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诚于中而形于外。
墨禹黑发散肩,眸光流转,一股强大信念传递四周。
屋门外,朝阳愈烈,馥郁芬芳,虽已进入秋季,但这院落之中的各色花草依旧争相夺艳,甚是光彩。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玉洁冰清。
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正所谓是一剪秋水神魅魂,半曲清歌影若飘。水袖击破霜里月,罗裙扫碎暗香淑。
正是墨禹三个侍女中身份最为特殊的蓝秀儿。
而在她身后五步之侧,则是一个身强体壮,膀大腰圆的络腮胡魁梧壮士。壮士身躯凛凛,气冲霄汉,杀气森森的如刀弯眉下,一双眼眸四射寒芒,堪有万夫莫敌之气概。
吡嵏,墨氏大家长墨子辰最为器重的家臣之一,能征善战,武艺高强,统领家族五百怒营勇士,负责韩枫城一线生意的安全问题。
就算是以前比较大型的议事,也从未见家长让吡嵏请过谁,而今为了叫这素来废物的三公子居然特意出动了这位一等一的家臣,不知竟是为何。
“奉家长命,特请公子厅堂议事。”吡嵏上前一步,沉闷声音宛若天雷滚滚,似龙狮长啸,震得蓝秀儿三女头晕目眩,险些跌坐于地。
而反观墨禹,还未成年但已略显欣长的身躯首当其冲,其发四散飞扬,那几近于万年不化的瞳孔深处骤然伸缩扩张,却是完完全全承受下了这番试探。
“那就有劳吡叔叔了。”墨禹若无其事般当先迈步而出,无形中自有一种威严气度,铁血肃杀。
这一刻,纵然是见识过无数少年英杰的吡嵏也禁不住心中一赞。尽管来之前已有耳闻,可那毕竟道听途说,难有思量。只有在这种迎面对上,真真切切体会过,才会知道这素来懦弱无能的三公子究竟有着怎样的巨大变化。
当下,吡嵏欣慰一笑,暗叹大家长终于能够放下一块心病后,亦步跟着墨禹向厅堂而去。
在后面,惜文看着墨禹那似与以往不同的背影,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这真的还是我们所服侍的那个三公子吗?”也不知是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
而这句话却让身边的晴双与蓝秀儿默然。因为此刻连她们自己,也是惊疑未定,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逶迤的青石道路,郁郁葱葱,破碎阳光洒下斑斑点点,给这略显冰寒的秋天带来一丝暖意。
墨禹龙行虎步,每一脚落下必然与上一步的距离相差无几,无形中,一种严谨的铁血味便落进吡嵏的眼里。
这对吡嵏而言无疑又是一种冲击,若以常理而论,历史上一夜间脱胎换骨的纨绔并非没有,故此可以理解接受。但这铁血肃杀实乃军中专利,非征战沙场之老兵不可有。既如此,疑惑便接踵而来,三公子方年幼学,只有区区十岁,这种年龄怎么可能入军为伍,征战边关沙场。
种种疑云委实太多,难以理解,超出常人范围。
就在两人转过一个月门,依稀看到一间坐落于碧竹林海,被青砖环院所包围的庄严建筑之时,却从侧面正好迎上了两道挺拔身姿。
“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墨三表弟吗?怎么,这么一大早急匆匆的赶来是想要解释自己的荒唐奇遇吗?”
只见左侧一锦衣少年,金冠银束,冷酷无情,俊逸面庞满是鄙夷与戏弄。
墨知染,墨氏八家之第四家长的嫡长子,天赋横空,武艺超凡,虽只有束发之年,却已涉足炼精境,堪称盖压同代。
而他身侧,另一个年龄与之相符的邪俊少年却是更为非凡,他那极为欣长的身材被一袭上好冰蓝绸缎长袍所遮掩,惊鸿翦影,绝胜风流。寻常言语实难言表其形,只能说:有奇才,远迈不群,其容若辉月流曦,俊美无俦。
正是墨氏八家之第七家长的嫡长子,墨奇影。
若说起墨家奇公子,当属这位喜怒无常的七公子无疑。
他可以为小善而扶贫济困,亲手端饭于乞丐,亦会因心情不佳而残忍出手,视万民为刍狗。真可谓是亦正亦邪,不可揣度。更因其自幼喜好器械,一手机关术与飘雪暗器素来诡异莫测,再搭配其家传绝学震雷霹雳手,端的是厉害非常,石破天惊。
从记忆中可知,这二人可是墨氏当代顶尖的几大天才之一,在韩枫城也亦有着不小名气,人送外号小双雄。
然而就是这样强横的两大俊杰,却是墨禹在墨家最为厌恶的两个人。墨奇影还好说,只要不是在其心情不佳时碰到,一般鲜有交集,可墨知染却不同,嚣张跋邑,目空无人,墨禹对他可谓是恨之入骨了。
所谓长剑一杯酒,男儿方寸心。但仰山岳秀,不知江海深。
墨氏,郑国之大族,乃是七百多年前追随博远侯征战沙场,立下赫赫功勋的墨家八兄弟所建立,威名显赫,所向披靡。其九千子弟军兵锋所向,天下鲜有抗衡者。
然而,物极必反,否极泰来。随着岁月消逝,强盛了郑国几个世纪的墨氏也终究难抵岁月蹉跎,后代青黄不接,难有上进者,最终逐渐没落了下来。
当今一代的墨氏八家,老四和老七仗着自身武功高人一等,勃勃野心澎湃,一心想要墨氏称霸韩枫城,不满自家二哥的小心谨慎,主张以战扩张。而墨子辰则认为韩枫城正值百姓安居,合家欢乐之际,轻易操兵动戈,挑起战事于民不否。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故此本是同宗亲兄弟的三人最后弄得越来越不和,也导致三家矛盾迅速激升。
就像此刻发生的一幕,纵然是那曾经公认废材的墨三少,在此二人面前亦没少受辱。
虽然怒火冲九天,但毕竟是大风大浪经历过来的人,心智老成,这点小气还是可以生生忍下的。当即墨禹也不答话,如渊气势未发即敛,淡漠的扫了对方两人一眼,继而大步向前,并未理会这无理取闹的二人。
“嘿,好胆!”墨知染挺拔身姿拔地而起,若飘然柳絮落在墨三少面前,横臂一挡,冷眼怒视。
“果然有了几分骨气,不过这手下功夫不知能不能配得上这点勇气,且吃我一招,天卷愁云!”
轰
墨知染一头长发无风自动,如潮雾霭肆虐涌动,弥漫开来。华贵的弦纹锦袍衣摆如旌旗迎风,猎猎作响。
墨禹眼瞳一缩,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全然进入了戒备状态。这是于部队七年,经历过无数拼命搏杀所锻炼出的危险直觉。那种如针芒刺背的错感,直逼得他汗毛直竖,不敢有丝毫动作。
墨知染冷笑着踏步而来,势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表弟一个深刻教训,让其明白张狂是要凭实力的。
“染公子,还且停手。三公子是大家主点名要见的人,此刻正殿八大家长都在等候,若染公子动起手来,吡嵏却是不好交代了!”
关键时刻,吡嵏踏步横插于两人中间,雄浑之音若雷霆惊现,震得墨知染脸色一白,忍不住倒退一步。
“你……”
冷不防吃了如此一个大亏,墨知染当即眉眼一竖,便要发作。幸好其身后的墨奇影手快,一把将之拉到一旁,对着吡嵏行礼道:“吡叔言重了,既然如此,那我和四哥就不打扰了,吡叔请便。”
说罢,也不管墨知染同意与否,强拉着其迅速远去。
看着两人消失不见的方向,墨禹眸光闪动,一丝极难察觉的冷意一掠而过。他转身朝吡嵏躬身一礼,语气恭谨的道:“多谢吡叔,这次若不是吡叔出手解围,小禹说不得又要受辱于此了。”
“三公子说笑了。”只见吡嵏挥手言道:“若放在以前,公子说的自然是实情。可要论现在,就算是以我的见闻,也很难猜测出最后的结果孰强孰弱了?”
墨禹闻言,却是禁不住的摇头苦笑。
虽说自己初来之际得到了不少好处,后来更因彻底融合两人之灵魄,排杂质,淬筋骨,拥有肉身不可限量。但自家事自家知,终究还是根基浅薄,空有杀伤力惊人的部队搏杀技,却无深厚内力支持,对上墨知染这等天赋纵横的少年俊杰,绝对是有败无胜。
可吡嵏作为郑国有名的武将家臣,以其在墨家的地位与渊博见闻自然不需刻意讨好。故此这句话在他嘴里说出,却是大有深意了。
当即,墨禹打了个哈哈,推脱道:“小禹的斤两自己还是清楚的,墨四哥天纵奇才,的确不是现在的我所能力敌。”
吡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而道:“想必几位家长都等急了,三公子,我们还且快些去厅堂吧。”
“有劳吡叔了!”
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色侵书帙晚,隐过酒罅凉。
一片竹林,碧玉葱葱,劲节凌云,宁折不弯。这是一种气节,是墨家兴盛数百年的象征。
一座很普通的平顶大殿,灰瓦白墙,飞檐突兀,温煦朝阳洒下斑驳光点,带起丝丝暖意。可在这毫无特点的大殿门前,却高耸着两根镶金镀银,雕满精致纹路的青铜柱,无不彰显着墨家的非凡地位。而在院落的西侧,更有一块高约丈许的墨黑大石,如巨虎横卧,气势磅礴。
墨禹只是稍在院内驻足,无声的发出一声感慨,便收拾好心情,随着吡嵏迈步踏入厅堂内。
呈长方形而建的厅堂,宽敞明亮。六根支柱,雪白而光洁,竟皆是冰田雪玉所铸,端的是奢侈异常。据传此玉温润神妙,常人配之可解百病,无惧夏冬之炎寒。而就是这种价值连城的宝玉,在这里却被用作支撑大殿的支柱,实在令人咋舌。
整洁的大厅,文字书画,几案茶盏,无一不是精品名器,摆放的工工整整。让墨禹这等门外汉都是暗呼过瘾,恨不得拿出外面卖他个十件八件,以充腰囊。其对门正中的那张紫檀雕螭供桌,更是珍贵无匹,为上古奇木,有镇宅辟邪之功效。
此刻八位各家之长分左右席而端坐,正中紫檀雕螭供桌前则独坐一名气宇非凡的中年玄衣儒士。儒士看上去似在而立之年,然其一头紫冠束之的乌发却墨黑如瀑,不染纤尘。他天庭饱满,一粒水滴状的紫金晶自发冠垂下,正嵌于额头中央,为他凭空增添了一分缥缈灵韵。而在其身后金光隐现,所供瞻仰的大圣人孔夫子的画像衬托下,若真仙临世,威严莫测。
这,便是当代墨氏大家长,郑国七位上大夫之一,墨禹的生身父亲——墨子辰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