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春雨绵绵,整个攸城如坠入轻纱仙雾中。
知府地牢中彻底安静下来,小四爷先一步撇下元洁莹,回到了南城肖府中。他回去的第一件事直奔浴池,门一关,迫不及待的边脱边走,“扑通”一声跳了下去,将整个人没入了池中。发了酵的酸味,可以做陈年老醋了。
良久,池中忽然露出的一点墨色,乌黑的长发在空中甩出一道炫丽的弧度,带着无数的水珠,“刷拉拉”的散出晶莹的光芒,簌簌落下,荡起层层的波,一圈一圈的荡开。袅袅的水雾弥漫中,一张清美绝伦的娇颜,如同仙人下凡,不食烟火。灵动如墨的眸子,纯净而清澈……谁能想到这样的纯美会是狡黠如同狐狸的小四爷可以有的。
“少主,少主,快点起来,穆大公子来了!”
小伺歌儿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还有股不能言喻的兴奋和激动。肖炀不紧不慢的往身上拂了拂水,一拨一拨的水如顽皮的孩子从他光洁如玉的脖颈滑至玲珑的锁骨,跳入池中,好一幅美人沐浴图。
“来了就来了呗,瞧你这急不可耐的模样,发春了?穆大公子有夫人了,收起你的小心思。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有点出息,行吗?”
小歌儿被自家少主糗红了脸,瘪了瘪嘴,背过身不让少主看到自己的表情,不然又要让他发现什么,“少主,你别笑话我了。快些起吧,你二哥回来了!”
“哦?”
咦,这么平淡?小歌儿真想去摸摸他家少主的额头,是不是这几日在牢里烧坏脑子了,当初少主二哥走的时候,他可发了不小的脾气。可不料他下一句吓得小歌儿没直接跳进池中捂上他的嘴,
“原来是倾慕我家二哥啊!”肖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又笑道:“二哥还没娶亲,正好!不过……要怎么撮合你俩呢?”肖炀故作陷入了沉思,认真考虑的样子。
小歌儿哪里不知道少主是调笑于他,主仆尊卑他都懂,攸城二公子哪是他能肖想的。再说少主他……
“少主,你再说,我不理你了!”
小歌儿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羞答答的跑走了。
肖炀慢慢吞吞的着好衣裳,白色的云罗外加了一层黑色紫罗花纹轻纱,唤了丫鬟盘上头发,黑冠白玉镶,墨色发带飘飘垂于腰间,神秘而放浪的气质,迷醉了小丫鬟的心和眼。
肖府奇大,可它的院落却不多,除了主院和下人住的偏院、会客厅,其余全是亭台,小桥流水、林木奇花占了府院大半。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观赏,这里都美的似一幅画,一幅精雕细琢的画,自然而清新,只要一入里面就让人不自觉的放松。
幽幽竹林,清溪宛转。
绿意盎然,听鸟归巢。
公子有双,煮酒弄琴。
肖炀还未入竹林,琴音清越悠扬的飘来,婉转的笛音偶尔穿插,空灵悠远,如一个仙童在山涧嬉戏。原本怨怼的心情,听到这首曲子后,肖炀的步子却不自觉变得轻快了。
这首Elcondorpasa琴曲是肖炀教给他们的,用琴和笛交织出来,更是一番滋味,宁静、深邃、清明,让听的人心境畅快飞扬,明澈之至。他喜欢这种感觉,当再看到那个一袭红衣,玄纹云袖,席地而坐的男子,之前的怨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那人羽扇般的睫毛在他俊美的脸上覆下一片阴影,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人随音而动,偶尔抬起的头,翩若惊鸿的让人呼吸一紧。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中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被吸引。
连享有攸城风月公子的穆青黎与他一比,也得稍逊了那么一筹。景天灏——攸城的二公子,常年行踪不定,来亦来,去亦去,真正比肖炀还要无情洒脱的人。
“哟,哟,哟,这是谁啊?不请自来!”
肖炀心中火气虽没了,但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巴仍忍不住埋怨。亭中琴笛和鸣的两人,听到声音落下琴笛都侧头朝他看过来,不约而同冲他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
“小四,长大了!”
景天灏起身,面带激动的迎上肖炀,欲摸摸他的头顶,不料被他一躲闪到了穆青黎身边坐下。小子这两年长高了许多,只矮上他半个头了,可脾气一点没长进。
“切,都老啦!您老怎么长途跋涉跑来?这小地方还有您舍不下的?”
景天灏不以为意,捏着指头在肖炀鼻头弹了一下,惹得他一个白眼,狠狠拍回他的手,在他白玉般的手背上留下几个红印。
“是二哥不对,不该不告而别。我后来不是写了信解释了吗?怎么?还在生气呢?你看我一听到你出事,不是赶来了吗?”
“不出事就不来了吗?还有,谁稀罕你的信?哼!”
“我知道,你稀罕的是二哥,我懂。”
“臭不要脸!”
“同小四你学的呀!”
“少贫,罚你请我吃大餐。”景天灏惊奇,这么简单就可以哄好了?不过这是他的错觉,“大哥,风月楼四楼包两个月,一份银子不能少,你敢给他打个折看看,我同你绝交!”
“让我花了银子,你吃了还要赚,你这小子掉银河里了?”
景天灏嗔怪的又点点他的额头,用了三分的力道,不怪他不懂爱幼,他一看到小四就忍不住。而穆青黎在一旁宠溺的扶着小四被点歪的身子,不让他跌下石凳。小四敛眉瞪眼的拂开两人的手,佯怒道:
“怎么?你第一天认识我小四爷吗?不请拉倒,你爱上哪上哪去,谁还稀罕你请!我小四爷走哪,还能饿着一口饭?”
“你那一口……”
“少废话,我饿了,那个可恶的轩王竟然关了我整整七日,你们看我都瘦了,来阵风都能把我刮跑。大哥,等会把风月楼的菜都来一遍,我想它们了。二哥,你要是不请,该干嘛干嘛去!”
肖炀说完,挽着穆青黎一阵风似的走了,撩下景天灏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亭中凌乱。想他景天灏何曾被人这么无视过,而且还被无视的非常愉悦舒坦,人一旦犯起贱来,真是无底线的。
景天灏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一个记仇的小家伙,顺毛不是,逆来也不行,看样子要舍得银子才是真理啊!”说完,墨色的眸子忽然一沉似一池幽深的潭水,不达眼底,沉郁而凝重,“小四,你的人生当真只有银子吗?”
今日攸城五少只差吴放了,不过五少中吴放长得寒碜,也是最后一个加入的,所以只要四位往攸城哪个旮沓角落一站,哪里就会成为聚焦的舞台,少了他攸城五少的风光依旧。
对于吴放,四少们都是佩服的,做任何事,坚毅果决,忍垢励志,如果不是穷苦没读书,吴放要当个流传名史的大官,是轻而易举的。
当年小四拉他进攸城五少,其余人多少是不屑的,一个小古董店的伙计而已,大家族多少是看不起的。
然而经过四年的相处,现在谁都不会小瞧他。小四一直天马行空,他们经常跟不上他的节奏,可是大数的经商理念都是通过吴放高强度的能力而实现——雷厉风行,抽丝剥茧,顺民风民俗,一个这么大的商业网,几年便成效甚丰。
桃源山下的仙岛湖。
湖边翠柳扶风,佳人才子都喜爱在湖边的亭中成群结队的吟诗作对,绿影花雨中人影绰绰,好不热闹。数十艘精美的花船游走于湖上,湖中央有个几百平的戏台楼阁,莺莺燕燕,舞衣翩飞。
无数来攸城的游客必要到桃源来赏花赏景赏美人,食佳肴饮美酒,人生数载能得恣意几回?天亚大陆有点闲钱的基本会慕名来攸城享受一番,能人巧匠、文人墨客更是趋之若鹜,因为攸城给了天下人一个梦中仙境,无论男女。
湖上的花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花船”,装扮的比较花而已,寻欢作乐因人而异,如要叫妓子,得上湖中仙女台亲点,或者上船之前嘱咐花船东家帮忙,因此女子和妇人也可来此,只要有银子。湖上每个花船的风格迥异,老板也不同。
这就是小四的以农养商,建城建景,经营分流,变相融资,再归纳百川,利益最大化的理念模式下的产物。攸城五少中他最小,却以他为首,不是没有缘由的。
今日,湖中的花船似乎全部驶离岸边了。生意不错啊,轩王来了就是不一样,平日最多能出个七八艘,今日全满,一艘花船一天消费可是普通百姓一家近一年的开销啊,这是不是好兆头呢?
好兆头?好兆头?
肖炀心里默念着,疑惑的不停环顾四周,并无发现不妥。可是心下不安,喝起酒来也兴致缺缺的。因为往常只要他一不安就要丢银子,这感觉真不好。
“小四啊,我们攸城五少只差吴放了,你都不给他放假吗?太刻薄了你!”
元宵不满的道,他不比大哥、二哥是文雅之人亦静亦动,他就不行,他喜动好热闹,这么沉闷的气氛,他真不习惯。如果吴放在这,他就可以逗逗他,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脸红,实在是好玩。他不在,今天小四也成了木头,更不用说大哥二哥,闷的他快吐血。
“你不用太想他,死了这条心吧!吴放他喜欢女人,而且是你家的女人。”
肖炀歪着嘴角,邪魅的笑了起来,沉闷的花船里霎时阳光满溢。这是说他断袖?还要拐带自家的妹妹?元宵气的肥肥的肚腩时起彼伏,
“小四,你一天不气我,你会死啊?我妹妹是要进宫的,你让吴放收收心吧!再说他那样,就算不进宫,我妹妹看得上吗?”
“不会啊!可是看不上,你也不能肖想他,你妹不当他宝贝,我可是宝贝的很。你们兄妹真狡猾,妹妹不喜欢,就使哥哥来,就想着拐了我家的摇钱树。”
无辜的小四爷双手一摊,特别的无害纯净,直亮瞎了元宵的眼。然后不理他举杯向那两个文雅恬静的君子邀酒,元宵恨不过,咬咬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
“小四,那日轩王进城,你盯着轩王的唇意淫了半天,口水都流出来了,你看上人家了?两人含情脉脉的瞧了老半天……”
“噗”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