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房间中黑气涌动,沐北冥死死护着那最后一层禁制,他将东华与沐执护在结界之中,催动仅剩的真气将这黑气尽数封入体内。双手结印,重重封印往自己身体上压了下来,他猛地吐了口黑血,那是黑气在渐渐侵蚀他,而那速度比料想的还要快的.。
房间一片狼藉,桌上尚未倾倒的茶盏倒是吸引了他的视线。原本倒在床榻边的他,拖着沉重的身子拿起桌上的茶壶,刚想倒杯茶,茶壶却从他手中滑落,碎裂在地,茶水顺着地板缝隙渐渐流失。
触觉.....消失了......
比料想的还要快......
看来,不能等到被你算账的那一天了.....
沐北冥看向东华,见他依旧熟睡不醒,他笑了笑,再不醒,可就真见不到他了。沐北冥这么想着,终究靠着床榻失去了意识。白发松散开来,倒与他的白袍相衬。
房内寂静无比,就在这时出现一道光芒,一蓝一白的身影从光芒中走出,蓝衣女子道:“他居然将魔气吸入体内。”
话语间毫不掩饰的惊讶倒是没让白衣男子在意,他叹了口气:“别废话了,冰,赶紧取出魔气,重新封印。主人没事就好,我们差点就来晚了。”
冰灵手一挥,一股黑气在她手中的冰晶中环绕,黑气四蹿,似乎想要挣脱,却是于事无补。女子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好在他英雄救美,不然主人可就真被幻灵操控了,知道这魔气来源了吗?”
“现在还没。”幻灵双手结印,“封印渐渐减弱,只要人心中有黑暗与恐惧,他什么时候都有可能东山再起。”白灵眼中闪过肃杀的光芒,黑气在冰晶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还好主人留下了这个,不然我们也无能为力呢。”冰灵抚摸着蓝色冰晶,眼中满是眷恋。
“你对块冰晶发什么春,真不懂你们鸟类。”白灵见她模样起了身鸡皮疙瘩。
“.......你这只蠢虎别说话!”她渐渐低下头,“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他们了.......”
“现在才是大问题,沐北冥修为大损,华山可怎么办,那是最重要的问题。”白灵见她给他们喂下了什么丹药,“你在干嘛?”
“我给他们吃了回魂散,至少能缓解他们伤势,也能凝聚一些灵力,现在这是最好的方法了。”白灵起身,重新打开传送阵,“有人来了,我们走吧。”
白灵点了点头,转向窗外。
红灵,这就是你所说的心吗..…..今天我仿佛见到了。
他转身踏进传送阵,不再回头。二人身影化作光芒消散。
......
不久房门被红妍推开,身后紧随的是帝君兰泽息,二人看似异常紧张,早在殿门外便察觉到了魔气,如今却突然消失不见,真是奇怪.....
凌云殿强大的结界任谁都进不了,要不是沐北冥起先知道他二人会来,现在怕是也被困在外面呢。
眼前沐北冥脸色苍白,原本墨黑的长发如同雪白的娟布,沐执静静躺在榻上,嘴角是未干的血渍,东华还好,只是昏迷。如此画面,甚是诡异,怕是只有等他们三人醒来,才能问个明白。
兰泽息赶紧为他们三人探脉像,东华情况尚好,沐北冥与沐执却不乐观,沐执心肺皆有伤口,虽然愈合的差不多,但估计半年不能再催动真气了,沐北冥是耗费了七成修行,如今虚弱的不成样子。他本想叫人来救治,奈何沐北冥的结界与他本身连接,随意触碰有可能伤到他。于是只好先渡真气给他们,他倒是好奇之前有谁来过,竟事先喂了回魂散,缓解伤势,有了回魂散的疗效,治理起来也方便了不少。
将他们三人安顿好后,兰泽息才有了喘息的时间:“妍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连沐仙君也被弄成这幅模样,要知道,他是仙界最具慧根的人。”虽然.....他是懒散了点.....
“我并不知道。在我们来时,执儿就已经伤到了,沐仙君说之二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唯有将她伤口上吞噬真气的力量移除才能挽救执儿的命,东华说他作为容器,可是......”红颜住嘴了,如今的状况用脚趾也能猜得到,沐北冥没有让他如愿,即便是有希望,沐北冥也不会让他冒风险。
“嗯,方才疗伤时我发现了,起先原本是小伤,可惜伤及要害,伤口隐秘,难以察觉,不过要压制真气,我想沐执不可能不会察觉,我想打伤她的人她应该认识。”兰泽息缓缓道,“我们再来的路上我隐约觉察到一股强大的魔力,可惜后来就消失了,他们的伤势也有人简单处理了一下,我想应该是有人救了他们。在我天宫发生这种事,我一定会严查。妍儿,你放心吧,再去太上老君那多要开一些丹药,有助于他们恢复。”
“嗯。”红妍回答道,离开时她回头看向兰泽息,“父君,执儿她,为什么要包庇魔呢?”
“我也不知道,我想她一概有她的理由。”兰泽息叹了口气,“去吧,这里有我。”
“是,父君。”红妍悄然退下。
兰泽息看着房间内躺着的安静的三人,突然他开口道:“知道你不愿意见我,但也别装睡啊。”
沐北冥睁开眼睛,渐渐坐起,从榻上缓缓走到桌边坐下:“本来可以睡更久,没想到你就把我扰醒了。”
“打扰沐仙君美容觉,还真是本座的罪过。”兰泽息调侃道。
“哪来的美容觉,现在可以算是老年觉了。”沐北冥想要喝茶,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摔碎了茶壶,“........”口渴!
帝不知何处变出了茶水递给他:“这么严重?”
沐北冥喝了一口,点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力量,这气息倒像是.....”
“魔气。”二人异口同声,看向对方,顿时笑了起来。
“没想到与你上一次翻脸后,百年了,你竟还能与我合拍。”兰泽息浅笑。
沐北冥放下茶杯:“我可没忘记你答应我的。”
兰泽息闭上眼,不知是在回忆,还是掩饰眼中的神色:‘自然没忘。’
“那么那股魔气呢?”兰泽息皱眉,若是让它逃了,不知又会祸害多少生灵.....
“我暂时用颠阴倒阳之术转移到了我体内,可奇怪的是我醒后发现魔气消失了,执儿体内也没有,气息全无。”沐北冥淡淡到。方才意识消失前他确实能确信,只是现在为什么会不见了,自己身体也渐渐好转。
“颠阴倒阳之术?你不要命了?这逆天之术你也敢用?不怕天罚嘛?”兰泽息皱眉,现在再承受天罚,他定是受不住的。
“咳咳!”沐北冥猛得咳嗽起来,嘴角一丝血渍,“逆天又如何?我便是改命又如何?”
“........”兰泽息看着沐北冥,心想他依旧是这幅模样,永远.......不怕死.....
“我说老头,我还没死呢,一副看着死人的表情干嘛呢?”沐北冥擦了擦嘴角的血渍,苍白的脸上难得一个温和的笑容,“放心,天还未要亡我,我死也比你死的晚。”
帝君笑了笑:“被你叫做老头我可真是冤枉啊,你比我大一个洪荒呢!”
“还没那么老......”沐北冥抽了抽嘴角。
“你呀,就命大,有才能天天被你浪费完了。”兰泽息笑道。
沐北冥顿时沉默,良久道:“你知道我的力量用在哪的,你还调侃我。”
“我知道。”兰泽息神色疲惫,“辛苦你了。”
沐北冥摆出一副人老身体多病的态势:“知道就赶紧给我安排棺材吧,顶多衣冠冢也行,别太简陋,克扣公费是不对的。”
“.......你能不能别说的这么晦气,今年封印大不了不加固了。”兰泽息叹了口气,怎么他就这么没威信,沐北冥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
“不行!”沐北冥义正言辞道,“我说不行!”
他的眼中,神色坚定,似有些微微的不爽。
(二)
凌云殿四周金色的结界包围,沐北冥丝毫没有撤去结界的意思。从太上老君那搜刮了一番的红妍,踏进凌云殿的大门,望着身后那些无法进去又不得不在此等候兰泽息的仙者,不由叹了口气,好在有结界,不然确实挺吵闹的。
“你们先回去吧,父君他此刻正忙着,都没什么事了。”红妍遣散了凌云殿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诸位仙友,默默关上了凌云殿的大门。
红妍抱着丹药打算推门而入,却听闻房内有争吵声,那声音是沐北冥的声音,透过门都能感觉到的威严。
“华山的封印一年不如一年,这次之所以会出现这魔气,想来也是和封印变弱有关,这关头,我绝不可以退缩,一旦我退缩了,那么华山的百姓怎么办,这个天下怎么办?”沐北冥淡淡道,“即便是用我的命也在所不辞。”
“不可以,封印一定时间加固一次,我们失去了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沐北冥,你别忘了我答应过你,该背负着一切的不仅仅是你。”
听闻门外有声响,兰泽息淡定说完一掌轰掉了整扇门。他抬头,却见到的是那张熟悉的脸,猛然勾起记忆的深处的冰,他疼痛地闭上了眼,“妍儿......”
“父君,你们讲的是真的吗?”红妍手中的丹药伴随着她的颤抖与药瓶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死寂。
“是。”回答的不再是兰泽息,却是早已声音沙哑的沐北冥,“这是上上届帝君开始就流传下来的秘密,而我,数千年来早已不知从何开始,也不知为什么,一定要守护这个封印。”
“可你......”红妍还想说什么,可她能说什么,对他们而言,她只是个局外人,执儿,你会答应吗......红妍看向沉睡的沐执,多么期望她此刻能阻止沐北冥,哪怕希望渺茫。
“我与华山的命运,本就是不可分割,这是早已注定的事。”沐北冥仿佛说着一件身外之事:“况且这不碍事,就算我不行,东华也可以,他与我一同修行,相似之处甚多,他的真气也可以。”
“背后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呢?”东华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然后一脸欠揍的表情,“别想我给你收拾烂摊子,沐北冥你敲晕我的帐还没算,又想搜刮我的劳动力,我拒绝。”
沐北冥笑着摇了摇头,他永远只这个样子,口是心非,其实比谁都上心......
东华已经不再笑了,他严肃了,认真了,思索着该如何讨回他的债......
在他想到好的方法让他偿还前,他可不会让他先去死,沐北冥,我说过,债欠多了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东华心里兀自想着。
“老东西,恕我直言,他这弱不禁风的身子究竟是怎么完成你交给他的任务的,北冥他究竟该做什么?”东华憋了半天,果然最在意的还是这个问题,什么时候他吩咐他加固封印,据他了解。帝君已经百年没和沐北冥见面了吧。
帝君咳了咳,估计也就在没人的时候东华才敢这么叫他,一般他如此无礼往往是他最担心的时刻:“这个任务每年都有你带的口信。”
“等等,你叫我带的不就几句狗屁不通的话吗?”东华瞪了他们一眼,居然背着他,互通暗号.....而且沐北冥每每都能理解......突然感觉不太对劲,“感觉你们两个才是真爱......”
“你说什么?”兰泽息看了东华一眼,东华赶紧闭嘴。
红妍闻言笑了笑,又随即问道:“父君,华山的封印究竟是什么?”
兰泽息看向沐北冥,见他点头便不再有所隐瞒:“华山下有一个强大的封印,每年月光最弱之日,封印最为脆弱,封印里面邪气极重,很有可能是导致当年神族浩劫的上古妖尊,沐北冥的任务就是在每一年封印最弱之是时,防止邪气外溢危害六界。”
“上古妖尊?”这个词对于东华与红妍来说却是陌生无比,谁都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唯一一星半点的记载,早已失传在后人口中,他们也不知道兰泽息说的是否正确。
东华看向沐北冥,他们竟有如此多的秘密,当年一同修行至此,为什么他就不知道?
“北冥,短短三个月你是无法恢复的。”东华算了算今年月阴之日,足足在三个月之后。
沐北冥看着他,认真地思索了会:“三个月啊,肯定是不可能的,况且天罚何时都有可能,而且不会很轻。”
“至于是不是上古妖尊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封印若损坏定不是件好事。”沐北冥缓缓道来,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状况,或许说是不在意。
红妍突然意识到什么:“执儿....执儿身上的伤有没有可能是来自那封印之中?封印不是渐渐变弱了吗?有没有可能是散出的一部分。”
四人脸色并不太好看,兰泽息顿了顿:“也就是说里面的东西随时能冲破封印是吗?难道今日的是也是精心策划的?”
“........”沐北冥叹息,“这一个月我将闭关修养,至于能尽多少分力这我也无法断定,你们先回去吧。”
“那么你好好休息。”兰泽息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叫上红妍一同告退。
当二人离开凌云殿时,沐北冥突然对身旁的东华道:“东华,我将执儿付给你了,希望你能照顾好她。她醒后就说我闭关了,至于其他的,不要和她说。”
沐北冥看着熟睡的沐执,气色是好了不少,他在她身上下了一层结界,这样即便没有他,也不会有人能够伤害到她了。他这样想着,心中竟多了几分惆怅。
东华合上手中的扇子,他半晌才道:“我拒绝。你若不想活着回来,我就把真相告诉她。不过就算你不拜托我,我也不会让别人伤害她了。”
沐北冥点头,好似在说谢。
阳光透过窗照进房中,沐北冥沐浴在阳光下,银发折射着阳光闪亮的有些刺眼:“东华,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如此心疼这个孩子。从前我不觉得死多么可怕,也从不在乎,可现在我就算抛下天下也要救她,想着若自己死了她会难过,多么希望自己能再撑几日,她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却是千年未曾再有过的感觉。”
“........”东华看着沐北冥,如此迷惘沉重的他,缓缓开口,“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沐北冥闻言身子颤了颤,咳了咳。东华赶忙道:“你可别激动,我随口说说,却也不是胡说,你和我很像,就像面对她一样。”
沐北冥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喜欢?是喜欢...那个活泼的女孩,华山上朝夕相伴了三载的花妖。可是这份喜欢终究不是爱.....
“你在与道沐执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在众仙口中就是怎么样的人,,起码你从未对他人相像对执儿那般好。”
“是.......吗?”沐北冥淡淡回复,自己竟不知不觉改变了那么多。他的眼中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东华见他这样平静,意外想嘲讽一番,但很快放弃了:“你不会真.....虽然我不像其他修道者那样古板,但没想到你沐北冥.......”
“........”沐北冥淡淡道,“终究是错了。”
东华见他叹气,顿时有些恼怒:“这世间又有什么对错之分?对错都是人强加在这些事上的,只要自己认为自己没错,你又何必去在乎他人的看法?”
“是吗?”
沐北冥转身离开了房间,他隐匿在翠竹林时,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他们,没有看一眼那个他放心不下的女孩。
有东华,有红妍,如今她身边有了那么多人,他不必再担心他离开后她会孤身一人了。
所有痛苦与折磨,他一人承担就足够了。
天劫,是两个人的劫,他能独自承担着,那便是最好了。
若是要毁灭,就毁灭他一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