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亭凄然一笑,道:“不错,我就是那个从小到大整日里被人骂做野种的孩子。”凌云霄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为什么刘亭不愿意回到刘家老宅的原因了,若换是谁,也是决计不会回到这种受尽欺辱的所在生活的。
阳有仪问道:“那你母亲呢?”
刘亭双眼一红,道:“她在生下我之时,因无人照料,落下了恶疾,为了拉扯我长大,她吃尽万般苦头,病情更是加重,在我十岁那年,她终是抵熬不住,就此去了,临终之时,将她生平诸事,统统告知了我,自此以后,我视那恶人为我平生第一大仇。”
阳有仪沉默片刻,道:“你也算城府极深,身怀绝技,竟是隐匿数十年而不为人知道,这份定力,可叫人佩服得紧。”
刘亭面无表情,淡淡道:“若是换你,生在此恶境之中,若是高调行事,你认为你能活得多长?”
凌云霄奇道:“我瞧你这身功力,只怕刘老儿再世,也不是你的对手,若要报仇,为何不亲自动手?”
刘亭淡然道:“我说过要杀他吗?”凌云霄为之语塞。
阳有仪笑道:“那可得好好听听刘先生说道说道了。”
刘亭眼力透过林子空隙,仰望苍穹,半响才收回目光,缓缓道:“其实说来,我母亲不守妇道,暗中与人苟合,命运困苦也算是咎由自取,不足以成为我杀他的缘由,我非他亲生儿子,不受他待见,换成是谁,都是如此,也在情理之中,也成为不了杀他的籍口。所以恨他必然,杀他却难。”
凌云霄怒道:“枉费你母亲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想不到你竟说出如此忤逆的话语来,若你母亲尚在世,也得给你活活气死,再说,那老匹夫强取豪夺,毁了你外公一家家破人亡,难道作为外孙子,你就不该报仇吗?”
刘亭笑笑,道:“一、我母亲已死,无所谓我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了。二、那恶人所做恶事,害我母亲一家家破人亡,当时我并未出世,也做不得数,再怎么的,那恶人终究没有杀死我母子二人,对我而言,还算功过相抵吧。”
凌云霄呼地站起身来,撩起袖子气呼呼道:“气死我了,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家伙,来来来,你我打上一架再说。”阳有仪这次却未阻拦,而是冷眼相望刘亭反应。
刘亭却坐着不动,面容平淡,没有丝毫动手之意,嘴里道:“难道不是么?我说得可都是实情!”凌云霄瞪目结舌,明知他是强词夺理,却又找不出话语来反驳。
阴无极冷冷道:“忘本之人,总会找出诸多借口替自己辩解,口舌之争,徒说无益!”刘亭眼神闪过一丝怒气,但又很快恢复平静,似乎与己无关一般。
阳有仪让凌云霄按捺脾气,稍安勿躁,接着道:“那刘先生跟着来这幽谷之地,又是其意何为呢?”
刘亭道:“一来嘛,好奇,幽谷传言传了数百年,不来瞧瞧也太对不起自己了。二来嘛,想看看那恶人的下场,要么把你们杀了,要么他自己被你们灭了。当然,真正的目的还是他手上那书,里边不但记载着炼蛊之术,还记载着克制邪灵的诸多法门,正是我感兴趣的所在。”
阳有仪哦了一声,道:“据我所知,你一直足不出户,就算当时半道碰到你,也没说是来幽谷,更没提到老头手上有书这回事,你怎地知道如此多的事情?”
刘亭呵呵一笑,一副神秘莫测的面容道:“你们看不到我,我可知道你们的事情一清二楚。”
凌云霄恍然道:“敢情他一直偷窥在旁,我们却不知道罢了。”
刘亭一撇嘴,语带轻蔑道:“刘轩昂这老匹夫,他以为他有多厉害,竟敢前去贵州尤家寨偷书,若不是我暗中相助,他早死在贵州了,还能回得来?”此言一出,阳有仪几人皆是大惊。
凌云霄不解道:“这么说来,你还跟着那老家伙去贵州了?”
刘亭道:“那是自然,贵州尤家寨主何等厉害的人物,而且熟知克制邪灵之法,凭那老匹夫的伎俩,能打得过尤家寨主?若不是我在旁暗中相助,伤了尤家寨主,他能逃得出来?还有这次,这尤家山寨老者比那尤家寨主更为厉害,只是对我不疑,事先被我下了**,若非如此,那老匹夫早就被制服了,还能活蹦乱跳到处逞威?”
阳有仪恨声道:“原来我们都是你的诱饵,若不是我们,那尤家寨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毁得干干净净。”
刘亭笑道:“事先倒也没想过这一辙,只是无意之间想到的,眼见那老者对你们如此信任,就这么顺手做了出来了。”
凌云霄怒道:“你好卑鄙。”
刘亭哈哈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本蓝皮小册子,在几人面前扬了扬,道:“这叫兵不血刃,轻轻松松就把此书拿到手了,而且不费吹灰之力还把他们苗家在此地的精英几乎一网打尽,从此以后,苗家将一蹶不振,这绵延千里的锦绣山河,还是汉人说了算的。”
阳有仪按捺住火气,沉声问道:“除了这书,你的目的就是想要苗汉相争,你好从中得利?”
刘亭扬声道:“不错。”继而咬牙切齿道:“此地与南疆仅连一条马道,进出货物,都走此道,却历来被苗人所掌控,不将苗人铲除,实乃我心头大患。往日里冥思苦想,无论想出什么法子都是与苗人斗得旗鼓相当,自身也是折损好手不少。正无法间,刚好遇上这贪财的老匹夫到贵州生事,当下一想,何不利用这老头与苗人先斗上一斗,待双方精疲力竭之时,我好出来收拾残局。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毕竟苗人在此地根深蒂固,仅凭老匹夫一人,难于撼动其根基,只盼他能搅上一搅也是好的。只是后来发觉,苗人中竟也是内乱不止,这又让我看到了希望,所以就暗中相助老匹夫,果然不出我所望,仅他一人,就完成了我多年未成的志愿,而且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哈哈……”面色狰狞,笑声得意。
凌云霄骂道:“你得意个什么劲,就算苗人死光死绝,也轮不到你坐庄吧?那马帮势力雄厚,难道是吃干饭的?”
刘亭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意,道:“马帮?他们还是听命于我的,因为……”说到此处故意稍微停顿一会,又道:“我就是马帮帮主。”此言一出,阳有仪几人同声惊呼,这一下子的惊诧,比方才更甚,眼前这貌不惊人,看似老实巴交的中年商人,竟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马帮帮主,此真相来得突兀之极,如何令他们不大惊失色?
凌云霄惊愕半响,喃喃道:“马帮四大**,你们死得好冤,你们一生极力维护马帮声誉,待马帮是自己的家,待马帮弟子是自己的亲人,想不到,竟也成了你们帮主的一枚棋子,要生就生,要死就死,如同玩偶一般。”
刘亭闻言嗤之以鼻道:“哼!那几个家伙,暗地里和苗人私通,早不是我马帮中人,死了也就死了,还算他们走运,若是回到马帮,我定会叫他们生不如死,历尽万般酷刑。”
凌云霄本来听他的家世,有着无尽的同情之感,听到后边,却是无比的憎恨,此人之坏,比刘老爷子更甚,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复又跳将起来,一脚就向刘亭后脑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