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莫城的尘

人活着一定要背负什么吗。还是说只是有些人需要背负，剩下的人可以无忧无虑呢？

莫尘不知道。他倚坐在靠围墙边一株大榕树的树枝上，围墙内不远处是他最熟悉的小院。

他不喜欢那座小院，就像不喜欢此刻在围墙外一直盯着自己看的缎袍少年。

“喂！你就是那个莫城的莫尘吧！”

缎袍少年盯着榕树上的莫尘大声叫道，但本该高傲的语气不知为何有些色厉内荏。

莫尘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再没有理会，转过头望向不远处的小院。围墙外的少年见状似乎多了一分底气，也不管榕树上的莫尘有没有理会自己，再度冲着他大声叫道：“我看不起你！”

“哦。”

莫尘习惯性的答了一声，似乎这样无聊的对话重复过千万遍。

“莫尘！你给我记......记住了！我是城主府的周律！”

围墙外的少年再次嚷道，话刚说完却扭头就跑，仿佛所有的勇气都随着这句话说出口用尽。

莫尘看着他渐渐跑远的身影，尽管从小到大看过无数遍，却还是忍不住有了一丝笑意。片刻后他摇了摇头，仿佛也觉得自己总是因为这样无聊的事发笑有些幼稚，于是收敛住笑意，再度望向不远处的小院。

这座小院属于莫家，而这座城叫莫城。千百年来，这座不算繁盛的古城换过无数任城主，这些城主的可能姓赵，可能姓王，但这里始终叫莫城。在莫城最让人敬畏的地方也永远不是城主府，而是这座小院所在的莫府。

此刻在莫府的这座不起眼的小院内，两道身影正商讨着什么。其中一道身影端坐在小院的藤椅上，俊朗的脸上带着温和。

这是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一身白袍让他显得亲切而儒雅，唯独深邃的双眼中隐隐藏着一般人看不见的锋芒。在一旁站立着的老者或许是能看见他眼内的锋芒，所以他虽然有些焦急，仍然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保持着恭敬。

“长老，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莫风云拨了拨手中的茶杯，温和问道。

“禀家主，我们刚刚说完家族本月的收支，谈到莫尘少主的事......”老者抱拳答道，然后看向莫风云。

“嗯，你继续说。”

“家主......少主今年已年过十二，若您再不让他修道，只怕真的会错过最好的时段了！“

莫风云闻言面无异色，淡淡道：“这件事已经不是第一次谈及，你们一直知道，我没有不让他修道，这是他自己的意思。”

”这......少主年少顽劣，可家主您难道也意气用事？众所周知少主乃是我们莫家千年来唯一一个拥有仙品命轮之人，他的潜力与作用想必家主您比老朽更加清楚，若是将这样难得的天赋白白浪费，我们这些老家伙日后就是埋进土里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啊！“

”嗯......您说得有道理。“莫风云轻轻托起茶盖碰了碰茶杯，然后问道：”那么你看中的是作用还是潜力呢？“

老者沉默，半响后抬头回道：”既是作用也是潜力。“

”这也是大长老的意思？“

”是。“

莫风云闻言微微沉默，起身将茶杯端放在身旁的石桌上，在小院中来回踱了数步。道：”尘儿以前问过我一句话。“

“嗯？”老者微怔，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他问我为什么他一定要修道，是不是因为我养不起他。”

老者闻言低头，片刻后道：“莫家千百年来确实不养闲人。”

莫风云摇了摇头，笑道：“他并非问莫家能不能养他，而是问我能不能养他。”

“所以我对他说他不一定要修道，我能养他。”

“家主，这......”老者闻言焦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莫风云摆手打断。

“不用担心，此事还不能定论，四天后风雨会回来一趟，到时候我会给你们一个答复。但，若是长老们对结果不甚满意，还望你们不要再提及。”

老者闻言愕然，但听着莫风云不容置疑的口吻，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说。

“老朽明白了......”

他轻声叹息，随后缓缓走出了小院。

在他走出院门不久，一名面色略带苍白的素衣女子从小院的屋内走出，走到莫风云身后，轻柔地替他捏了捏双肩，细声道：“实在敌不过他们的话，便让尘儿去吧，家族始终还是要靠这些老辈们支撑着的。”

莫风云摇了摇头，转过身拉着女子双手，道：“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身体不好，就别经常出来走动了，养好身体要紧。”

“好吧，我就是怕你难做。”女子轻声道。

“嗯，不说这个了，云烟小丫头呢。”

“玩儿累了，睡过去了。“

”我进屋看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站在榕树的枝桠上刚好可以看见太阳从山的那边落下，再低一点的地方应该就看不见了。

”唉，不是我要说莫家家主的坏话，那个叫莫尘的孩子，要是生在我家，我哪会让他沦落到这个样子，若是逼着他好好修道，以那孩子的天分想必我们整个莫城都要跟着他沾光了......“

”嘘......你小声点儿，这是别人莫家的事，哪儿能轮的到我们这些人评头品足的，再说了，生在你家，人家也就不会叫莫尘了......“

听完夜色降临前最后一句关于他的话，莫尘从榕树上跳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地面到榕树树枝的高度，觉得这棵树如果再长高一些他应该就不能跳了，因为那可能会骨折。他转过身，没有再看榕树，也没有去想围墙外那些人的话，反而想起了之前家族的那名长老从小院走出时那副低沉沮丧的模样。

他隐隐觉得，如果他愿意的话，他仍然可以每天倚靠在榕树上看看城主府周律扭头逃跑的身影，或是去阻挡住视线的那座山的山谷看看二哥铸剑，当然，下雨的时候应该会躲在小院内看书。

但他对这样的生活似乎有些腻了。他前所未有的有些想走出这座叫莫城的城，跨过那座挡住了自己视线的山峰，倒不是因为想去看看离那座山很远的远方是否有一座山是蓝色，仅仅是有些腻了。

“四天......“莫尘喃喃道，回过头又看了看那棵榕树，夜色中榕树静静的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