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儿岭下,一辆晃晃悠悠的牛车和一辆慢慢腾腾的马车一同并行。牛车上,一个清秀如少女的黑衣少年正倚靠在一个巨大的黑色行囊上,两眼无神的看着悠悠的远山白云,昏昏欲睡;一个身材稍微臃肿的华袍少年,喋喋不休,唾沫横飞的夸赞着黑衣少年。
这两个少年就是被陆均解救的东方雍和把东方雍解救的陆均。
赶牛车的依旧是老头,赶马车的依旧是马夫;赶牛车的老头笑眯眯的听着两个少年的对话,赶马车的马夫则郁闷的赶着马车与牛车并行。
“陆兄,你身手真好,比我家麻叔厉害多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哦,不用客气,我本来也没打算救你们。”
“……不论如何都要感谢的。哦对了,不知陆兄家住何处?”
“哦,我家啊,我家在西漠的荒山上,你要去吗?”
“……陆兄说笑了,不知陆兄要往哪去?”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东方雍干笑了一下,道:“陆兄不大喜欢我?”
陆均瞥了东方雍一眼,嗤笑道:“我救了你你还在哪问东问西,换你你会喜欢?”
东方雍讪笑道:“老毛病,习惯了这么和别人寒暄了,陆兄勿怪。”
陆均摇摇头,没有回话。东方雍吃了瘪,也不再询问了,一路上安静了下来。
……
离尖儿岭十几里处,县城外的凉亭里,一个面容消瘦的长须老者对着陆均行了长揖之礼后,转而面向面色有些不自然的东方雍,厉声道:“有关少主人的事情我都听麻护卫说了,少主人,你可知错!”
东方雍垂头不语。
“少主人悄然离我等而去,离去时可曾顾及自己的安危?即便少主人不顾自己的安全,可又曾想过身边人的安危?如若少主人你遭遇不测,让我等怎么向老主人交代!老夫临行前曾得老祖宗嘱托,要把少主人平安带回,若是少主人不测,老夫还有何颜面回去面见老祖宗!届时老夫即便万死也不足赎其罪!而麻侍卫等人也得为少主人陪葬!少主人可知!”
东方雍对着老者长揖,道:“东方雍知错,望袁先生见谅,不要动怒,以免伤及身体。”
袁先生却没有理会,而是继续道:“少主人须知自己身份尊贵,并非孤身一人,而是身系许多人的性命,此次幸得陆少郎君相救,否则少主人性命恐怕早已不在。老夫望少主人牢记此次教训,切莫再马虎任性了!”
东方雍无奈道:“遵先生教诲。”
袁先生长叹了口气,道:“你若能听从,自是最好不过……”
袁先生转向陆均,作揖道:“感谢陆少郎君的救命之恩。”
陆均面无表情的揖手回礼,道:“本就没有打算救人,顺手而为之,先生也不用感谢。”
袁先生笑了笑,道:“虽然如此,少郎君的顺手而为却救了我们一行人,仍该好好款谢。”
陆均无奈,道:“先生想怎么谢?”
袁先生看了看陆均身上背着的硕大行囊,想了想,问道:“恕老朽多话,看郎君的样子,是要远行?”
陆均点点头。
袁先生继续问道:“恕老朽冒昧,可否问少郎君要去何处?”
陆均看着袁先生,点点头,道:“去西京狼王城。”
袁先生与东方雍俱是大笑,袁先生抚掌道:“巧巧巧,我等也要返回西京,少郎君可与我等同行,一路可相互照应啊!”
陆均不语,一旁同陆均来到县城的老头劝道:“对啊,娃子,你跟他们一齐上路也好啊,你想想啊,这一路山高水长,相互照应不好吗?”说罢,又把陆均拉到一边,悄声道:“傻娃子,你救了他们的命,这一路他们不得好好招待你啊?看他们的样子,肯定是非富即贵,这一路过去,必定是准备齐全,吃喝不愁,总比你自己风餐露宿的好啊!”
陆均皱眉道:“大爷,就是因为他们身份尊贵,所以我才不想和他们有牵扯!恐怕到了西京或者路上会有麻烦。”
老头一愣,道:“那等你到了西京或者路上遇见了麻烦,和他们分道扬镳就是了。况且我看现在他们是不会轻易让你离开的。”
陆均沉默,最后终是点点头,然后转头跟东方雍道:“好吧,我愿意与少兄和先生结伴而行。”
袁先生与东方雍闻言自是大喜。
一行人就进入了县城中,请陆均和老头吃喝了一顿。酒饱饭足,老头就要离开县城,回到附近的村子里去了,陆均与老头互相告别,并把从山贼抢来的马送给了老头,最后双方道了一句珍重,陆均就目送着老头离开城门。
是夜,县城的某个客栈内,客房中,袁先生与东方雍相对而坐。
袁先生开口道:“救少主人的这为陆少郎君,怕是不简单啊!”
东方雍拿起茶杯,细啜了一口,道:“先生看出了什么?”
袁先生道:“或者,这位少郎君是那道门槛里的人也说不定……”
东方雍拿着茶杯手轻轻一抖,而后有些急切地道:“先生此话当真?”
袁先生摇摇头,道:“观其表象,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但以其气质内里而言,自有一种出尘之气。”
东方雍苦笑一声,道:“只是感觉而已吗……”
袁先生喝了一口茶,而后道:“我知少主人之心,想招揽人才扩充羽翼,但是此事,不可急!”
东方雍道:“先生是家中的供奉客卿,应深知东方家的规则,以养蛊之法选定家主,失败者只能在通雨阁中幽闭一生。父亲六子之中,我最不肖,我没有夺嫡之心,却不得不图自保,东方雍虽不才,无益于家国,却也不想失去自由。”
袁先生道:“我从前受你母亲之恩,你母亲已逝,唯留下你与你长姐,我自当全力辅佐你,达成你愿。”
东方雍长叹道:“有时我真希望我并非世家之子。”
袁先生一叹,沉默不语。
西京,狼王城,东方世家。某座小院的房间里,一个紫袍青年面向窗外,身后站着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人。
“回禀少主人,已查到雍少主人的行踪了,今日动用了几年前在尖儿岭埋下的棋子,可惜失败了,是否请那位出手?”中年人低头向背对着自己的青年道。
青年人转过头来,看了中年人一眼,而后淡声道:“吩咐下去吧!”
中年人点点头,道:“是。”而后揖礼后退,走了出去。
青年转回头,看着窗外,此时天气阴沉,似要下雨。青年人喃声道:“这家里的天气,与这个家一样污浊,着实令人厌恶!”
同样是东方世家,某个精致玲玲的小院的闺房里,一个头插金步摇,着鹅黄绣裙,眉眼如黛,面容精致的女子,此刻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女子面前的一个侍女,对着女子揖礼而拜。
“不必多礼,你来,可是得到了雍弟的消息?”女子开口道。
侍女回答道:“回禀颖小姐,确是得到雍少主人的消息!”
那女子面色微动,急忙道:“雍弟可好?”
侍女道:“少主人一切安好,此刻大概仍在青州,身边有袁先生护卫,小姐不必担心的。”
女子叹了口气,道:“如此便好,有袁先生在就好。黄先生那边有消息吗?”
“是,黄先生与袁先生一样,只不过并未在少主人面前露面,而是在暗中保护少主人。”
女子点点头,复又叹了口气。
侍女道:“小姐,据那人来报,北苑那边,似是不太平……”
女子目光一冷,轻声道:“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