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燕王微笑不止,心满意足的样子配上满是褶皱得脸看上去很是可笑,甚至丑。燕王突然咳嗽了起来,哪怕咳嗽声中都带着得意的笑声。
木炎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燕王,又转头去看身旁得林霜,这个与他平起平坐的天将。林霜面色很难看,像是被霜打蔫儿了的茄子。不过林霜不是茄子,他是林,是一片强大的林,不惧风霜的林。
“我知道你不怕打击,你不会是被霜打蔫儿了的茄子。”木炎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压低声音说道。
林霜回头看着难得与自己攀谈的木炎,他知道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许多的男人很强大,和自己一样的强大。他也知道这个男人很讨厌自己,从前林霜不在意这些,但今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嘲讽……
“你想说什么?”
“我可不是霜,因为我不是你。”
“如何?”
“我是炎,两堆火的炎,木炎的炎,可以焚林的炎,可以融化冰霜的炎!”
林霜眉头紧锁了起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木炎,之后闭口不言。
正在二人言语争锋的同时,舒远则对燕王关切说道:“大王可要保重身体。”
“没事,旧疾而已,孤已经习惯了,爱卿还是接着说正事吧。”
“是,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对林将军告诫一声,也算不上告诫,就是……北海郡的事您不用担心,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闭口不言的林霜听及此处瞳孔骤缩,不过想了想后又恢复了平静,回道:“国相大人也是。不知令郎于家中可好?”
“犬子并未在家。”
“未归?”
“本就不归,怎称未归?”
“原来如此。”
“你想怎样?”舒远眉毛一挑看着林霜。
林霜本来毫无起伏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说道:“这样更好。”
“嗯,倒是省了我动手。”
“您对令郎真有信心。”
“彼此彼此。”
老燕王看着皮笑肉不笑的两人很是不舒服,当即旧疾又发,咳嗽了两声。
舒远行了一礼说道:“臣失礼望大王恕罪。”
林霜也行一礼:“望大王恕罪。”
燕易王笑了一下:“爱卿请说吧。”
舒远向前走了一步,朗声说道:“十年前的齐国,大王和各位大人可知是何模样?”
“当然知道。”燕王和文武大臣都点头应道。
“十年前,第一个春秋五霸也是最后一个霸主,齐桓公过世,之后齐威王登基。可齐威王迷恋弹琴,九年不理朝政,齐国衰败。”
“之后的事你们也知道。有一个我很讨厌,却也很佩服甚至尊敬的一个人找到了齐威王,他就是邹忌。”
“众所周知,邹忌是个美男子,身高八尺有余,顶天立地一男儿,没有被任用之前就是个弹琴的。”
“齐威王召见他后,为他弹了一曲,邹忌拍马屁的夸了齐威王,齐威王让他弹上一曲,他却扶琴不弹,齐威王愤怒的以为这鄙贱之人欺君,但邹忌只是笑着说了一段话,就让齐威王迷途知返。林将军可知他说的是什么?”
林霜微侧过头,面无表情依旧无言。
木炎好奇的看着舒远,等着下文。
燕易王姬哙也努力竖起干枯的耳朵听着。
群臣也同样等待舒远讲述这个他们都知道,却并不深知细节的故事。
舒远看了一眼殿外的天空,明山的阴影投射在广场上,一只乌鸦落在房顶的檐兽上,难听的叫着。
就像琴瑟弦断时的声音。
“他说,臣以弹琴为生业,必悉心研究弹琴之技法。大王以治理国家为要务,怎可不好好研究国家大计?这就同我扶琴不弹,摆空架子一般。扶琴不弹就没有办法使您心情舒畅,您有国家不治理,也就没办法使百姓心满意足。这个道理,请大王三思。”
“齐威王说,大善!齐威王也因此醒悟,和邹忌大谈治国,定霸业。”
“这就是邹忌!我凭借修为可以轻易的蹂躏他,但他高我半头,不是身高,而是他能以普通人的身份与我拼推演,拼治国,拼……命。”
“燕国的确国力恢复很快,但不要忘了,齐国荒废整整九年岁月的政堂与国家的治理,邹忌仅用一年就全然回归如初,这是何等大智与大勇!”
燕易王沉默了很久,他不是沉默于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因为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没什么能力,自己当朝以来做的最对的一件事便是让子之做国相,救燕国于水火。
想当初,燕国式微,国土甚小北上有东胡人来犯,南有中山、齐国之流窥肆。战火不断他那时没有丝毫办法,正值危难之时子之挺身而出,结交纵横家苏秦,合纵于赵、魏、韩等五国之军,兵分两路。一路由那时燕国天将之一秦开带领,北上攻打胡人部落。另一路由燕国天将乐毅带领,南下进攻齐国城池!
秦开将军旗开得胜,仗之子之谋略完胜归来。乐毅将军同样所向披靡,带领联军接连攻克齐国七十座城池,不过齐国毕竟是五霸之一,五国也不能赶尽杀绝,最后还是燕王与齐王相谈让燕王幼子当做人质,以保齐国平安,待成年后定安然送还。就这样,七十座城池五国平分,而胡人部落由燕国占领。那是燕国崛起的开始,但也是衰落的开始,国土与资源,军队与天将燕国那时不惧任何一个国家,哪怕是秦国也对燕国极为忌惮。
后来由于舒远功劳太大,一战之后名声大震,燕易王竟开始忧患起来。苏秦死后,苏代与舒远交为亲家,苏代自荐去齐国照顾燕太子,齐王很重视苏代。燕易王三年时,苏代返回燕国复命,燕王问他齐王要称霸吗?苏代说,必定不能。燕王问为什么。苏代说,齐王不信任大臣。以此激发燕王尊重子之。至此燕易王真正信任舒远,舒远之名并没有使燕王疏远他,也没有让燕国黎民疏远他,反而是毫无条件的信任与亲近!
当然这和如何破齐没有关系,只是燕王一时所感罢了,却是真真的实感,这让他有了一个顺应万民所想的念头……
“齐国两极,或说两忌,极是说二人在不同的领域达到了极点,同样也表明了二人处于绝对不同的相对面,而两忌就是说名字了,之前子之说了邹忌,这第二个忌是谁,想来大王和各位大人没有不知道的。”
“子之你是说田忌吧。”燕易王和蔼的说道。
“大王圣明,臣所指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齐国天将之首,位在孙膑、匡章、田单之上的齐国大将军。”
“赵国以廉颇蔺相如文武双相闻名,举世无双。这么说自然夸大,我这么说也不是要贬低二位,只是齐国两极同样举世无双,甚至犹有过之!”
这时下方的百官骚动起来,讨论之声嗡嗡响起,只见一位身穿上大夫服饰的文官对着舒远躬身说道:“国相大人这么说,我大燕岂不危险……”
舒远笑了笑,说道:“门面上的确如此,但真实又是什么?有时候眼见也不为实,因为看不透的是人心。”
“为什么说廉颇蔺相如二人文武双相举世无双?人们只知道齐国两极,但并不把他们说成天下无敌,就是因为他们有矛盾,很大的矛盾,甚至是已经忘了缘由的矛盾。廉颇蔺相如原本也是,但那是因为蔺相如深明大义,而廉颇又懂得负荆请罪,是为将相和!”
“但邹忌和田忌,就不会和,不相和!”
“我这么说,你们可懂?”
舒远看着众人恍然的神色,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却沉了下来。
“那么谁愿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