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丰是那种给人很随意不修边幅的人,身穿一身干净但凌乱的灰色衣服,腰间本该束着的绳带却是解开了一头垂落在下。头发乱糟糟像许久没梳洗过一样,胡子也是杂乱丛生没有修理。
“又跟人打架了?”陆川刚进屋,就听到老爹从房门内传出来的话语,大门有一扇是闭着的,在那扇门的后面就是平时他跟老爹吃饭的桌子。他走过去推开门,看见老爹果然是在吃饭。陆川先把那条老狗脖子间的绳子系在了桌子一角摸了摸它毛发稀疏的后背,然后才拉过来一个凳子坐到了陆丰的对面。
“嗯,是他们先挑事的。”
陆丰知道他说的他们是谁,肯定是所谓的西街上的那几个小子,这些事在小镇上都已经传开成了笑话他又怎么不知道。虽然陆丰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以前做为练功场后来改成菜园子的前院那里忙活,平时也不怎么和周围的邻居来往,但偶尔有路过的人口中会提到几句,他多少知道一点。
“你说你们是不是整天没事干,这镇上拢共就一条街还让你们这群小屁孩给分成了东街和西街。”陆丰嗤笑一声,夹了一块肉片到自己嘴中咀嚼了两口,拿起碗边的一个葫芦酒壶喝了一口,舒服地叹了口气。
陆川知道老爹是不会为这事责怪他的,他明白。
陆丰说完那句在旁人看来是责怪的话语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夏日夜晚微凉的海风吹拂着小镇,有那几丝跑错地方的风儿吹到了陆川和他父亲中间餐桌上的蜡烛,纤弱的烛光被吹得一阵摇曳。
老狗似乎是饿得不行了,哀鸣了一声。陆川听到后把夹起来打算送入自己口中的肉片扔到了桌角处。老狗哈了一天后低垂的大舌头突然无比迅速的在肉片即将落到地上的时候把它给接住,使得肉片还没有沾到地上的灰尘就已经进入了它的口中。陆川微笑地看着这一幕,早先和许天霸等人发生的事情一下子抛诸脑后。
“川儿,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听到老爹的声音他把目光从可怜的老狗身上转移到了陆丰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陆丰背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脑袋微垂着像在打瞌睡。陆川知道老爹又喝多了,刚想让他回房去的时候陆丰又说了一句。
“川儿,你今年多大了?”
“今年立秋过后正好十五岁。”他不知道父亲为何要问这个,还是如实答道,疑惑着看着他等待下文。
谁知等他说完这话后陆丰再次没了动静,陆川无奈地摇了摇头,每次都是这样。陆丰嗜酒如命,每天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醉醺醺地,父子两人说不了几句话陆川就得把他拖回房去,今天还算好回来后还说了两句话,放在往常早就烂醉如泥了。
陆川随便扒了两口米饭就开始收拾桌上残局,那个人头大的葫芦已空空如也,陆川把它好生放在了房内的一处不容易碰着的地方后,又把桌子上也收拾了个干净,他解开锁住老狗的绳子按照平时一样饭后把它锁回院子门口。
“川儿!”陆丰似乎是在不耐烦的呓语,陆川的脚步在他说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复又以为没下文后正想走,谁料他又清醒了,“你站住。”
“爹,怎么了?”陆川回过身牵着老狗走到桌子旁站着。
陆丰抬起头用略带酒意的眼睛盯着陆川。
他的眼睛里透露出来讯息的是迷茫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陆川知道老爹的眼神一直是这样,从没有变过。陆川还知道人一旦时时刻刻有这种眼神后那种感觉,很容易联想想到一个词,颓废。他不知道自己的老爹以前经历过什么才有了现在终日以酒度日,也许是因为某个人还是某个原因,陆川不知道他也不想问。
“镇上的人都说我是老骗子,你觉得我是吗。”陆丰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自嘲地笑了一声,眼角的皱纹在烛光的晃动下显得格外的真实,他确实已经老了。陆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以前都是他问这样的话,今天反而是老爹自己提出来了。
陆丰想到每次自己的儿子问这样的问题时总会受到他的惩罚,语气不免轻了几分:“你不要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会责怪你的。”
“我觉得应该不是吧,不然您怎么会那些招式。”陆川歪着头想了一会说道,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往事到现在是真是假又是否真的重要,他心里有过怀疑也有过坚定,这很复杂也很正常,谁让那个人是自己老爹了。
陆丰得到结果很满意,因为喝酒而微醉的脸庞上笑容更甚,拍了拍陆川的肩膀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好小子,都长着么大了,马上就要成年了。”
陆川轻轻点了点头,牵着老狗走出了房门,把它脖子上的绳子系在了门柱上。老狗摇晃着杂乱不堪的尾巴,眼神中满是讨好的意味,陆川摸了摸它的头小声说道:“晚上还挺凉快的,你就好生待在这。”
夜空里的星星和月亮非常明亮,把前院里的光景照得非常清楚。在前院中那几根以前用来练拳掌的木桩经过了多年的风吹雨淋又没有人来维修,千疮百孔已不足以形容它的破旧,木桩的下头是陆川老爹栽种的菜果和花草。奇怪的是那些植物丛都打理的很有条理,这大概也是陆丰每日的功劳所在吧。
他抬起头望了望天上,月儿半掩在云朵中,把云朵也照射的透亮但就是照不穿,如同被蒙蔽了的另一半。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密密麻麻的环绕在其周围,有明亮也有暗淡,每一颗星星各自散发的微弱光芒才把夜晚衬托的如此安宁祥和。
别处地方的夜空是否也是这般美丽?
回到房的时候让陆川诧异的是他老爹脸上的酒意已经不见,现在是很正经地捧起桌子上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里面的茶水。他看到回房后的陆川便放下手上的碗。
“爹,我去睡了。”陆川静静地说了一句。
“川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今天老爹是不是喝多了,陆川很想问,不过想起老爹严肃地样子又闭口不谈。虽然老爹极少有生气的模样,可严肃起来总是让陆川心中打鼓。
“关于我为什么来到这?我之前在哪?以前是做什么的?这些你都不想知道?”陆丰今天说了很多话,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这些事憋在心中很久了,久到快要忘记了亦或者是深刻到忘记。总之,到今天可以说出来给第二个人听这种感觉很好,“还有关于...你娘的事。”
听到前面陆川心中忍不住腹诽,不是以前您不许我问的吗,直到后面一句才把他心里面最想得到答案的问题说了出来。
“我娘是谁?”陆川迫不及待地问,他第一次知道每个人都有“娘”的存在还是七八年前了。那时他看见了肥胖无比的林二狗在被欺负的时候总会有个女人出来安慰他,他看见了在小镇横行无忌的许天霸在欺负了镇上的小孩后也会有个女人出来牵他回家。后来才得知那两个女人都有个共同的名称,娘。为何别人都有偏偏自己没有?
“你真想知道?”出乎意料,陆丰并不是像陆川想象的那样会生气或者是平静的叙述,而是略带着点“怕你接受不了“的意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