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已过,沐执仍旧没有清醒,即便李宗越找来整个浔翼国最好的医师也查不出任何问题。
面对那些个跪地不起的医者,他不由冒起一阵怒火。
“废物,一群废物,平日里都被称具有悬壶济世之能,如今却连个姑娘都治不好,要你们何用?”
那些个医师第一次见眼前这位皇帝发怒,不由吓得连连跪地磕头:“陛下你息怒啊,臣等行医多年,当真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症状,那姑娘浑身冰冷毫无生气,却唯有心跳......老臣真是无能为力啊。”
沐北冥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你们都下去吧,在这会打扰执儿修养的。”
李宗越看着沐北冥的模样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他们推下。
“还不走?等我请你们吃饭?”李宗越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一个个医师不由头疼得慌。
“不敢不敢!”眼前跪着的人赶紧抓起药箱一溜烟,跑了!
在所有医者退下后,赵玉霖与抱着冰灵幻琴的李宗越走进房门:“陛下,能让我看看执儿吗?”
李宗越点点头:“可以,但是你有办法吗?”
赵玉霖笑着看向他,仿佛是在问责:“陛下,你这是不相信我吗?”
“怎么会呢?”李宗越苦笑道,“只要是你,我都相信。”
“陛下可别在此与主子调情,耽误了那孩子的病情可是最要命的。”涟绯放下冰灵幻琴,赶紧将李宗越轰出房间,心里骂了一句碍事的蠢才。
李宗越一脸不知所措,待反应过来时已吃了闭门羹。
“.......”李宗越哭笑不得,敢把皇帝拒之门外,也就只有他们做得出来了,“我说你们治病归治病,怎么就把我给轰出来了。”
“陛下你还是在外面回避一下吧。”赵玉霖突然喊道。
“为什么?”
“执儿可能要检查一番。”涟绯忍着笑意委婉道。
正常人自然能够想象道为什么了,李宗越脸色顿时尴尬的微红:“不对,为什么沐北冥不用出来?正好和我一起下下棋,喝喝酒。”
“我有什么好回避的?执儿还是我拉扯大的。”沐北冥冷冷道,话语间似乎有些笑意,“况且我的人品绝对放心。”
“.........”
赵玉霖就看了沐执便对沐北冥道:“执儿需要的是极寒的真气,沐仙君你的真气充斥着一股炙热的气息,对于她来说或许是毒药。”
“炙热的力量.....可我五行并不为火.....”沐北冥的灵力来都是五行平衡,并不偏向哪一方,为什么会有一股火元素?难道.....
“陛下,您这是否有千年冰莲,最好多寻一些来。”赵玉霖隔门对李宗越道。
李宗越思索了会,想起前阵子颦妃入宫前带来的雪莲便有三朵,都是献给李宗越的,奈何他对雪莲不感兴趣便一直放在皇宫后山上的冰窟,距离这还是比较遥远,取来花的时间是有点长。
“有是有,但数量极少。我这就给你们发告示,召集天下人将雪莲进贡上来。”
李宗越刚想叫人将去办,却被突然从房中走出的沐北冥打断:“师弟!切莫着急,万万不可发告示,改日我亲自去找便是。”
“为什么?”李宗越并不明白但还是答应了,既然沐北冥说的,那他也只好照做了,“好吧,我这就去冰窟为你拿那三朵千年雪莲。”
“多谢。”沐北冥看着他,眼中有一些欣慰。
李宗越笑了笑,拍了拍沐北冥肩头:“真想感谢我就等执儿好了之后与我喝一杯。”
沐北冥愣了愣,他看着他勉强说:“好。”
看着李宗越的背影,沐北冥神色恍惚,他还能等到那一天吗.......
沐北冥回屋见到涟绯在沐执身边:“怎么会这样?执儿的手渐渐透明了.....”涟绯生怕一个不小心沐执的手就变成光斑消失了,她瞬间瑟缩了一下。
赵玉霖的手搭在沐执手上:“执儿的体温简直比妖更为寒冷。灵魂残缺,消亡是迟早的事。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如果灵魂四散不齐,到了一定的极限便会慢慢消散这是避无可避的。”她探了探执儿心脉,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手指麻木了好一会。
“她的灵魂好奇特,几百年。几千年.....不,或许更久......感觉好熟悉,好温暖......”
赵玉霖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水:“这是护魂散,能缓解执儿的症状,还有方才要的冰莲并不是拿来入药的。”
“冰莲难道还有其他作用?”
“涟绯,连我都能看出执儿原形是千年冰莲,你难道看不出来?”赵玉霖将药喂给昏睡不醒的沐执,“这冰莲是为执儿提供真气的。”
涟绯颤了颤:“你知道我是妖?而且你对妖好了解。”
“我与妖怪交到多年了,怎么会连一只狐妖都认不出来呢?”
“涟绯是我让她去皇后身边,没想到皇后将她调到了你这。”沐北冥解释道,“当初为了避免事端,我才与执儿向你隐瞒了身份。”
“我不在意这些,救她仅仅因为她是冰灵幻琴的继承者,我的同族。”赵玉霖没有回头,眼睛一直盯着沐执的手,直到她的手恢复如初才稍稍释然。
沐北冥皱眉:“为什么我从俄日听说过冰灵幻琴继承者?”
“冰灵幻琴有着强大的力量,若我族人人皆知,那我们可还有存活的余地?我父亲也只是将我们作为工具囚禁在她的身边而已。我不记得我的母亲了,只记得父亲,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有向我笑过一次。我除了是工具,什么都不是。”赵玉霖淡淡笑道,笑声中充斥着满满的自嘲。
“可是你为什么要留在赵府?你大可以离开。”涟绯道。
赵玉霖停下手上的活,静静坐在床边,黯然失色:“走不了,我也不能走,我若走了,阿雍怎么办......”
门口一阵碰撞声,涟绯在尴尬的气氛中立刻反应过来忙着去开门。
李宗越赶紧命人将掉落在地上的其中两枚漆盒捡起来:“抱歉,来晚了,沐师兄,这是我刚刚拿来的冰莲,刚刚太着急不小心掉了,也不知摔倒没。这是要做药吗,我这就命人.......”
“不必了,给我就好。”沐北冥接过他手中的漆盒,漆盒打开,漆盒中盛着雪,冰莲在雪中盛放,美轮美奂。
“能让冰莲长得如此好,看来这个冰窟很适合执儿修养,你将这冰莲再度送回去吧,我们将执儿带到冰窟去。”赵玉霖收起冰灵幻琴,“阿越去准备一下吧。”
李宗越愣在原地,瞬间没反应过来。
赵玉霖顿时愣了愣,顿时发现自己竟就着小时候的称呼叫了他的名,脸色顿时白了几分:“抱歉,陛下。”
“没事,你就那样叫我好了,在这皇宫你可以当做自己家随意便好。”
赵玉霖看着他的模样,顿时有些好笑,堂堂一国之君,竟同小孩一般:“快去吧,不然雪莲的灵力就要散了。”
她转过身不再看他,自己一时是怎么了?一瞬间心里如此奇怪?
突然接到大臣的军奏,李宗越不得不提早离开处理一些事,便匆匆告辞,派人带领他们前往冰窟。
天然的冰窟寒气逼人,虽在山上,却也是皇宫中的一部分,在宫人的带领下,涟绯几乎要迷路了,真不知道当年他们是如何发现这里的。冰窟内阳光射入,冰雪反射阳光,如同水晶洞窟一般。冰窟内冰床早已准备好,沐北冥将沐执抱上冰床安置好,j将三朵冰莲放置在她冰床边,又怕她受寒盖上了一件雪绒披风。
“沐仙君不用担心,执儿是冰莲之身,不怕寒冷。”涟绯见状安慰他道。
“执儿她虽是妖,但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沐北冥淡淡道,指着旁边的冰柜,“这里该移一下,挡着我视线看着不爽。”
“........”涟绯看着那放着诸多奇珍药材的冰柜,足足有十多个,真的不会累死她吗.....
“涟绯,你在此处看着执儿,我出去会就回来。”沐北冥起身向冰窟外走去,回头对冰窟捏了一个结界。
涟绯走到洞口:“沐仙君你是要去找冰莲吗?”
“嗯。”
.......
“殿下,据前方探子来报,彝族已经攻打到了浔翼国的益江边。陆将军已经赶往益江了。”
“殿下,是否派兵支援?”
“.......”
李宗越看着他们一个个推荐方案,顿时有些头疼便让他们以奏书的形式将意见呈上,匆匆离开来到了后殿休息。对于战势他是比较关心,若陆雍能得胜归来是好事,但同样也是残酷的事实。赵丞相蓄谋已久,自己又是无能为力掌握不住朝中形式,真不知道能苦撑多久,若那日听得的话是真的,如沐北冥所说,那天的到来或许不会太久。
哪怕,哪怕整个浔翼也保不住了,至少,至少他一定要护她周全。
踏遍天山,冰雪封路。时不时有雪裂,被困冰雪之下。
沐北冥此次出来前前后后一共找到五朵冰莲,他不愿伤害它们,便只好将它们连根挖走,而给它们的条件是沐北冥将会提供给他们用灵力凝结成的丹药,助它们修炼成人形,并且保证在那之后会送它们回天山。虽然沐北冥这样的条件会消耗许多灵力,但只要休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不足一提。
沐北冥将这五朵雪莲收入锦囊,看了一眼天山,与百年前相比,真的变化太大了,如此恶劣的环境,又怎能让人生存。
他抬头看向天空,思索良久。正打算离开时,突然看向一个方向,而那处地方便是华山。
他不愿李宗越发告示寻找冰莲,宁可亲力亲为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此刻华山上执儿还未化成人形的,一旦被人摘了,那么未来便全部都改变了,他也不会再遇到她。
想到这,他突然想绕路去一趟华山,哪怕此刻有结界守护,他无法看见她。
从天山到华山,千万里路程对于普通人来说要十多天或是一个月的,而对沐北冥来说仅仅半天不到的时间便足够了。
刚到华山,结界的状况如同那日同东华一起来的模样相仿。云雾缭绕的华山在外面的人看来与平日别无二样,但结界内冰雪覆盖,看不到任何一丝绿景。他能察觉到眼前有着一道如墙壁一般的结界阻挡着外物的干扰,越是靠近寒意越重。若是普通人早是止步不前,可这个人是沐北冥,对于内部情况他很是好奇。
当手触摸到结界时,那结界仿佛消失了一般,沐北冥竟毫无阻拦的走了进去。
“怎么会呢.....”沐北冥喃喃自语,“我能进入结界不该是在多年后吗?难道是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纵然百思不得其解,沐北冥还是冒着风雪走上华山之巅,那个沐执存在的地方。
与上次相比,这次倒是轻松不少,知道这风雪是幻术,他便毫无顾忌的来到了华山之巅。
远远沐北冥便瞧见了那雪中的一抹紫色,散发着淡淡的光华,风雪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散去,如同是海洋中的旋涡。
“执儿.....”沐北冥轻轻唤了一声,想了想此刻它还是一朵没有任何意识妖莲,笑笑作罢。
谁的声音......
沐北冥看着着娇弱的冰莲在这漫天冰雪中一点生存的力量都没有,便在这四处下了一个结界,如此一来华山内的人或妖魔无法接近她,他指尖轻轻触碰风中颤抖的花瓣,冰凉刺骨,没有一丝温度,和她平日一样。他不忍,就度了一些真气给她。
待他忙完时,他竟有一丝茫然,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做,没遇到他前,她不就把自己保护的很好吗,在今后他还是会遇到她的。
“.......”沐北冥坐下,风雪幻术对他来说无效,面对她的风雪,他也无动于衷。漫山皑皑白雪,冷冷清清的景象,沐北冥从锦囊中拿出玉笛吹奏起来,他许久未吹,就连沐执也不曾听过。
笛声在这片寂静的雪原骤然响起,夹杂着风声四散而去,如怨如诉。
是谁......
是谁在吹笛......
啊......好刺眼的光亮......那是雪反射的光芒吗,我已经多久没有见过了.......
这是哪.......我为什么在这......
恩?你是谁.......感觉好熟悉.......啊,是你......我认识你.......
可你叫什么名字?我,又是谁,不愿遗忘,我不想.......
良久,千山鸟飞绝的雪山顶,沐北冥身上已经盖了厚厚一层雪,他没有用幻术阻挡,如同玉像一直吹着笛子,直到曲尽。他的手拿着玉笛垂下,雪从他身上掉落,落在雪地中。
“执儿,我可要走了。”沐北冥站起,望着渐渐日暮的天空,昏暗之下飘着莹莹的雪花,飘落在他头上。
他的眼睛深邃明亮,而她此时却是一只刚刚因他的灵力而拥有一点点意识的花妖。
执儿......你是在叫我吗......不要走.....不要走......走了一定不会再见面了......
漫天白雪渐渐掩盖了他离开的背影,雪花飞扬,朦胧了她的视线......
是你给了我神识,是你唤醒了我,不要走......
你叫什么名字.......
.......
“师父。”沐执轻声喊出了声。缓缓睁开眼皮,却觉得身体万分沉重,“都说了别走.....”
涟绯见沐执醒来不知有多欣喜,见沐执想要张口说话,却示意她别出声,手指了指旁边的沐北冥。此刻沐北冥靠着冰床,手撑着头熟睡。
沐执从未见过沐北冥如此熟睡,即便是平日养神,一旦自己醒过来了他总能察觉。此刻他的脸色竟比平时白上了几分。恍惚她想起方才那奇怪的梦,那个背影好像师父,那曲曲子依旧在她脑海中回荡,好熟悉,自己怕是太想念师父了才会做这怪梦吧。
沐北冥感受到了沐执微小的气息,睁开刚合眼不久的眼睛。第一眼看到沐执已经醒来他倒是一点也不惊讶,满满一冰窟的冰莲,少则也有几十,若她这七天后还不醒,那就真的可以准备棺材了。
“我以为你打算睡一辈子。”沐北冥一脸疲倦的道。
沐执讪讪笑着坐起,拿起一朵冰莲把玩,冰冰凉凉的倒很合她意。
“师父,我这不没事了吗,就是这床有点硬,睡觉不舒服。”沐执拍了拍病床,拍得她的手有些疼。
“你呀,就不能让你师父省点心。”涟绯笑着走到她身边,这几日沐北冥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精力才为沐执找来如此多的雪莲,而沐北冥的真气也随着雪莲数量的增长而消耗得越快,如今才如此嗜睡,涟绯真是越看越着急。
“师父,我只是想睡觉而已,你们不用太担心啦。”沐执若无其事地向他展露一个笑颜,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或许她比谁都要清楚自己的状况。
其实赵玉霖同他们说的话,沐执恍惚间也是听到了一些,但她不害怕,哪怕下一刻或许她再也无法醒来,她只是有点舍不得,有点怀恋。
“师父,我们这是在哪?”
“这是师弟的冰窟,有助于你修养,这几日什么都不用去想,我会处理一切的。”沐北冥将掉落在冰床下的披风捡起,恍惚见沐执垂下冰床的脚有那么一瞬间透明无比,不由捏紧了披风。
“执儿......”
“怎么啦,师父?”
沐执看向他,见他闭眼一会后再度睁开眼睛,神色与之前大不相同,道:“披风掉了,小心着凉。”
“.......”她点了点头,身子有些颤抖,好不甘心,什么都没做好却一直连累大家,想要逆天改命的是自己,无能为力的又是自己,她抓着披风有些自嘲,“师父,我想见见李师叔,还想见玉霖姐姐...”更想回华山,她想念华山的花鸟妖精,她的花婆婆了。
“他们在宫中,你想去看他们?”
沐执赶紧点头。
“他们会来看你的,执儿你在此养伤便好了。”沐北冥淡淡道。突然见沐执低下头一脸失落的模样,瞬间便知晓她那点小心思,他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别担心,没事的。”
沐执原本摇了摇头,却又点点头、她该相信他,即便自己病入膏肓。
“执儿,要不要我去叫他们来看看你呢,顺便给你带些吃的,这几天饿坏了吧。”涟绯笑眯眯得看着她道。
沐执点点头,听涟绯这么一说自己是突然觉得饿了:“我是该补一补了,不然真长不高了。”
“好的。”
看着涟绯走出冰窟,唯剩沐执与沐北冥二人。
沐北冥独自在冰床边静坐养神,眼睛从未睁开看她一下,而沐执便躺在病床上看着洞顶发呆,是不是看着沐北冥出神。
脑海中回荡起萧声,曲子在脑海中回荡,那究竟是不是梦.....感觉好真实....
“渊晔......”沐执朦胧的叫出那个名字,那个无数梦境中呼唤的名字,视眼朦胧,眼前唯有那雪天中的吹笛的白色身影。
原本毫无动静的沐北冥,竟然被沐执这一声叫唤震惊,猛然睁开眼睛却见她早已睡过去。沐北冥看着她的睡颜,将披风与她盖上,凝神盯望。
“......”
良久,他释然一笑。
雪花在室内纷纷扬扬地飘落,如同洁白的柳絮,沐北冥知道,那是执儿飘散四溢的真气。若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她的真气将会耗尽,那时,天地间将再也找不回她。
没有他沐北冥做不到的事,即便是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