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做什么,如何敛财,其实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不参与其中,不为不义之财所诱惑动心,就行了。虽然后来事情的演变让我明白了这种想法的单纯和愚蠢。
我救过光头,但并不是救了他的命,就算那次没有我出手相助,光头和黄毛也绝不可能横尸街头,顶多受的伤重一些罢了。可光头对我有恩啊,而且简直是恩同再造啊。如果没有他,我甚至一天都无法在青城立足;如果没有他的证明,我也不可能那么快就与黄欠子的案子撇清关系;如果没有他,我根本不可能在如狼似虎的吴赖子兄弟的围攻中全身而退,并华丽转身成为工地的保安队副队长!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光头才想将我收为心腹,参与他的“事业”,可他想错了,或者说看错了,我虽然渴望金钱,但更看重的是金钱的来路,这种品质是由天性和家教所决定的,根深蒂固,无法改变。我这种人永远不可能取得世俗所认定的成功,相对而言,却又非常容易获得内心的满足与平和。
我在青城无亲无故,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留在这里。我认识的一些年轻人,一但走出山沟,在繁华的都市生活了一阵,那怕是苟延残喘地存活了一阵,都再也不想回去了,他们中了毒,失掉了内心的平静,沦为了欲望的奴隶。
即便回到了家乡,也如同空心之人——他们的心留在了外面的世界。
青城真的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之处,连我唯一可以倾诉,当作朋友的乔欣艳也都已经在这座城市消失了。如果不是为了寻找“风手”为母亲报仇,我真的早就离开了。
因为没有收那两千块钱,光头和黄毛对我有了看法,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惯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耿三也从此与我疏远了。
这份冷落让我更加思念起乔欣艳,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留在青城其实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等她出现。
她的伤好了吗?她真的还会再度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吗?还是她早就把我忘记了,如同丢掉一件用来逗闷子的玩偶呢?
她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的状态,无论我什么时间段拨打。
我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就算当时她力不从心,但过了这么久,她难道还不能自理吗?我必须知道一个答案。
我到她居住的白马桥小区询问看门人,那个在我眼里似乎已经熟识的中年人对我的态度流露出职业性的冷漠,他似乎丝毫也记不起我曾多次送过这个他所守卫的高档小区里的一位漂亮女孩回家了,虽然我记得他对乔欣艳总投以惊艳的注视。
“……就算有这么个人住在里面,我也不可能放你进去!”看门人抛出这句话后“砰”地一声拉上了玻璃窗。
我没什么好生气的,毕竟这是别人的职责——杜绝我这种来历不明、居心叵测的方客。
乔欣艳值乘的那趟列车进站时,我恍然以为自己是如约而来呢!
第三次,我没有白来,一名正在立门岗恭送旅客下车的面色憔悴的中年妇女告诉我乔欣艳确是她曾经的同事。
“她这个人特立独行,个性张扬,年后就没来上班了,据说是辞职了,具体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呢?或者知道上哪里能找到她呢?”我有点激动,毕竟这是我第一次遇到一个同样也认识乔欣艳的人。
“这个还真不知道,她不是本地人,再说我们这一行,流动性很大,‘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尤其是像她们这种年轻的女孩,这山望着那山高,没定性,干着干着就撂了挑子的大有人在……喂,喂,喂,后面的不要挤,没看见孕妇吗!”
我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冲那位老大姐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时间一久,我便放弃了寻找乔欣艳,并将她的电话及留存的短信也全部从手机里面删除了。
可删不除的是记忆!
……
工地上因为加强了防盗措施,盗窃案明显减少,但工地那么大,“边境”线那么长,每日进出的车辆繁多,人员混杂,有人若处心积虑、千方百计地想顺点东西出去,确是防不胜防呀。
尤其是监守自盗。
发现耿三的手脚纯属意外,当然也令我十分震惊,推及他人,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工地上的建材会莫名其妙、不知不觉地就少了。
那天后半夜,轮到我和耿三间休时,耿三照例又溜出去“上网”了,我一个人在宿舍睡了会,突然肚子疼,急忙奔去厕所,结果深更半夜的还撞了车——厕所有人!我实在憋不住,心想去围墙边解决一下算了,反正黑灯瞎火地也不怕被人瞧见,我担心离宿舍太近白天会被人瞅见残留物,索性多跑了两步,寻了处墙根,刚刚蹲下脱下裤子,一肚子秽物喷薄而出,臭味泛溢。
舒坦过后,睁开眼,瞅见不远处的钢筋房前有个黑影晃了一下,我不由得心头一紧——难道又有小偷来了!可定睛再看,却又一点发现也没有了,莫非刚才那模糊的黑影只是自己的错觉?
早春夜半,风寒刺骨,我迅速解决完毕,穿好裤子就往回跑,却又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说来也巧了,那黑影不早不晚恰巧此时又跟幽灵般晃动了一下,虽然如夜空中掠过一只飞鸟般短促,但我可以确定那是一个人的影子!
深更半夜在工地上摸黑转悠的除了小偷还会是什么人!
我于是回头,悄悄摸上前去,躲在钢筋房的后面,这时我已经可以听见有东西被拖动的声响了。果然没过一会,一条人影喘着粗气拖着一袋东西转出钢筋房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那人正卖着气力,我则仔细地观察着周围——我得确定到底有多少人才好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那人影快到墙根了,我都没有发现有人加入或是在周边活动,我断定这是位独行侠,至少在墙内!
我决定采取行动。
我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绕过钢筋房旁黑黝黝如山堆积的钢材,来到空阔处猫身紧走,摸至距小偷大约七八步远时,料想对方已逃不出手心——他若翻墙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准能拽他个四脚朝天;他若沿墙根逃蹿,往前更是自寻死路,那里堆满了各种垃圾,白天走路都困难,黑灯瞎火时跑的话,不摔死都有鬼,而向后,我已经直起腰身,摩拳擦掌地严阵以待了!
“喂!”
我吼了一声,故意惊动他,看他会选择哪种方式逃跑,然而令我惊奇的是那黑影并没有抱头鼠蹿,虽然也浑身抖动了一下,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他把手上的东西一撂,站直了缓缓转过身。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但看这架式似乎是想跟我练练了,遂笑着上前道:“有种嘛!”
“种个屁,是我!”黑影没好气。
“谁?”我没听出来,下意识地问,待走近一看竟是我的搭档耿三,惊道,“怎么会是你啊,你不是上网去了吗?这是……”
“别明知故问了好不好,有意思吗?”耿三耸了耸肩膀。
想起那回耿三的“担白”及对偷盗的一番歪论,我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一直在偷工地上的东西,你这是监守自盗啊!”
“废话,不‘监守’怎么盗,工地上上下下自盗的多了去了,就你傻,看不出来!”耿三振振有辞道。
“我不信,如果大家都这样,工地早就搬空了,还怎么生产啊!”
“这就不用你杞人忧天了,你一个小保安管得着吗?再说……”耿三欲言又止。
“再说什么?”
“再说你不也得了好处嘛!”耿三笑得很无赖。
“屁话,我得什么好处了,你别血口喷人!”我恨死了小偷,怒道。
“好,好,就当我从前都喂了狗!”耿三有点气急败坏了。
我这才明白对方的所指,张嘴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虽然我不知情,但毕竟是吃了人家嘴软。
短暂而冰冷的沉默后,耿三突然笑道:“胡兄弟,你该不会想告发我吧?好了,兄弟我刚才说错了,给你道歉,对不起了!”耿三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抽了自己一嘴巴,转而道,“你先回吧,等兄弟干完这一票再说……”
“你敢!”
我一脚踏在那蛇皮袋上,黑暗中感觉耿三的目光竟如锋利的匕首向我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