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老王爷看着陆均的背影随着夜色淹没在黑暗中,长叹了口气,转身回到院子里。
西京夜晚宵禁,此时华灯初上,集市上的人们纷纷匆匆归家,一时之间竟颇为热闹,挑着担子的人竟然还能边赶回家边向同行的人们兜售货物,负责巡夜的武侯大声吆喝维持着秩序。陆均慢慢的随着人流走在大街上,双手枕在脑后,身后跟着侍卫卫檀。一个挑着担子小贩向陆均兜售自己的水果,陆均想了想,就买了两斤,递一个果子给身后的卫檀,自己拿着一个边吃着边走回酒铺去。
卫檀看着走在自己面前的世子,又看了看手上的果子,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王府有马车,本来卫檀想用马车送陆均出府的,但是陆均并不愿意,而且还让卫檀不必跟送,卫檀当然不能违逆老王爷的命令不送陆均,于是卫檀只能默默的跟在陆均的身后。
等到陆均回到平兴坊时,宵禁正要开始了,平兴坊的彭坊官本来要将坊门落锁了,但远远的看见陆均往自己这边走来,就没有落锁,等了好一会,彭坊官才看见陆均快步走了过来。
彭坊官落了锁,笑着对陆均道:“少郎君这是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再晚些门可就关了。”
陆均对彭坊官揖了一礼,道:“去拜访了一位长者,因为多年不见,所以耽搁了许多时间,麻烦您了。”彭坊官摆摆手,道:“那有什么麻不麻烦的,只不过多等一阵子罢了,倒是少郎君可曾用饭了吗?老夫家中正好饭食熟了,少郎君可要一起?”
陆均笑道:“先前已经和长辈用过了,您还是快些回去吧,别让家人久等了,您要是想喝酒,就到铺子里来,小子请您喝。”彭坊官捋须大笑道:“那好,先前你让人送我的酒确是美酒,你酿的酒果然比我酿的好太多了,这几日你送我的酒都喝完了,老头子我正想厚着脸皮找机会寻你要点酒呢,没想到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陆均笑道:“您要是想喝酒,就去我铺子里打,不妨事的。”彭坊官笑着摇摇头道:“那可不行,要一两次可以,要多了了可就坏你生意了,老夫刚刚不过是开玩笑,那会平白要你东西。”陆均笑而不语。彭坊官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一个总角童子远远的跑了过来,边跑边喊:“爷爷,吃饭啦!”彭坊官抱起跑到自己身边的的孩子,笑道:“那少郎君,老夫先回去了。”
陆均对彭坊官揖了一礼,抬头,却见那总角孩童被祖父抱在怀里,扭着头,含着指头看着自己,陆均朝那孩子笑了笑,那孩子见状连忙将脑袋扭了回去,藏在祖父怀里偷偷的看着陆均。
陆均看着彭坊官背影拐了个弯,消失在小巷里,才慢慢朝铺子里走回。
小酒铺已经打烊了,铺门已经关上了,陆均拍了拍门,等了片刻,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条缝,李歌严探出头来,看见陆均,高兴的道:“掌柜的,你回来了?”陆均点点头,问道:“吃饭了?”李歌严点点头。陆均进门,李歌严将门杠落下,陆均走进院子的小亭子里,盘坐在蒲团上,手撑下颌,望着天边的明星发呆。
河间王府,卫檀拿着一个布袋,布袋里装着几个果子,心情复杂的回到了小院子里。卫檀远远的看见老王爷跪坐在大厅的案桌旁,手里拿着一本书,静静的看着。
卫檀进入大厅,对老王爷行礼,将果子呈给了老王爷,道:“世子在街上买了水果,说让属下带几个回来孝敬老王爷。”
老王爷闻言放下书,接过布袋,将里面的果子倒进果盘里,拿起一个,也不擦,张口就咬了起来,“还挺甜的……”
第二天,陆均起了个大早,洗漱之后,走到了西直长街,吃了一碗小混沌,又买了一个烧饼,慢悠悠的往东市赌坊走去。东市赌坊里,凌大山与一群老人坐在赌坊的议事堂里,老人们不断的训斥着凌大山,凌大山坐在一旁懒洋洋的听着,不时的答应几声。
“你胡闹也得有个限度,这些年你不管赌坊,我们就不计较了,可是你也从未离开京城,这回倒好,为了一个被贬谪的人就要离开京城,赌坊还打算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接手,你这是要气死我们这些老头子吗?”
“管叔,你这话说的,我不也是来历不明吗?”
“呸,那能一样吗,我们虽然不晓得你的身世,但你三岁的时候就被老坊主收为了义子,当时老坊主可是请了京城里不少有头脸人来观礼见证,我们看着你长大,你就是赌坊正统的继承人,怎么就来历不明了?”
“我不是说了么,那人是老爷子的私生子,我的弟弟。”
“我呸,老夫我伺候老坊主一辈子,他有没有私生子我还不知道?”
”既然是私生子您当然是不知道的。“
管叔瞪了凌大山一眼,咳了一声道:“老坊主当年混迹多少楚馆秦楼,有过多少女人,我比你清楚得多!”
凌大山道:“那他是我兄弟,我信得过他,赌坊交由他接手我很放心,这理由总行了吧!”
管叔大怒:“你之前拿私生子的理由搪塞我们就罢了,现在又找这样一个借口,你是不是觉得我老糊涂了!”
凌大山无奈道:“那我还能找什么理由?”
管叔气极反笑道:“混账,你还想从我这里讨主意吗?我告诉你,我们绝不同意你说的人接手赌坊,也绝不同意你离京冒险去保护纪丰文!”
凌大山叹了口气,站了起来,道:“这事没什么好说的,管叔,我就算要离开,你们也拦不住我呀。”
管叔盯着凌大山不说话。
许久之后,突然有人来禀告道:“坊主,外面有个扫地的仆役要见您!”
凌大山笑着对盯着自己的管叔道:“您看,多巧,谈到他他就来了,您还是见见的好,说不定您见了他会更希望他做坊主的。”
管叔冷笑,对前来禀告的人狠狠地道:“把他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