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桑树坪，我来了！
汽车开动了。车上的战士们默不作声，只听到解放牌卡车引擎的嘶吼。
冯春雨的心里突然涌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望着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芝东大队，想象着桑树坪是什么样，想象着矿井下面是什么样，想象着未来的日子。芝东这个小村庄在今生的记忆中注定是抹不去了，她对我到底有什么意义，一时半会儿还理不出头绪。但是，在这里，他触摸到了家乡以外的社会，经过了三个月不同以往的人生，认识了房东一家，真实的踏上了社会，走出了人生第一步。也许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到这里来了，但是，生命旅途上这个小小的驿站永生不灭。
过了韩城。过了下峪口。汽车走上下峪口通往王峰公社的盘山公路。汽车速度明显放慢，一路哼哼着艰难的行进。路程已经走过一半，只剩三十多公里了，但是这段路程用时远远超过芝东到下峪口的用时。
快中午时，汽车爬到山顶，停下来让大家尿尿。反正车上也没有女人，路上也没有行人，大家站在路边尿尿，来迎接新战友的老兵从驾驶室里出来，一边撒尿，一边指点大家：“你们看，下山就是桑树坪。”
在一个狭长的山谷里，桑树坪静静的卧着。烟尘笼罩，看的不太清楚。快中午了，居然还有这么多的烟雾。只见桑树坪的建筑规模还不小，一条小河从谷中穿过，建筑物沿河排列，看不清楚建筑风格。并排四个高大的圆筒非常显眼，战士们问老兵得知，那是煤仓，也不知道煤仓是干什么的，也不再多问了。
下山的路程和上山一样，但是车速快了很多，汽车在山道上盘来绕去终于下到山底，进入平路，沿着河岸七扭八拐来到一个广场大院，这里是403团3营营部，新兵在这里重新分配，18连的7名新兵分散到几个连队，冯春雨被分到11连。
黄河，中国北部大河，全长约5464公里，流域面积约752443平方公里。世界上排名第五大长河，位居尼罗河、亚马逊河、长江、密西西比河之后，是仅次于长江的中国第二长河。
黄河发源于青海省青藏高原的巴颜喀拉山脉北麓约古宗列盆地的玛曲，呈“几”字形。自西向东分别流经青海、四川、甘肃、宁夏、内蒙古、陕西、山西、河南及山东9个省（自治区），最后流入渤海。
青海省玛多县多石峡以上地区为河源区，面积为2.28万平方公里，是青海高原的一部分，属湖盆宽谷带，海拔在4200米以上。盆地四周，山势雄浑，西有雅拉达泽山，东有阿尼玛卿山（又称积石山），北有布尔汗布达山脉，南以巴颜喀拉山与长江流域为界。湖盆西端的约古宗列，是黄河发源地。河源至内蒙古自治区托克托县的河口镇为上游，河道长3471.6公里，流域面积42.8万平方公里，占全河流域面积的53.8%。黄河自河口镇至河南郑州市的桃花峪为中游。中游河段长1206.4公里，流域面积34.4万平方公里，占全流域面积的43.3%，落差890米，平均比降7.4‰。
黄河自河口镇急转南下，到陕西潼关再折向东。在内蒙古河口到陕西禹门口，飞流直下725公里，水面跌落607米，比降为8.4‰。滚滚黄流，奔腾不息，将黄土高原分割两半，构成峡谷型河道。以河为界，左岸是山西省，右岸是陕西省，因之称晋陕峡谷。
晋陕峡谷河段，碛流较多，下段的壶口瀑布，是黄河干流唯一的瀑布。晋陕峡谷的末端是龙门禹门口。这里形势险要，两岸断崖绝壁，犹如刀劈斧削。左岸的龙门山与右岸的梁山隔河对峙，使河宽缩至100米左右。禹门口是连接晋陕交通的古道渡口，历史上靠木船摆渡。
桑树坪就位于禹门口上游不到20公里的黄河岸边。小镇中央有凿开河潺潺流过。
入井前教育是煤矿新工人的必修课。井下巷道交错，视线不好，没有经过教育新人是不能下井的。
讲课的是团部安检股的安股长。安股长是陕西当地人，对桑树坪的情况了如指掌，但是地方口音太浓，大家连蒙带猜只能听懂一半。
安股长说，韩城地势西北高，东南低。西部深山多为梁状山岭，一般海拔900米以上，韩（城）黄（龙）分界处的大岭海拔1783米，为本县全境最高点。中部浅山区多为黄土丘陵，海拔600～900米。东部黄土台原，一般海拔400～600米，澽水下游川道和黄河滩地，多在海拔400米以下。县南的芝川口海拔357米为全县陆面最低处。境内山原川滩等地貌类型兼有，其中深山和浅山丘陵占总面积的69%。
韩城处于暖温带半干旱区域，属大陆性季风气候，四季分明，气候温和，光照充足，雨量较多。年平均气温13.5℃，大于10℃积温为4626℃。平均年降水量559.7毫米，无霜期208天，日照2436小时，有利于发展农业生产。但雨量不均，多集中于七八九月份。由于土壤结构为大孔径湿陷性土壤，最大土层厚度达15米，春夏季易发生干旱，夏季阵雨多、强度大，水土流失严重。
说这些专业术语，大家还好蒙，但是一说到地名，猜都没法猜，笔记也记不成。
安股长掰着手指对大家说：“噩梦杀素萍光有饿死哥冲撞：走运、压碴、牙加林、俩加仨、就加仨、两脚猫、鹿防你、都出头……”
大家听得一头雾水。主持讲座的领导赶紧翻译：“我们桑树坪共有20个村庄：竹园、崖岔、杨家岭、梁家山、赵家山、料角峁、龙凤埝、大曲头、贾家塬、牛家山、张家沟、杨家沟、独泉、高家台、院子、张家岭、康家岭、苏家岭、陈家掌、窑科。”
大家说这不行，听瞌睡了，干脆先别讲这么专业，说点实际的吧。领导让大家休息，和安股长合计以后说换个方法吧，我先给大家讲个故事。
相传，凿开河原叫错开河，是当年大禹的父亲鲧所开。清康熙《韩城县志》记载：“士人相传，鲧欲使河直行东北入海，而地渐高，势不能达，至今所经治处，犹称错开。”
这位被尧任命为崇伯的治水官员鲧，由于错误地开了这条河，使洪水受阻，淹没了农田和村庄。鲧治水九载未成，被舜杀了。舜又任命鲧的儿子大禹为司空，继续治水。
大禹来到了龙门山上，观察山川地形。突然，一只大雕从大禹头顶飞过，边飞边叫：“错开河，错开河，往西不如往东挪。”这位善解鸟语的大禹，心领神会，下决心要凿开偏东的龙门山低谷，使黄河一泻无余。到了晚上，大禹将磨快的斧子高高举起，用九牛二虎之力，猛劈山凹，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龙门山变成两半，滔滔的黄河水从龙门顺流而下。
大禹劈开龙门山，消除了水患本来应当高兴，但他却伤心起来。大禹回想起父亲鲧的悲惨下场，又目睹因错开河所造成的民困，掉下两颗泪珠！这时，那只大雕又从他身旁飞过：“栽桑，栽桑。”大禹一想，心花怒放，对！栽桑树，既可弥补父亲的失误，又可给人民造福。
过了三年，错开的河道两旁，呈现出一片绿色的海洋。人人采桑，家家养蚕，农民富了。思念起两位功臣来，他们感激地说：“要不是祟伯错开了河，要不是大禹植了桑，我们会有今天吗？”
到了宋代，错开河周围煤矿星罗棋布，冶铁者达到七百余户，由于冶铁户沿河而居，这条川被称为“冶户川”。后来人们发现冶户川听起来不吉利，夜壶要是穿了尿水就漏了，说：“这地下的层层煤炭，就是当年大禹植的桑树变的，这地方就叫桑树坪吧！”
大家听了故事，多少缓和了一下情绪，安股长趁机讲了安全常识和井下注意事项。
三天入井教育以后，新战士要正式下井了。大家穿上崭新的工作服、胶皮靴，戴上矿帽，系好矿灯，坐车来到崖窑上风井。
风井是从井下往外抽风的地方，是排除瓦斯等有害气体、保持井下空气流通的重要设施。大功率鼓风机把井下浑浊的空气抽出，新鲜空气从多个井口进入，保证井下工人的氧气需求。风井井口是密封的，空气只出不进。人员从井口进出需经过两道风门，进第一道门后关闭风门才能打开第二道门，大木门有四五寸后，鼓风机强大的吸力把大门吸合以后，人力是无法打开的。
进了第二道门，大门一关闭，眼前顿时一黑，一股潮湿、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强大的风力吹得人站立不稳，鼓风机好像要把人吸进去，大家急忙伸手抓住一根钢管。等到瞳孔放大，眼睛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大家看到，原来抓住的钢管是一道由粗大的钢管和钢筋焊接成的铁网，正是有了这道网，大家才不至于被吸到鼓风机里。
鼓风机的轰鸣使人面对面听不见说话，只能靠打手势。大家紧跟着领队一步步往下走。越走风机声音越小，风力也越小，大约经过500级台阶，来到一个比较平坦、宽敞的地方，大家坐下来休息。领队介绍说：“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是370中巷，在煤矿上，巷道的名称都是以海拔标高命名，370运输中巷和下面的280运输大巷都是这座煤矿主要运输通道。煤炭的生产方式是：在运输巷上方的采煤工作面（掌子面），综合采煤机把煤层切割，煤炭顺着刮板溜子运往流煤眼，流到运输中巷，运输中巷里面安装运输皮带，将煤炭汇集到地下煤仓装上矿车，通过运输大巷的底弯道，用提升机沿斜井到达地面。我们要建设的这座煤矿是我国第一座特大型现代化煤矿，年产量300万吨，也就是说每天都要出产一吨煤，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煤矿工人一镐一锨的挖煤。”大家听了情绪逐渐得到缓解。
安股长说，我们基建工程兵所承担的任务就是，把煤矿建设好，达到生产要求，然后移交给地方煤矿经营。也就是说，我们是只建矿，不挖煤。
大家继续往里走，来到采煤工作面，安修营的战士正在安装综合采煤机。只见一排排二三十厘米粗细的液压支架顶起一块厚厚的钢板，钢板下面是一只直径达到一米的切煤刀，安股长介绍，这里的煤层厚度2米，综采机一次切割一米，要分上下两次切割，生产时，液压支架顶住煤层上方的岩石，煤炭采完后，综采机自动前进，被液压支架顶碎的岩石垮落下来，自动完成回填，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是比较安全的，很少出现塌方冒顶等事故。
大家来到流煤眼，这实际上就是在上下两条巷道之间打了一个井，让煤炭自动流到下面巷道，只不过这个井很大，直径有四五米。
正往前走，对面一盏矿灯灯光划了几个圆圈，安股长也用矿灯划了几圈。他解释说，在井下，对面来人了不用打招呼，画圆圈或者闪几下灯就是打招呼了。有个战士问，要是急着尿咋办？领队的笑了，随便！这时，真有个战士想拉屎，领队说，拉屎不行，等一下找一个空矿车才能拉，要是随地拉大便，臭气几天都不散。
从井下回来，冯春雨躺在床上休息，忽然想起潇潇的礼物。取出来一看，是一台上海无线电四厂生产的凯歌牌4B12型半导体5管收音机，淡黄色的收音机装在一只精美的黑皮套内，有中波和短波两个波段，里面已经装好了三节一号电池，打开一听，声音还挺大。他知道，这是自己想买而买不起的东西，要二十多块呢。
收音机下面是一个塑料皮笔记本，扉页上面写道：
军民团结情意重，
今辞远行我礼轻，
愿你稠记立功史，
耐待凯归喜相迎。
同潇潇敬赠
一九七八年六月十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