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
云压得很低。
周围是一片灰蒙蒙的高楼。
怪,但又仿佛就该如此。
一个人站在马路中央,周围的人们匆匆从身边路过。人带着灰色的面巾,连衣服也是灰色的。
这是在哪?他问自己。
四肢传来的触感从未有过的清晰,但头脑中却从未有过的模糊。
他想拦住一个人问问,但人只是默默的走,连眼皮都不抬脚步却快的像一道残影。
空中灰蒙蒙的,或者说,世界的底调就是灰色的。周围的楼是石制的,建造的宛如地堡和壁炉,但又不可思议的一直向上延伸,石楼没入云层中,看不见到底有多高。
他迷茫了起来,像是离开羊群的绵羊。
他想拦住一个人问个明白,但这些人宛如湖中的游鱼,他一动,人们便绕道。他就像是一团混沌的中心,没有人愿意接近他。
他怕了,不知名的恐惧和愤怒冲到脑子,他宛如一只愤怒的公牛,对着一个人穷追不舍。
人群四散而开,他追的那个人越来越快,拐进了一个街角。他追过去,却只看到一段空荡的街道。
没有一点声音。
他怒火中烧,狠狠一拳打在了一旁的石墙上。
咚。
像是在一滩死水里丢进一块石头。
疼痛感传来,几滴鲜红的血滴落在地上,然后迅速化成与周遭一样的灰色。
他感到了绝望。
肚子里传出饥饿感,喉咙有些发烧,刚刚击在墙上的手传来一阵阵刺痛,小腿肌肉有些累。
这一切的感觉都是这么真实,但这更让他感到绝望。
这他妈是在哪!
他吼出了生平最大的音量,但没有人回答。
人们好像都有急事,沉默的从他身旁划过。
这个世界,没有声音。
他虚弱的躺在地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自己会不会变成他们中的一员呢......
突然,一个影子盖住了他。
他慌忙坐起,抬头,却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只暗红色的竖瞳,他的心揪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这双眼睛时感觉了到后背传来的凉意。
戚。
她撇了撇嘴,是一个女子,二十来岁,紫黑色的装束,说是衣服也不像,倒像是紧贴在身上的某种铠甲。
你,在这啊。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毫不隐藏。紫红色的长发如同有生命般流动。
他慌忙的站起来,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形象是多么的不堪,他拍了拍身上的土,一时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不用急。
她又是一笑。他才注意到她是悬浮在空中,高度刚好能够俯视着他。
孤,有的是时间。
说着,她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他,像是看猪圈里待宰的猪。
我......我在哪?
半响,他才问出第一个问题。他痛恨自己的软弱,但他确信,在这个女子面前,任何人都会觉得卑微。
你死了。
她回答的很快,这时,他才有些明白刚刚她的眼神。
死了?
他握了握拳头,拳头上传来清晰的触感,血液还在滴,液体滑过手指的感受无比真实。
看到了他脸上困惑交织的表情,她满意的挂起一个微笑。
你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一缕残魂,不一会会有人将你带进石塚,那时,你就真的死了。
他的头脑混沌一片,这些话只是打了个水漂。他希望他的脑袋能出现共鸣,想起来到这的始末,但是,头脑没有一点反应——就像是死了一样。
这一切只是你的精神。
女人指了指那些大楼。
孤可以给予你二次生命,不过,你需要付出代价。
是什么?
他想都没想,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是眼前这个女人能看上的。
女人露出一丝微笑,抬起手慢慢托起他的下巴。
你的灵魂。
灵魂!
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对身体的控制力正在被剥夺,女人的眼睛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力量,他想逃走,但是身体已经不听他的使唤了,他能控制身体做的,只有发出微微的颤抖。
咚!
他摔在地上,女人收回了手。
有客人来了。
她如是说道,声音像是从九天之外传来的。
我们还会再见面。
就像她来时一样,走时也无声无息。
晕眩感传来,四肢像是痉挛般抽搐不断。
他挣扎着,将头与地面平行。他能看到远方和近处的大楼无声的倒塌下来。就像是乐高积木一样,无声的摔在地上,摔成一片片。
他相信了,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天空黑暗下来,大楼加速倒塌,很快目力所及都成了废墟。大地开裂,那是如同几月没下雨般的龟裂。
他挣扎的翻了个身,他的精神世界如同一株正在枯萎的植物,他就躺在这里,看着它由盛到衰。
自己会死。
当然会死。
他笑了,笑着看着天空中正在消散的灰雾,笑着看着缓慢临近的黑暗。
他躺在地上,伸出手,尽力伸到最高。
然后,他摇了摇头,将右手盖在自己自己的心口上。
他哆哆嗦嗦的微笑着,颤抖的右手用尽最后一分力气。
噗。
一颗淡蓝色,散发着蓝光的心脏。
好美啊。
悠悠的蓝光,照亮了黑暗。
世界坍塌的更快了,如同山崩般不可抑制。
大地陡然陷落,陷落出一个巨坑。而他,就在巨坑的中央。
你疯了!
一道红光闪过,那个女人满脸怒容的出现在他面前。
他满意的笑了笑,然后嘴角咳出更多幽蓝色的血。
世界在下陷,而他也在下坠,意识缓缓变得模糊。
他感觉到背后有人拽他,是一只纤细但富有力量的手。
即使如此,依然阻止不了他下坠的势头,他的脸被转过去,他又一次看到了那张满脸愤怒的脸。但这次,她的眼中,有更多别样的情绪。
你这......刁民!
她已经变了脸色,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们都会死!
他的双耳灌风,迷迷糊糊的听到这句话。他露出一个微笑,下方的深渊在召唤着他,他听到深渊中传出美妙的歌声,那歌声让他想到了天堂。
宁为玉碎......
世界崩塌了,女人再也拉不住他。他化成一道幽蓝色的光,落进了深渊。
......
这又是哪?
身体无比的轻灵,四周白茫茫的一片。
他往前走,不知道这是何地,也不知道要去哪,但是越走,心中就越是空灵。
半空中突然出现一道金轮,柔和的金光包裹了他,他不知为何,突然泪流满面,这光芒,温暖到了心里的最深处。
白光缓缓消散,只留下金光包裹着的他。
不知过了多久,金轮的光芒弱了下来,其中金光,已经尽数被他吸收。
四周重新变得漆黑一片,但他已经毫无畏惧。
内心一片空灵,他冲着已经离开的金轮的方向跪了下来。然后,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眼睛睁开,金光四散。
周围全是人,魔气冲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他低下头,面前是一具尸体,是一个黑发少年。
少年的尸体支离破碎,一块布满裂痕的水晶在少年的胸口一闪一闪。
一只白色的蝴蝶,衔起那快水晶。他将其握在手中,向前撒,水晶化作一片金色的沙。
林宵遥,他来过。
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滴在尸体上,绽放成一朵洁白的莲花。
他不是她,也不再是林宇。他,不是任何人。
他身上飞出一片洁白的蝴蝶,蝴蝶飞在空中,如同采蜜一般采回升腾的魔气,然后重新飞回他的身体,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光照在了自己的心头。即使有万般恶念,但他就如同太阳般,只要看到他,心中的恶念尽数消散。
为首的一人单膝跪了下来,膝盖磕着地面,在山谷中传出响亮的回声。
白色重甲,背着巨大的骨质盾牌“四大将之【御驾】,参加吾王。”
黑色战甲,背着锯齿长刀“四大将之【旨战】,参加吾王。”
身无长物,腰间插着黑色大剑,背后飘着青色的斗篷“【青冥】,参见吾王。”
白色蝴蝶越聚越多,形成了铺天盖地之势。
他站在蝶群中央,眼神看着虚空。
空中,是一只庞然大物,它好像也注意到了这里。
整个峡谷中,传出齐刷刷的跪地之声。
——“魔族上下,参见吾王!”
——“魔族上下,参见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