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高丽病了好几天没上班,这天下班后队长随子文到大房子看望他,崔高丽躲在一年四季支着的蚊帐里躺着,队长放下手里的罐头俯下身子问:“老崔,你好些了吧?”蚊帐里没回话,但能听到崔高丽突然喘起粗气来,队长又问了一声,崔高丽一把豁开蚊帐探出身子,用生硬的汉语说:“好些了好些了,好些了能不上班吗,好像我装病不上班!”
队长愣住了,这是甚么话?好心来看你,你还听不懂中国话!”队长又好气又好笑,摇摇头转身走了。崔高丽又钻进蚊帐,朦胧中看到他坐在里面低头不知干什么。阎成斌在炕沿坐着嗤嗤地笑着朝子文招手,诡秘地说:“崔高丽在被窝里数钱,装罐头瓶。”
子文奇怪的问:“他这是干什么?”阎成斌说:“崔高丽语言不通脾气古怪少与人交往,按照志愿军待遇他工资高于一般人,可他又不相信银行,就把钱装进罐头瓶塑料袋封口埋在山沟里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几十年来大约攒了不少钱吧,高丽很抠门,自己也不舍得花钱,生活很艰苦,肯定攒下不少的钱!大房子的人常吓唬他,说要订他的梢看他把钱藏在哪里,起他的钱库,他怕得要命,总是在后半夜偷偷起来上山藏钱。这家伙!”
子文叹道:“崔高丽孤身一人,也怪可怜,四十多岁的人举目无亲孤身一人,不积攒一点钱老了怎么办?”阎成斌说;”崔高丽思维简单,他总认为他是一个处男,有钱总能找到一个黄花大闺女!给他介绍咱林场的寡妇他还不干。”子文说:“怪不得他天天穿的红红绿绿,很怪异哪,可怜的人!”
本年度调工资的文件传达到每个工队,调资名额的比例仅仅百分之三十,人们一下子敏感起来,在山上工作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现象突然不见,大家默默地干活,分外卖力,彼此的语言也客客气气显得很别扭很不习惯。只有子文工龄不到一年尚未转正不在调资范围,他该怎样还怎样,看到老工人为调工资弄得如此尴尬,倒庆幸自己没在调资范围。经职工酝酿,推选的名单报到以林场书记和工会主席为正副组长的临时领导小组,再经职代会表决通过基本确定了百分之三十的名单,调上的人不敢表示高兴,没调上工资的却是理直气壮趾高气扬的发牢骚说怪话公开不干活消极怠工,崔高丽嘴里嘟嘟囔囔说:“长上工资的人大大的能干活的有,抬大木头,咱的不行,我的,只能干点轻活。”队长也不大敢管,一则他自己被场里指名调了工资,二则他一管那些怠工的人,那些人只用一句话就顶回来,他们说:“你安排调上工资的人干吧。”队长唯有自己拼命干活,多年在工人中建立的威信和共同劳动中建立的友谊受到严重的挑战。他的亲密战友谭标与他同时参加工作,家中五个孩子全凭谭标一个人那点工资,这次没调上工资,竟然在山上用安全帽捂着脸放声大哭,队长望望大家很无奈,他拍拍谭标的肩膀说:“老谭别这样,我去找林场领导,把我的名额让给你。”他立马就去场里了。一会儿书记的吉普车把队长送到山下,同车来的工会主席陪队长上山,主席对谭标说,调资名单接着就报了局里劳资处,劳资处一个劲儿催咱们林场,接到咱场的调资名单接着派专人去省会林业厅了,再说你们队长是省劳模不参加评比,谭标你代替不了队长的名额。等下一次再说”
谭标大怒,把木杠一扔,随主席的车去了林场党委,书记不在,他找到书记家,一进门就躺在了炕上声称不再回家,就吃在这里住在这里。书记老妈吓得去了小儿子家,书记的弟弟木海蹬蹬跑到哥哥家,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提着老谭扔到大门外的雪堆里,把门一锁扬长而去。
隔日林场休息,林场派车到局里办事,像往常一样拉满了林场打便乘去镇集上购东西的职工家属,这是惯例,在深山居住能买到什么呢?就在大家上车时,司机木海看到,谭标背着背筐也上了车。到镇上山路六十里,上山一半下山一半,厚厚的冰雪被车碾压的闪闪发光,公路像一条玉带盘绕山腰,车轮带着防滑链慢慢前行,唉,今天足有零下三十度!终于,车爬上了山顶,路程过半,车在山顶停下了,司机木海从驾驶室下来,当这一车人退下裤子往雪地里尿了一泡尿,提上裤子,绕到车尾对着车上的人喊道:“谭标在哪里?”木海和颜悦色的对谭标说:“来来,天太冷,你来驾驶室坐,我有话对你说。”谭标迟疑地说:“我不嫌冷,在后边挤着就行。”木海脸色突变厉声说道:“你别不识抬举,下来!”谭标只好拙笨的从车上爬下来,手中提着爬犁,只见木海迅速拉开车门上车猛踩油门,汽车顺下坡之势急驶而去,把谭标扔在山顶的冰天雪地之中。前行三十里到局里后退三十里到林场,山顶的风真大,树梢发出只有高山林海才会有的哨音尖叫,谭标立在冰雪中犹豫了好久,他毅然选择了前行!他拖着爬犁向着局所在地的集镇行进。(20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