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文踏上去省城的火车,这是子文第一次去这个全国最早最大的汽车制造基地,行车时间大部分是在夜里,看不到车窗外面的景物,火车到达这座陌生的大城市的时候是在半夜时分,离着上班时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还要在这里等待天亮,经过这些日子的折腾,子文的慌乱心情渐渐平复,他开始进入听天由命的精神状态,并且为自己的以后做了最坏打算。深夜时分,候车室里有很多座椅可以躺下休息,这些日子他始终在高度兴奋状态,本来就经常失眠的毛病现在特别厉害。他决定在这个百无聊赖时间想念家乡、想念妻子和儿子,突然的变故使他六神不安,甚至忘记了想念自己的家人了。
早上五点之后,太阳还没有出来,候车室和外面的广场就开始人声沸腾,广场上不断传来买早点的小商贩的叫卖声,这些都与我们的子文没有关系,他不断看着候车室的大钟表,只等城里人上班的时间,他早就打听好了去省政府的路线,算计着如果省政府八点上班,他七点半离开这里就可以。至于吃早饭,他的计划就是等着办完事情之后再说。
子文在山东生活二十几年,也没有见到过省政府,如今为了实现自己的生活目标却要在异地他乡进入省政府了。
七点五十分到省府大门口,偌大的机关大门前很少有人出入,一打听才知道,省府的上班时间是八点半,唉,大机关就是不一样,在生产队早上天不亮就得下地干活,当干部的太阳老高还在家里没有来。
胡思乱想的时候,大门前的自行车出出进进如同穿梭一样,偶尔还有小汽车进出,子文想,坐机关不用体力劳动还用做轿车,当官的可真会享受,还是当官好啊。看样子在这里上班的恐怕比我们全村的男女老少还多,这么多的领导干部!可是自己要找的人是哪一位呢?他是骑着自行车呢还是坐轿车呢?
在传达室的小小窗口,他提出要去组织部找什么人的时候,传达室的人从小窗口探出头来先是对他上下打量,脸上一副很意外的神色,然后对他说:“你让他出来领你进去吧,我没这个权利。”说着就缩回头而且还拉上了小窗口的玻璃。
子文没想到自己远道而来,还见不到本人。他看了很多旧社会老百姓可以随便在衙门口击鼓鸣冤,也可以在大街上拦路喊冤,一个就社会封建官僚都可以随便见到的,怎么到了新社会要见当官的反而这么难呢?
没有办法,如果是在村里的革委会找人,在大门高喊一声里面的人就会听的见,可是这省政府从外面看来,确实比自己的村子大多了,任凭你声音多大,里面的人也是听不见的。
过了一会他看见一个女人隔着传达室的窗户对里面的人喊道:“我要找某某人,你给我打电话通知他出来一下。”
子文灵机一动:“原来是这样的。”
尽管他对传达室的人产生了厌烦,但是要从门口进入还是离不了他,他只好忍气吞声的走到小小窗口敲了敲,那人隔着玻璃问道:“不是让他来领你吗?”子文说:“请你给他打个电话,就说是长白山林业局他的大哥来了。”
“谁是他大哥?你吗?你才多大?”
“当然不是我,我只能算是他的侄子,他大哥在旅馆住着,等他去接他呢,赶快的。”
果然好使,传达员马上打了电话,从窗户伸出头来说,部长马上就会出来的,你进来等着吧。子文没有进去,他在想着自己急中生智带来的效果,还在想那人来了怎么解释自己冒充叔叔的身份的行为。
不多时,一个气宇不凡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过来,传达员热情的指着门口的子文说:“这是您的侄子,他和您大哥一起来的。”
中年人看着陌生的年轻人迟疑地说:“你是,”
子文急忙迎上去面红耳赤的说:“我是关里来的,您不认识我,林业局您的大哥是我叔,我也应当叫您叔叔。我叔让我来找您,我怕您有事出不来,我就——”
“啊,我知道在关里有这么一个侄子,从来没见过面。我大哥大嫂好吗?大哥有什事情让你来找我?”
子文说了自己参加工作遇到阻碍,没办法只好来麻烦叔叔帮忙的事情,还说:“叔叔,我第一次见您就让您办事给您添麻烦,本来就不好意思,也知道这件事情很难办,可是再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临来的时候在老家干民办老师的,如果,如果我无法参加工作回村里去,民办教师的工作就没有了,只好到生产队劳动。”
自己这么诉说着,多日的委屈也真的涌上心头,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没想到叔叔听了子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看着子文的为难的样子,竟然笑起来说:“我在办公室接到电话说大哥来找我,我当是多大事情,这好办,你把你的名字写给我,林业厅劳资处我有同学,打个招呼补上一张招工表,发给长白山林业局劳资部门就行了;我就不留你到我家了,你快回去让我大哥放心,事情很快就能办好。”
子文看到他说的这样轻松,有些不相信。子文说:“叔叔,我住在旅馆等几天,事情有了结果,我再回去吧?”
叔叔说,这件事情真的好办,你只管放心。我大哥那个倔强脾气从来没让让我办点什么事,这第一次找我,没说的。赶快回去别让大哥大嫂牵挂这件事了,就回去等着上班吧。说着看看手表像是有事的样子,子文只好与他告别。
回到婶子家里,在度日如年的等待中,远在山东的妻子给他托运来他的铺盖,他回信里没有向母亲和妻子告知招工受阻之事。
让他想不到的是,铺盖里面,妻子为他包上了心爱的二胡。他在沉闷时在婶子家中的小屋中常拉“江河水”之类的凄惨之音以倾诉心中忧虑、命运坎坷的屈和冤,他的音乐,在着山沟林业住区文化生活荒芜的环境中竟吸引了邻居一些年轻人的好奇,可他并无心娱乐其中,它是一种排遣和发泄而已。
他有时也审视自己这次来东北参加工作这一重大举动到底对自己人生转变起多大作用,甚至后悔这项接班行动,怀疑闯关东之举到底是幸运的开端还是痛苦之始。想到年迈的母亲会时时刻刻牵挂他,想到贤慧的妻和长着一对猫眼的十个月的儿子,还想到即使参加了工作,何时才能有条件与他们团聚一起,在东北何时有自己的家,家人的农村户口何年解决,没有了土地,自己微薄的工资能养得了他们吗?这一切都要从零做起。想到种种难处,便灰心、悔心;如果不是因那民办教师位置已然失去,不是因为叔叔的好心和付出,不是因为自己的牺牲,他真想就打道回府,仍然过着他教书妻种地母看孙的平静的日子,唉,就怨自己那一颗不安分守己之心!事已至此,只能等待命运的安排。他沉默了,与叔婶也很少交谈,终日处在孤独中。他不知怎样对待那个举报他告发他的人。(待续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