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皇殿中,把玩着一只精致的痒痒挠的玄如烈和手上戴着闪烁着皎洁光芒的月光玉镯的简梦秋都在一脸欣慰地瞧着自家的小外孙,虽说这二人都身份尊贵,想要何物基本上都唾手可得,每逢生辰更不缺来自各方的贺礼,但类似于这样无关权势利益,仅是家人之间表示感谢的小礼物,他们还是第一次收到,在感动之余也都对这位小外孙更加疼爱了起来。
连天赐事务繁忙的大舅舅玄清镇在收到了自己外甥给自己一家三口准备的礼物后,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望自己的小外甥,对着天赐是一顿夸奖,即使天赐不是个真正的孩童,也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起来,冲着玄清镇一阵傻笑,惹得大殿里的一众人都笑个不停,气氛变得更加其乐融融起来。
柯家
柯家的少夫人孟晓茹正在劝说她的手帕交玄清泠:“阿泠,你还要在我这里磨蹭多久,你就听我的吧,有这时间就回去多陪陪你的儿子吧,别再倔了。”玄清泠一脸疲惫地回答道:“我知道,可我做不到,以前要下很久的决心才能说服自己去见他一次,现在他天天在我身边,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我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起自己跟池镇分开的场景,我也想像别的母亲那样温柔地关心自己的儿子,可我就是做不到。”说完这些话,玄清泠竟忍不住流下了泪,孟晓茹见此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坐在她的身边温言地安慰了起来。
只是好不容易这边刚把闺蜜的泪给劝了回去,没想到那边女儿又哭着跑了回来,孟晓茹的女儿正是那在悅容居与天赐发生冲突的柯含韵,见女儿哭得这么伤心,孟晓茹也顾不得责怪她瞒着自己偷跑出去的事,只是心疼地问道:“怎么了韵儿,受了什么委屈跟娘说。”只见那柯含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娘,那小和尚欺负我,我就想看一下他的幼狼崽,可他不但死活不给我看,还欺负我。”孟晓茹听闻,便觉得很奇怪,继续问道:“哪来的和尚?”柯含韵便回答道:“就是跟阿伏叔叔在一起的小和尚,好像是泠姨的儿子。”说完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玄清泠一眼,一副仿佛害怕她责怪的样子。
要知道这柯含韵虽然性格骄纵霸道,却也因此投了玄清泠的眼,只因为玄清泠本身也是个十分骄傲的女子,并且自认不输于男儿,最讨厌男子瞧不起女子、欺负女子,见欺负自己疼爱的小侄女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一时也顾不得分青红皂白,只见她怒不可遏地说道:“他好大的胆子。”仿佛这怒气中还夹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然后低头对柯含韵安慰道:“韵儿放心,泠姨给你出气去,明天就让他亲自来给你道歉。”然后不顾孟晓茹的阻拦,冲了出去。
孟晓茹见好友那副冲动的样子,不由得头疼起来,再低头看看古灵精怪的女儿,哪里还有刚才那副小可怜的样子,佯怒道:“韵儿,你刚才是故意的对不对。”虽然被自己的母亲识破了,但那柯含韵非但没有半分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地说:“娘,你要给我和那小和尚定亲的话我都听到了,现在不给他点教训看看,他将来要是欺负我怎么办。”又补充道:“爹惹娘生气的时候,娘不都是跟祖母告状,然后祖母把爹爹给狠狠地骂一顿,爹就乖乖地听娘的话,再也不敢惹娘生气了。”
那孟晓茹听到女儿的话,再也绷不住脸,“噗嗤”一下地笑了出来,用手轻轻地点了点自己女儿的头,又是宠溺又是无奈地说了一句:“鬼丫头,就你精。”然后想想觉得也是,在自己女儿没过门之前让自己那未来女婿吃些苦头,让他知道自己的女儿金贵得很,不好欺负,自己的女儿将来才能过得更顺心。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一次人为引发的玄清泠与天赐母子间的冲突,让玄清泠差点彻底失去了天赐这个儿子,也彻底绝了柯含韵嫁给天赐的路。
这里要解释一下,因为兽域的祖先玄兽乃是一只母兽,所以在兽域中,女子的地位很高,即使男子可以背着妻子寻花问柳,甚至可以享受妻妾成群的生活,但对于自己的妻子都是非常敬重的。甚至当儿子儿媳发生冲突时,连婆婆也不向着儿子而是向着儿媳妇,所以便有了“护媳不护儿”的传统,有时儿媳妇甚至可以直接和婆婆“告状”,这时婆婆就会介入两夫妻的矛盾,通过帮着儿媳妇训斥儿子的方式来让儿媳妇消气,实际上落脚点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其实这也是从另一个方面对夫妻关系的一种保护,有长辈来处理问题,避免儿子与媳妇之间的直接冲突,减少矛盾,有利于夫妻之间的和谐。玄清泠如此作态,一方面是内心积压的苦闷情绪找到了一个发泄点,另一方面,也是向孟晓茹表明自己的态度,努力替自己的儿子留住自己看中的儿媳。
这边兽皇殿内,简梦秋正抱着天赐一脸傲娇地对自己丈夫说:“你当天赐送你礼物是为了你呢,肯定是阿伏告诉天赐每次我给你挠痒痒都累得手疼,他才给你买了痒痒挠,那是因为天赐心疼我,你得了外孙子的礼物都是沾了我的光。”那玄如烈听到这话,知道妻子此刻心情颇好,自己也不由得高兴,便配合地连连点头称是,哄得简梦秋更是一阵心花怒放,看的玄如烈不由得呆了起来,一脸的花痴像。
简梦秋白了没出息的丈夫一眼,低头问着天赐道:“天赐给你娘买了什么礼物啊?”天赐便伸出两只手一边比划着,一边笑着对自己的外祖母说:“是一块这么大的布,紫色的,很漂亮,天赐已经让人给娘送过去了。”简梦秋看到天赐如此乖巧还这么孝顺自己的女儿,高兴地说:“天赐真是个孝顺孩子,等你娘把那块布裁成了衣裳,外婆可要看看那新衣裳有多漂亮。”
只见,刚说到送给玄清泠的礼物,玄清泠就如一阵风一样进到了兽皇殿中,只是脸上挂满了愤怒,没注意自己母亲脸色的天赐,看到母亲来了,就赶紧从外祖母的膝上跳了下来,迎着母亲而去,嘴里还开心地说道:“娘,今天天赐给你买了……”话还没说完,就被玄清泠一个耳光重重地扇在了脸上,血液顺着嘴角留了下来,然后整个人呆立在了当场。同时,殿中响起了五道愤怒的质疑声。
“你怎么打孩子”
“阿泠”
“妹妹”
“阿姐,你?”
“佛母”
那玄清泠打完自己的儿子后,其实内心也很是后悔,但她骄傲的性格却不允许她低头,想起自己来的原因,便不顾殿里众人的质疑声,厉声责问到:“你今天是不是欺负韵儿了,谁教的你欺负女人?”
殿里众人除了玄清伏和迦叶都有些不明所以,只有迦叶在第一时间扑了过来,跪倒在地,把天赐护在了自己身后,然后向玄清泠不停地磕起了头,一边磕还一边替自己的小佛爷辩解道:“启禀佛母,此事实在是另有原委,请佛母万不可对小佛爷动粗啊。”玄清泠听到迦叶的解释,只觉得他是在为了自己的儿子狡辩,便越发愤怒地道:“你别护着他,我今天非要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而此刻有些慢半拍的玄清伏终于反应了过来,一看自己的姐姐是为了这事打自己的外甥,一下子就急了,跳到自己姐姐跟前,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地跟自己的姐姐说了一遍。
殿内众人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而玄清泠也知道是自己冤枉了儿子,却拉不下脸来对自己的儿子道歉,只能缓和了一下语气对天赐说:“不管怎样,你是男子汉,不应该跟女子多计较些什么,娘已经跟你茹姨说好了,明天带你去她家给韵儿道歉,你不知道,韵儿是娘给你看好的媳妇,你呀要对她好些,要是让她跑了娘可饶不了你。”说完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对天赐补充道:“那只幼狼崽既然韵儿喜欢就送给她吧,以后你们是夫妻,她的不还是你的,现在先把那只幼狼崽交给娘吧。”说完,竟向天赐伸出了手,仿佛是很有自信自己的儿子一定会乖乖地把自己想要的给自己一样。
天赐自挨了打后,一只呆立着,就是被迦叶护到了身后,也一动没动,宛如一座冰冷的石雕。在他听完玄清泠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忽然低下了头,攥紧了一双小拳头,仿佛在下一种十分艰难的决心,不过片刻竟又松开了拳头,然后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一样抬头望着玄清泠,只见那双还很稚嫩的凤眸里在抬头的瞬间有无数的情绪闪过,有期待、有愤怒、有失望,最后又变得什么都没有了,仿佛那些复杂的情绪从未存在过,无喜无悲,那么平静。
而被自己的儿子用这样平静的眼神望着的玄清泠,一时之间,心中竟产生了莫名的慌乱,连原本伸出的那只十分自信的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缩了回来,她甚至有些不敢看自己儿子的眼睛,因为那双跟自己的丈夫一模一样的凤眸里蕴含着的平静眼神仿佛在告诉自己,自己在无意间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种恐惧感甚至让刚才还十分骄傲的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对天赐退让起来,妥协地道:“那只幼狼崽,你要是实在不愿意送人就算了,但是明天……”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天赐便猛的回头对着自己的外祖父外祖母跪下,磕头行了一礼,然后还未等殿中众人反应过来,就像发疯一样地朝着殿外冲了出去,而率先反应过来玄清泠着急地在后面喊道:“你给我回来。”只是这喊话却没起到丝毫的效果,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那小小的身影在远处化成了一个点然后消失不见,而迦叶也在玄清泠喊话之时反应了过来,紧跟着追了出去。玄清泠在迦叶追出去以后,失魂落魄地说道:“他怎么能不听我的话。”仿佛是一位刚刚失去了孩子的母亲。
而此时终于忍无可忍的简梦秋则朝着玄清泠怒吼道:“你够了,给我闭嘴。”然后,用眼神示意其余人赶紧消失,接收到信号的其他人知道简梦秋要开始教育玄清泠了,便都自觉地消失了。
见众人都离开了兽皇殿,方才还怒不可遏的简梦秋竟然流下了泪,只见她伤心地对自己的女儿说道:“阿泠,娘对不起你,娘知道为了兽域的安危,让你离开自己心爱的男人,你面上不说,心里却苦,可你不能把怨气都撒到你的孩子身上。”玄清泠却不肯承认,狡辩地解释着:“娘,我没有,我是怕天赐养成欺凌弱小的坏习惯,才出手教训他。我知道这次打他是我冲动了,我以后一定会冷静的。”
简梦秋知道女儿一向心高气傲轻易不肯向他人示弱,但这次为了外孙,不得不继续狠下心来继续揭穿女儿的真实想法:“你扪心自问,你没有吗?凭你的脑子,你真的想不到这是那孟晓茹在借着你的手打压一下她的未来女婿吗?就算没有这件事,你也会找个别的理由去伤害天赐,因为你心里有怨气,性子又那么傲,轻易不肯向人示弱,所以怨气一直没有发泄出来,而且你心里很清楚,害你失去你心爱之人的罪魁祸首是你爹和你丈夫,可你既不能伤害你爹,又不能伤害你丈夫,就把怒火全部迁到年幼的儿子身上,因为你明白,他是你的儿子,你对他做什么他都不能反抗,要不然,你为什么一直冷待他,他在佛域的时候,你一年才去看他一次,他到了兽域来,你也借口事务繁忙没陪过他一天,我知道你心里苦,所以一直以来一句重话也没对你说,可今天不行,因为你刚才伤了你儿子的心。”
简梦秋说完刚才的话后,就用一种既悲痛又愤怒的眼神无声地谴责着玄清泠,然后继续说道:”你说怕他恃强凌弱,现在是你在对你的儿子恃强凌弱。可即使是这样,我作为你的母亲在想跟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在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把你的父亲、兄弟支开,就是怕他们知道了你心中仍然怀有怨气,觉得你不识大体而对你心生不满,你犯了错娘也这么护着你,可看看今天你是怎么对你儿子做的,你不但不事先弄明原委,还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帮着别人欺负他,你自己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心疼?”
就在简梦秋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被自己母亲揭穿了所有真实想法的玄清泠,再也承受不住了,大声地喊了一声:“够了”,然后原本因为倔强而挺直的脊梁一下子垮了下来,整个人无力地跌倒在地上,虚弱地说道:“我知道,娘说的我都知道,可女儿心里苦啊。”
简梦秋见女儿如此痛苦,也忍不住站了起来扑到女儿身边,像只护犊子的母鸡一样把自己的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哭着继续劝导着:“别怪娘心狠,只是娘今天如果不戳破那层窗户纸,你永远也不会接受现实,你别以为天赐是你的儿子,你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等到有一天,他真的离开了你,再也回不来了,你一定会后悔的。”然后又给女儿添了把火,说道:“你不知道,女婿今天传信了,信上说云游四海的轮回佛陀因为又感受到了一丝与天赐有关的天道信息,将于三日后的午时一刻返回佛域,女婿让我们明天就把天赐给送回去。”说完,简梦秋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知道怕是女婿也不放心把孩子给自己的女儿照顾吧,要不然怎么会派个人跟到兽域来。
而一边哭泣一边听自己母亲说话的玄清泠,在听到那个通过预测天机而断送了自己幸福的名字时,眼中闪过了一丝晦涩难懂的恨意,而在又听到自己的儿子明天就会离开的消息后,心中顿时即悔恨又不舍,抬起头一脸哀求地望着自己的母亲,不知不觉间竟有了一番往日里难以见到的小女儿情怀,而注意到自己女儿有所变化的简梦秋心里高兴不已,知道她的女儿终于勇敢地迈出了面对现实的第一步,明白女儿心思的她,也不再卖关子了,补充说道:“不过,我实在是舍不得我那外孙,就亲自回了我那女婿一封信,说再让天赐在这多呆两天,保证在第三天正午之前一定把孩子准时送到,相信我的面子,女婿还是肯给的。”
在听到自己母亲的答复后,玄清泠高兴不已,感动于母亲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便向自己的母亲保证到:“那我这两天一定把所有事务都推了,专心陪天赐。”简梦秋听到女儿的这番保证,才算彻底地放下了心,又恢复了那番孩童性格,戏谑道:“呦,那你明天不带着你儿子去她丈母娘家给他未来的媳妇赔罪啦?”玄清伏听到母亲这般拿自己打趣,不由得小女儿情怀更浓了,害羞地又喊了声:“娘。”便低下头扑到了自己母亲怀里,任简梦秋如何打趣也再不肯抬起头来,只是眼前却忍不住闪过刚才天赐跑向殿外自己怎么喊都不回来的场景,简梦秋见此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兽皇殿里是多云转晴,而望月居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只见迦叶手拿着灵药膏,心疼地劝着自己的小佛爷:“小佛爷,迦叶知道你心里难受,可还是让迦叶给你上药吧,佛母下手这么重,不上药,到明天都好不了,您非疼一晚上不可。”即使听到了迦叶的劝说,天赐也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呆呆地躺在床上,无声地落着泪,这每一滴泪都仿佛重若千斤的巨锤,无情地击打在人的心口处那最柔软的地方,让人痛不欲生却又无可奈何,今天玄清泠的一记耳光打碎了天赐自重生以来对亲情重新萌发出的所有幻想,让他疼的脑袋都变成了一片空白,连释放出悲伤、痛苦这些情绪都没有了力气。
看着固执的不肯上药的天赐,迦叶决定告诉天赐一个好消息来缓解一下他的情绪,说道:“小佛爷知道吗,佛爷刚刚给迦叶发了密信,说云游在外的轮回佛陀要回来了,本来让明天就把您送回去,可因为小佛爷的外祖母回了信说舍不得您,就让晚两天再回去,迦叶决定了,一会就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禀告佛爷,让他明天亲自来接您,就算以后佛母知道了要问迦叶的罪,迦叶也无怨无悔。”说完,迦叶竟然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心酸地继续说道:“小佛爷,您自出生以来到现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但迦叶不知道的是他以为的好消息对天赐来说却像是晴天霹雳一样,天赐在听到迦叶的话之后,变得更加悲伤了,也顾不得想刚才的事了,只在自己心中不断地重复着:“轮回要回来了,轮回要回来了。”想起前世在自己七岁时,那个人回来以后,自己开始变得悲惨的人生,天赐越发绝望起来,自己还是没法改变自己命运,面对残酷的现实,自己还是如此的无力,想到这些,天赐一时之间竟然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只见他稚嫩的小脸上突然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无比,把迦叶给吓得是魂飞魄散,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也不等一会了,现在就跑到一边去,把今天晚上发生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记录了下来,并在信的末尾说明了天赐目前不太好的情况,言辞急切地反复恳求到,希望忘忧佛陀能亲自赶来,尽早把天赐给接回去。等到把信发出去以后,迦叶才稍稍松了口气,却在看到床上的天赐时,又难过了起来。
今夜注定是个悲伤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