫然注明是
“华州司功参军事杜子美”,看完之后沉吟再三,
“我觉得……没什么反意啊!”
这曹义急忙上前给青苔指出,
“以百姓悲苦影射我军荼害生灵,连守孝之人也不得留下。另外,此诗隐隐有回护郭子仪之意!”
曹义又故作神秘地上前对青苔道,
“如今郭子仪功高震主,听闻圣上正想将其革职拿问,如果我们能就此参上一本,嘿嘿……”
此言一出,青苔便彻底看清了这曹义的为人,内心对其十分厌恶,但仍然不露声色道,
“兹事体大,容我与其他僚佐商议!”
曹义见状,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欣然退下。
青苔目送他走出大门,然后一拍桌子,
“给我叫万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