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他没有听错。
采子小姐听到了呼唤，望向了凌那边。她莞尔一笑。布被放了下来，原本披着繁星的采子小姐像是下到了凡尘。
衡方才就觉得皇子那一眸很诡异，无端端的看自己干嘛。他当时就有点怕：“皇子有心上人固然很稀奇，毕竟好像每一个都在他心上，所以值得单独说出来的就比较特别。但是这个心上人一来不是自己，二来不是自己喜欢的，干嘛……等等，不会吧！他真的——那个——采子小姐。”衡在脑子里的自言自语都哽咽了起来。“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起码要具备两个条件啊。这两个条件又很不一般啊。第一是他要知道我喜欢采子小姐，我没和他说过，连想都没在他面前想过。第二是他真的喜欢采子小姐。他根本就不是她那类人啊!”
衡太久没接触这类青春浪漫主题的思考，所以一直显得很迟滞。
直到采子小姐进来之前他都千方百计的怀疑着，差点就说服了自己。
然而在事实面前，他也只能妥协。他双眼直直地看着采子小姐走向了凌。凌的手握住了采子小姐的手。
不！！！
衡快要疯掉了。他抓起一杯酒就倒了进胃里。农家小酒的后劲非常足，顿时脸就炸了。“怎么会这样……”衡在想这些问题的时候出奇地充满“童真”。他越想越觉得怕：“呵，想起来了，老先生以前对我说过，男女双方要是互补的性格，对日后夫妻的学习是很有帮助的。凌皇子不正是和采子小姐互补了么。那第一个条件，天知道什么时候被看出来了。看出来也一点不奇怪啊，凌皇子是那么风流的人，这种东西很在行吧……再说了，我又怎么谈得上喜欢呢。喜欢又怎么会用到我身上呢。“
衡抓起一杯酒又倒了下去。
不止衡惊讶，其他三位小姐也都一样。她们没说话地看着这个长得端正标致的女子一步一步地接近凌，然后凌慢慢握起了她的手。她们的心里现在既惊又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还是先看看这姑娘有几分货色，居然讨得凌的真心。
“殿下，在讲些什么呢要唤我过来？”
“噢，对了。我和她们讲到我有心上人啦。”
“是么？所以呢？”
“是么什么啊，干嘛所以呀，干脆就说了吧。”凌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眉头很有情趣地皱成V字。另外三个把脸转向了采子。
采子的脸羞红了起来：”说什么呀，殿下不要拿我开玩笑了。“她们又把脸转向凌。
“都这个时候了，还介意么？”凌不放过她。她们的脸转向了采子。
“殿下不要讲些让人误会的话。我可要向父亲告状的。“
凌好像被吓住了。但是是装出来的，他很快又说道：“这种事情还需要见家长么？”
她们好像已经憋不住了。衡也越看越着急。到底讲还是不讲嘛！虽然不讲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但讲了就让人轻松些啊！
彤好像要发话了。刚想开口，一个成熟稳重的声音传来。
“这种事情还是见家长的好啊。哈哈。”一个蓄有浓密的白胡子的大官出现在了采子身后，他正端着酒杯一步一步地走来。走得很有分量感，让人生畏，顿时肃然起敬。
“父亲。”
她们的脸不约而同地往向了他，心里都莫名有种犯事小孩被抓的愧疚感。
“宸大人。刚才你的女儿不认账嘛。”
“殿下拿我开玩笑，绕着弯说我是他心上人。”
“哟？这么好的一门亲事送上门都不要啊，可惜可惜。哈哈”宸大人和凌相视而笑。宸的声音宽大洪亮。他有小小的肚腩，穿着的长袍微微隆起，很有架势。
三个小姐都认识宸大人。只是没见过采子小姐。宸大人是采子小姐的父亲，也是当今皇帝的表兄。
“容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宸大人，是采子小姐的父亲。”凌介绍道。
“女子有幸认识宸大人。”她们异口同声。
“这位是彤小姐，这位是萱小姐，这位是华小姐。“凌介绍完了。
衡也听完了介绍。他不认识宸大人。虽然衡经常被带去参加各式宴会，但是宸大人却不常参加那些宴会。宸大人在都城郊外有一座大城堡，那里面有个农庄，专门供贵族们玩乐。宸大人就是在那里被各位小姐认识的。至于朝政方面，因为书童不被带去上朝，而且凌也不怎么带衡在宫里面搞朝政的地方转悠，所以他压根不知道宸大人就是皇帝的表兄。
“刚才见笑了。不过，本皇子确实有心上人了。”他一边充满爱意地说，一边摸了一下他的佩剑。然后他握住剑柄，提了一下。
“哈哈。凌皇子真是情有独钟啊。”宸笑了起来。
“哈哈。”凌也笑了。
小姐们会意了，暗自松了口气。
采子小姐很早就陪父亲来这里了，但是来了却不太想进去。在外面看星，看渴了，想进来喝口水而已。现在她就走开了。其他三位女子还很在意，但是见凌和宸大人谈了起来，就识趣地各自分散了。
衡却还蒙在鼓里。他那个位置看不到凌握剑的动作，所以一头雾水。他看着小姐们都走开了，心里烦躁急了。
他啥都没拿就走出了营帐。这时刚好是换班的人来了。一队接着一队。他们的眼神让衡心凉，勾起了他关于军费问题的情绪。他一想到这头士兵们在吃苦受罪，那头凌却在和采子小姐打情骂俏，加上刚才生吞了两杯厚酒，心火猛地烧起来。
这种阶级的不平等问题又再次不可避免地在他脑里回响。
恨啊。恨啊。
他在周围的矮树林里走，心就是静不下来。头顶是星空，那些星也是那么杂乱无章。
※※※
采子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左前方。当他从右边踱步回来时刚好看到了。她正在看星。衡一看到心里就不是滋味，掉头就回过身去。感觉她和那片星连在一起，她和它们才是一个世界。
采子突然回过头问了一句：“请问，这是后天要下雨的征兆么？”衡没有听见。
采子又问了一遍，这时衡刚好踱回来。
“问我？采子小姐？——您问的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看上面的星，看到了敬杜座的尾巴指向了正南，这是后天要下雨了吗？“
“小姐是在观星么。请容我看看先。”说完他抬起了头。那些星还是很乱，他整不出心绪来看。衡的观星是老先生教的，不差也不好，比较依靠环境。如果当时心情好，或许看得就多些准些。
“敬杜座是在大版座旁边那个吧。我今天才从书上那里看到的，所以还请你指教。”
衡眨了几次眼，大版座他比较熟悉，这是他最初接触的星座之一。这是他慢慢有点头绪了。他找到了大版座，然后看到了神鹘星，最后过渡到了敬杜座。确实现在敬杜座尾巴朝南，但是用来确定还为时太早，因为还需要看时辰和浮木座的方位。刚才应该是第一班换班，大概九点，再找敬杜座的头附近的浮木座。浮木座在九点时尾巴指着西南。
“可惜了，小姐，还差一点呢。后天应该还不下雨。但是不久后会下雨。”
“噢，是么？教我一下可好。”
“不敢当，我也只是个书童。”
“能当上凌皇子的书童也不简单。”
衡听到了凌皇子，他反应过来。“恐怕不大合适。况且这外面没有旁人，容易被皇子误会的。”
“凌皇子会误会什么？”
衡怎么好意思说误会的内容，太复杂了。
“如果小姐不介意我尝试一下吧。”
“当然。能学到就行。”
“刚才小姐看到了敬杜座是么——现在看着我手指的方向……”
※※※
宴会在凌晨结束了。
凌喝得醉醺醺的。
宴会上的酒菜都吃完了。衡在营子外面看着士兵们收拾。士兵们基本都换班了2次，困得够呛，现在还要继续干活。拆营子，清理杯盘，打扫空地……来来去去都是那四万人。
衡担心起了后面的日子。最近倒是没什么，大家又准备启程前往千鸟原，大概四天的行军就能到达的平原。所以大家还是相安无事。在盆地的日子不算好过，不时会发现敌方的探子。但是衡都不声张，把他们放回去，让他们散布一些不痛不痒的消息。
这次宴会其他皇子也是知道的。不过因为大家都看到了铵的绝对实力，暂时不敢轻举妄动。“还是等其他皇子被消耗得差不多再出手。“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衡算是度过了一次安全的宴会。可是消耗怎么办啊？皇子就只管喝酒，调情，一下命令就拍屁股走人。宴会开了就回来。这到底是享乐还是打仗啊。当成到底是谁要来的呀！
本来这些问题都没什么。因为衡总是觉得凌皇子总有一些奇妙的地方让战事反而变得顺利，比如上一次的拖延渡江。他想纵容皇子一次，先看看再说。但采子的事情，使他内心和凌的矛盾加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