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的大房子里很热闹,四五十个年轻人在山上各自的工队劳累一天,一到大房子凑了堆,就忘记了疲劳,大房子里人声鼎沸震耳欲聋,说笑打闹甚至拳来脚往;如果有数人在炕上弄一瓶烧酒一饭盒土豆丝一盆山野菜,那就更不可开交,猜拳行令吼声如雷面红耳赤顿足捶胸;打扑克的你争我夺连偷带抢瞎捣鬼耍无赖,赢了的得意忘形输了的面粘纸条如无常之鬼;坐在当屋地洗衣服的、趴炕沿写家信的、在炕上铺被褥的,骂人的歌唱的,混合成一种特殊气氛,那就是大房子的气氛。大房子的夜晚,野性十足东北味十足,如交响乐如杂货铺如老鸹窝如戏台文武场,如人生大舞台。
站在窗外,也能听到与众不同的画外音,那就是子文的拉二胡吹笛子的声音。思念家乡思念亲人的忧郁,从二胡的琴筒里如流如泻,如泣如诉的《江河水》《病中吟》《二泉映月》常常止住大房子的喧闹,知识和技能永远受人敬重,连粗野的豪放的关东小伙莫不如此,渐渐子文成为大房子里的名人、文化人,工会的娱乐室团委的活动室都有子文的身影。好多年轻人都开始接近刚来的小山东。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原木工队的林板采伐工作接近完成,木头该放的已经放完,枝桠按设计垛的成排成行,只待明年栽树,明天就要检验场地,如果合格,就要转移林板,去采伐另一处山林。队长对子文说:“林场技术员来验收,你要完成一项重要任务,经济指标的计算,除了木头的产量,还有林板的面积,检验面积要有办法有技巧,你这样做……”第二天一大早,子文在场院看到,队长正在拽着王技术员的胳膊往车上拉,技术员一边挣脱队长的拉扯,一边嘟囔:“今天确实不能上山,必须去局里办事,你们对的事情明天一准去!”队长一把揪住技术员的耳朵说:“******妈的,”
中午吃饭的火堆旁,开始发工资。子文是工龄最短,工资最低的,每月三十八加上十七元森补,就是五十五元,七级工孙秀山师傅工资最高,他每月工资是九十九八角元。一元人民币一沓一百元,孙师傅发工资便自带两角钱交给发工资的队长,取回未拆银行封记的一沓一百元,他用钱沓打在手心叭叭作响,宣告着自己一个月凭汗水和牛马之力争来的报酬。他为这七级工第一名很自豪,这钱来得干净、纯洁、高尚,这就是他与妻和三儿二女的一个月的保障啊!
他用钱打着手心对子文说:“小山东,你孙叔我工七级工,抬大木很少遇到对手,”他用钱拍拍粗壮的腰杆,又拍拍子文的腰杆说:“就凭你这小腰杆,今辈子怕混不上七级工,挣不上这一沓了。”子文深深地相信孙师傅的话,他的腰真真地没有他的一半粗,很可能今生是抬不出一个七级工,也就更可能一辈子也别想挣到一月一沓不拆封的钱,子文真诚地点点头,很服气地对他的话牢牢记在心中:“我今生别想一月挣到一百元,可是怎样能养活年迈的母亲和老婆孩子呢!”
高山的寒冷、劳累、危险和痛苦的思绪,无时不困绕着子文,使他对前途充满惶惑,刚刚参加工作成为工人的热情和排除障碍参加工作的侥幸,并未维持多久。在家当民办工作的兴趣与学生的友谊,在家门口工作的地道与方便,放学回家有母亲的慈祥和妻子的热情,还有长一对猫眼的儿子,比起在孤独寂寞的陌生环境中牵肠挂肚,这工作好在哪里呢?
但他不能放弃工作,他要改变自己的工作条件与环境,他看到了这些老木把们的素质与水平与于自己的差距,多年的农村工作,几年的民办教师队伍中,他知道自己追求知识学问产生的优势。对于林场机关人员,工会妇女,团总支人员,他都在下班空余时间做了观察和考察,尤其对于这些部门所做的板报画廊看后做了研究,他们水平平平,与自己差距很大,他立志尽早脱离自己的岗位,改变自己,并且为了早一步使人们了解他,开始做出常人做不出的事情。
子文首先对场部所有部门的板报指手画脚再评头品足,他以一个语文教师和文学爱好者的文字功底指出板报上错字,甚至标点、格式错误,至于句子段落篇章结构结构思想内容写作特点文字风格更是被他说的一钱不值。这马上引起了这些部门主办人的不满和对子文个人的注意。子文宁可引起不满,他要的就是这种被关注的效果。莫管是褒还是贬。子文开始往工会共青团妇联各个团体主办的板报画廊投递文学作品,局里的报纸也不断出现子文写的豆腐块儿文章。(待续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