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凌云殿本就人少,如今最吵闹的东华也因为兰晴的及笄礼而出去处理各项事务,凌云殿顿时清净了不少。翠竹馆中,沐北冥看着趴在石桌上睡着的沐执,不由叹息,不知为何她最近越来越嗜睡,气色也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苍白。这下又没聊几句她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沐北冥取下披风给她盖上,最近天气转冷,想来人界怕是已经下雪了,一年又快过去了,只是这一年,发生的事确实挺多的。待剩下的一魂一魄找回后,他们就回华山,再不理会这凡尘烟火。
就在沐北冥看着熟睡的沐执时,陡然发现沐执她的手一瞬间透明无比,甚至能见到手下的衣桌与压着的衣角。
“.......”沐北冥不明白,以沐执现在的能力,真气不该是有所提升,为什么还无法维持自己形态?他握住她的手,细细探来突然一惊。她体内没有一丝真气,虽不是消失,但是在刻意压制。而且.....
“唔。”沐执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着她,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逼近自己心上的伤口,沐执猛然惊醒:“师.....师父!”她猛得抽手,却被沐北冥反手紧紧抓住,他的力道很大,这次沐执是真觉得完了,“师父.....松一点,痛。”
“不跑了?”沐北冥淡淡道。
沐执连忙点头:“不跑了.....”再跑她就是和自己小命过不去.......
“说吧,怎么回事。”沐北冥眉心微皱,目光炯炯。他松开她的手,转身坐下,举起茶杯,沐执知道,他是真生气了,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沐执被他这么一扯,没事都要变成有事了,她勉强撑起笑容:“什么.....怎么回事......”
“不说?”沐北冥沉着脸,栏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威胁,“我有办法让你说。”
沐北冥自然是生气,气她竟不信任自己,对他隐瞒真相:“你为什么要压抑着真气,有什么理由吗?”
沐执害怕地浑身颤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催动真气,伴随着阵阵锥心的疼痛,她隐忍道;“我刚刚只是太累了....真的没关系的。”
“别撑了,很疼吧。”沐北冥轻声道,与方才截然不同,他制止了她的举动,生气归生气,但还是不忍心。
“谁伤的?”
沐北冥催动真气帮她治疗,见沐执犹豫不决,似乎并不想说,他没有逼她,即便她不说他也能找出来。
沐执一阵失落,她只是不愿他担心,结果却更让他担心了:“师父,原来,你都知道了.....”她的嘴角带着刚刚那阵绞痛的血丝。
“这伤口再小,再难察觉,你觉得能瞒过我?没想到我堂堂沐北冥居然连徒弟都信不过了。”沐北冥一边帮她治伤,一边自己叹息。
沐执虽然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却还是笑不起来:“师父....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动。”沐北冥一掌轻轻就将她按在自己怀中,“知道你怕我担心,但你也不该拿你性命开玩笑。”
沐北冥严肃道:“敢伤我徒弟的人,我很好奇。”
“.......人家只是把我认作妖了。”
“嗯,这就是现在的仙啊.…..”沐北冥意味深长道。他能感觉从沐执伤口中传出的那股奇怪力量,那不是妖该有的力量,比妖更重邪气,那是魔。
沐执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疼痛在沐北冥温暖的真气环绕下减轻了不少,或许是安心,或许是伤得太重,她渐渐意识模糊。
收起真气,沐北冥看着怀中沉睡的她一脸痛苦的模样,不由皱眉,他的心中疑惑太多,究竟是什么武器,他竟无法轻易治愈她的伤口,伤口上那缕吞噬她真气的邪气,真的是魔吗?那与仙界百年未曾有过交锋的魔族,为什么会冲着执儿来?
四下静得可怕,沐执安静地躺在床上,气色相较之前已经好了许多,却依旧苍白如纸,沐北冥在四周布下结界诶,免得过会会有人打扰她修养。
果真没过多久,便有人来凌云殿送帖子邀请沐北冥参加及笄礼。
沐北冥走出门,冷冷瞥了一眼信使:“我徒儿重伤在身,劳烦告诉你家帝君,我不去了。”沐北冥甩袖回了凌云殿,大门下一刻重重关上。
语气平淡却透着巨大的威严,那信使差点跪在地上,吓得请帖差点落地。
信使:“......”我只是个送信的.....
“执儿......”沐北冥坐在她旁边,帮她盖好被子:“人这一生,所求的是什么呢?”
沐执感到四周顿时温暖了不少,如同冬日沐浴在阳光之中,那是沐北冥渡真气给她,缓和她的伤痛,她梦中呓语:“师父.....”
“........”沐北冥愣了愣,那张恬静的脸即便长大了,她依旧是沐执,那个华山一直陪伴她的沐执。
沐北冥温柔一笑。
........
九霄殿内,红妍清点一切后,便请帝君先行查看。
帝君左右走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妍儿,这次你做得很好。不仅不计前嫌,还帮兰晴精心准备,真是辛苦你了。”
红妍摇摇头,低头犹豫不决。兰泽息见她反常的模样,不由疑惑:“怎么了?”
“帝.....父君,这是我应该做的。”一声父君,包含着这些年她对他的感谢,包含着她最真挚的情感。
兰泽息的笑容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随即他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那是他百年来第一次笑得如此真切,如此快乐:“我.......我以为我又要等一百年了......或许更久....你才愿意叫我一声父亲。”
红妍心中欣喜,从未有过的欣喜,泪水浸湿了她的眼眶:“是执儿,那个坚强的孩子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命运,什么叫做珍惜,现在,我觉得我很幸福.......”
“执儿?沐家的弟子,沐执?”兰泽息有些难以置信,不,或许这并不奇怪,毕竟是那个人的徒弟的话......
“是啊,她是我的朋友。”
“那个孩子我见过,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你与她为友也是好事,妍儿,其实........”兰泽息看着红妍,眼中满是温柔与痛楚,仿佛是看着另一个人。
然后他讲述了一个过去的故事.......那个不为人知,被列为天宫禁忌的故事,百年后的人们,或许早已将它忘却的故事......
(二)
大殿之上,众仙者早已入席,而今日的主角兰晴则是一身红装坐在帝后旁边,金簪挽起长发,红眸似血,炯炯有神,十分喜庆。众仙上前同她道贺,数不胜数,可她的目光时不时停留在席下那空旷一处。
那一处位置何人不知,华山沐北冥是也。只是空了这么多年,今日也不知会不会来。见帝姬如此挂心,莫不是真的会来吧?那些个仰慕沐北冥的女修士,既是希望他能来,又是期盼着他不来,谁不知道这位小帝姬的心思,若是沐北冥来了,帝君借此机会赐婚,那他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对于这件事,每年都会有人做赌注,毫无疑问赌不来,可总有几个人会赌来,今年却是相反,仅仅因为得知沐北冥此刻就在天宫,到了人家的地盘还不给人家面子,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甚至有人断言,沐北冥此次就是为了帝姬的及笄礼,不然百年未涉足的沐北冥怎么会来天宫。当然,以上是蠢蛋的断定。
明理人都知道沐北冥什么性子,他可是天塌了也不慌,脸掉了也懒得捡的人。东华笑了笑,你们就别猜了,我觉得他连帝姬及笄礼在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就在众仙者窃窃私语探讨着这个无中生有的八卦时,给沐北冥送信的信使顶着众位仙友高价赌注的压力以及诸多女修士死亡视线的扫射,默默踏上大殿。
“回禀帝君沐家弟子重伤在身,沐仙君无法前来赴宴。”
“什么?”东华有些吃惊,“你是不是谎报消息?”
见东华上仙如此激动,输掉的仙者猜测,怕是东华上仙也下赌注了吧,心里平衡不少。
而事实是东华出门前还见他们好好的,怎么沐执就重伤了?难道凌云殿出了刺客?
信使赶忙道:“在下句句属实,沐仙君真发怒了。”我只是个送信的.....怎么个个都要冲他发怒?
帝君不露声色地颤了颤,他居然......再次发怒了......
“沐仙君的弟子,沐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红妍紧张地问道,四下已经一片哗然,她也不顾什么了,“父君,我想去一趟凌云殿。”
兰泽息点点头,示意东华与她一同前往:“有什么事记得派人来告诉我。”
兰晴在旁娇声道:“父君,沐仙君是我们天宫的贵客,他的徒弟如今伤重,不如让我去看看吧,我这也有良药。”
帝后也插话道:“是啊,兰晴也很喜欢那个孩子。”
“执儿是妖。”帝君密语对她母女俩道,顺便挥手示意红妍快去,红妍点头与东华离开。
见帝后和兰晴有些僵硬的面容:“今日你是主角,这及笄礼准备多时,如今尚未开始,你离开成成何体统,错过了这良辰可不好。”
兰晴还想说什么,被帝后拉住了手,帝后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她想了想这也有道理。
及笄礼倒是不怎么复杂,在星宿仙君占卜之后便是洗礼,而星宿仙君的占卜结果将会在及笄礼之后交给帝君。洗礼则是由帝君亲自打造一件武器赠与子女,祈愿未来子女能救济天下苍生。
而帝君亲自为兰晴打造的是一把木剑,桃木剑。寓意:正与善。作为帝君之女补课杀孽过重。
兰泽息看着那空荡荡的位置,心中还是有些担心,那个化解了自己与妍儿隔阂的孩子,是否安然?
云霄殿外。
红妍走在东华前,步伐急促。
东华有些气喘:“小黑猫,你跑那么快干嘛?”
“再叫一声小黑猫,我分分切了你。”红妍威胁道。
“你难不成真相信沐北冥的鬼话,有他在就算遇到刺客执儿怎么可能有事嘛。”
红妍停下步伐,背对着他,东华疑惑地看着她,没了玩笑般调侃的语态,他听她突然说道:“那信使的模样不像是在装的。我也不相信沐北冥会拿这样的理由来拒绝父君的邀请,父君说过.....那个人不会轻易发怒....除非触及那条界限.....”
“不会是真的吧......”东华见她如此认真,不由怀疑起来,该不会是沐北冥不小心把沐执揍残了吧....想来也不可能。
二人快马加鞭地赶往凌云殿,见大门紧闭。
东华:“......”
沐北冥那家伙居然反客为主......还把门关了......东华服。
东华一个空翻翻墙而入,却被结界给拍了下来.......
“.......”好不容易跃进凌云殿,为何还是多灾多难......
沐北冥撤去了结界,东华与红妍这才能到内室。东华坐下倒了杯水:“北冥啊,演技很好,我觉得帝君他信了,暂时不会有什么事了,叫执儿出来吧。”
东华心中忐忑不安,嘴上却依旧是玩笑般的语气,却透露着淡淡的紧张不安,不对....太不对劲了......
“你觉得,我会怕他们不成?”沐北冥冷冷开口,眼神犀利无比,吓得红妍往东华身后躲了躲,这样的沐北冥或许才是父君口中所述的愤怒的小仙君!
“不会......吧。”东华走向沐北冥,想看看床上的沐执伤势,还没靠近墙就撞在了无形的墙壁上,差点撞坏他宝贵的脸,“天宫不是危险境地,不至于下这么重的结界吧。”
“我怎么会这么认为呢。”沐北冥淡淡道,挥手解除结界,然后又捏出一个金色的结界在整个凌云殿四周布下,“这天宫就是严重危险之地。”
“......”东华看向窗外那层金色的结界渐渐隐去,暗暗想他的修为是有多深不可测.....平时打架都干嘛去了!有能力是不是要找个正确的花法.....
“你疯了?这对你自己消耗多大你知道吗?与其这样还不如想想怎么救执儿,有你在谁敢伤她!”东华皱眉,这样的沐北冥他从来没见过,他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吗?
原本还在念念叨叨的东华被红妍一脚踩的疼出两滴泪花,东华闷闷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一脸震惊地看着沐北冥的方向,视线别过去,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沐北冥原本如墨的长发此刻渐渐斑白,眼中神色暗淡,看起来异常疲惫,定眼一瞧,他竟将自己半数的修为凝聚成内丹:“方法,我早就找到了。”
“够了,别再耗修为了,你会死的!”东华抓住他的手,道,“沐北冥!我认识的沐北冥是坐怀不乱的人,说那个人去了哪里!”
见沐北冥没有停手的意思,东华吼道:“执儿又没死,你发什么疯啊!”
他这才有些反应,只是恍若当初那个冷漠无情的人:“执儿是没死,却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说什么?”红妍腿一软,半跪于地。东华不忍,借着自己的手臂将她扶起。
“执儿心上有伤,一般人难以察觉,一旦使用真气,伤势会愈来愈严重,这样还好,最重要的是她伤口处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力量,吞噬她的真气,一旦真气耗尽,我也回天无力.....所以只有用我的真气为引,既可以引出那股力量,又可以治愈她的伤。”
“那你想过你吗?失去半数真气与修为的你,能承受住那股力量吗?你就不怕自己被榨干吗?华山怎么办,天下怎么办,你又让执儿一个人怎么办?”东华叹了口气,“说你冲动,固执怎么都好,怎么就是不愿意放下重担呢,不还有我们吗,你把那股力量引到我这来。”
“不行,你不能冒这个险,你有想要守护的人。”沐北冥淡淡道,“况且你能力不行,撑不过一天.......”
东华反驳:“你以为你个万年光棍就真的两袖清风什么都没有?你不也有执儿,有华山要守护吗?”
沐北冥:“......”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的劫,他自己该承受.......
“我同意!”红妍道,“我同意东华的说法,所以东华.....在我把父君叫来之前,你要撑住,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以先去死......”
“……”这话说的不好听,但东华还是点点头:“去吧。”
目送红妍离开,东华转头对沐北冥认真道:“开始吧。”
沐北冥笑道:“你们....还真没商量的余地啊......”
沐北冥将内丹喂沐执吞下,内丹融入沐执的血,沐北冥催动自身真气与内丹真气反应,那股黑气果然朝着真气厚重的方向移去,渐渐脱离了沐执的身体,此刻沐北冥满头大汗,东华扶住他,“接下来,交给我。”
沐北冥点头,就在东华催动真气打算交接时,沐北冥一掌拍晕了他。
他浅浅笑道:“忘了告诉你,我也是没得商量的人。”
东华心中叫苦,居然被这狡猾的老狐狸摆了一道,他怒道:“死北冥.....我不会放过你的,如果你死了,我更不会放过你......”东华抱怨着昏了过去。
好啊......我会撑到你醒来找我算账的......
沐北冥看着用真气稳定住的黑气,仿佛有着生命一般在突破这重重禁制,眼看最后一重就要被突破,沐北冥真气猛增。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