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7986500000009

第9章 沧海遗珠

在树上刻完字,汪泽垂头丧气地走了。潜意识的指引,无处可去的汪泽不知不觉晃荡到了和平广场。正午的乌云消散,清凉的空气伴着娇弱的阳光洒满大地,广场更是挤满了心情放好的游人。有放风筝的大爷,有追赶打闹的儿童,有妈妈抱着的襁褓,还有恩爱的恋人。一晃眼,原来石凳后的小树苗长成了可以遮荫的树。汪泽找了一个僻静的、有树荫的石凳躺下。放弃了执念后,一股孤寂的感觉又迎头赶上,看着眼前洋溢着幸福氛围的和平广场,汪泽更是觉得无处容身。他蜷缩在狭窄的石凳上,不想曝身在这欢乐的氛围里。曾经这里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薛凝的一颦一笑还那么清晰,每当汪泽无地自容时,薛凝就像是万千逆流里的救命稻草,支撑着奄奄一息的汪泽活下去。

一连串的往事牵丝引线,汪泽想起了那个阔别已久的家,他牟足了心劲往山腰上那个温馨的家走去。翻过一个山头,汪泽站在山顶眺望家的方位,不知道是树木稠密,还是自己记错了方位,汪泽并没有望见自己的家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错落有致的梯田。汪泽加急了脚步,来到梯田。站在梯田的的泥沼里,汪泽无比确信这就是家的位置,周围的山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自己的家已不在,被犁耕成了田野。

此情此景汪泽真的是欲哭无泪,自此他真的就成了一个心是无处安放的,身是无处安居的人,跟孤魂野鬼已别无二致。汪泽张开四肢,漂在四方的梯田上,以地为棺,以天为盖,葬的心死,葬的身孑。

“你慢点……都洒了。”“洒点怕什么,不快点,等着被人捉现行啊?”一旁的谷堆后面,两个鬼鬼祟祟的声音传到汪泽的耳朵盘,“等死”的汪泽充耳不闻。现在,没有什么事能在汪泽内心空白的白纸上落下痕迹了。

“先给我,你再装……”“凭什么?先给我?”渐渐的,谷堆后面起了争执,声音越来越吵闹。

汪泽气不打一出来,就连“等死”也不能安安静静的,他气冲冲的冲到谷堆后面,对着两个拉拉扯扯的农民吼了起来:“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吵吵死了!”

两个人拉扯的手都一松,装满谷穗的半人高的麻袋歪倒到地上,新鲜的谷穗散落一地,两人噤若寒蝉的站着,面面相觑。

”不就是偷合作社点稻谷吗?至于这样吵吵个没完,拿住赶紧走吧……“汪泽冲着两人摆摆手,想让他们拿着麻袋赶紧走,省得打扰自己清静。

”我……我可没偷!这不是我的。”农民甲后撤了一步,拉开了与麻袋的距离,然后看了一眼汪泽,低下头吞吞吐吐地说。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偷的?噢……我知道了,是你偷的稻谷!”农民乙一听,气得双手掐腰,然后话锋一转,指着汪泽大声喊道。

“噢……对,对!就是你!我们俩都看见了!”农民甲听到这个辩解,激动的向前走了两步,应和着农民乙,把偷粮食的罪名也扣到了汪泽头上。

汪泽冷笑几声,仰望着苍天,高喊了一声:“老天爷!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你想把人都叫过来?捂住他,捂住他的嘴!”农民乙一看自己的罪行就要暴露,赶忙喝止汪泽。还让农民甲捂住汪泽的嘴,自己则抡起拳头朝汪泽的肚子上打了重重几拳。

奔波了一天的汪泽滴水未进,本来就疲惫无力,再加上这重重的几拳下去,他根本吃不消,踉跄地倒在了地上。那两个农民把装满谷穗的麻袋抬了过来,用力地砸到了汪泽的背上,然后冲着汪泽吐了口吐沫,骂了句“小偷”后扬长而去。

汪泽脸上暴着青筋,费劲全身的力气终于把麻袋从身上推了下去,然后他挣扎起身,捂着肚子,颤颤巍巍地走了。至于去哪?汪泽的目的地是明确的。

在身体受到伤害的时候,人们总是会摒弃各种向往终结的活法,不再无病呻吟,顾影自怜,而是会不约而同的想到同一个地方,那就是家,一个充满温情的、安全的堡垒。汪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吉姨家。

大黄狗静静地趴在吉姨家门口,它机警地竖起了耳朵远远就听到了零碎的脚步声,又用鼻子嗅了嗅随风飘来的气息,然后“汪汪”地叫着,摇着尾巴去迎接主人的归来。

好在月亮圆圆的挂在天上,明亮的月光照亮归途,让泥泞的山路不再难行。汪泽踉踉跄跄斥责着大黄狗安静,而大黄狗依然跟在他的周围“汪汪”叫着,高兴地打着转。

“回来了!饭给你热上了!”汪泽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吉姨已经守在家门口,她手扶着门框,用无神的双眼“望”着自己,用温暖的话语“炙烤”着自己。

汪泽激动的热泪在眼眶打转,他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默默的“嗯”了一声,当作是对吉姨的回应。

吉姨不发一问,默默的回到屋里,守在灶火旁,等饭热好。

汪泽把沾满泥土的鞋子脱在门外,光脚进了屋。

汪泽坐着,吉姨站着,屋里空气凝结了一会儿,直到热腾腾的蒸汽从笼屉里“呼呼”地冒出。

“有时候,人过于善良就会被当作懦弱,当作好欺负。因为他们总是狠不下心,总是在被欺负后就灰溜溜地走了,然后自己又暗暗生闷气,气自己为什么总是那么软弱,发誓如果下一次被欺负了,一定要他们好看,可结果还是一样。可当世人都浑浑噩噩,唯独自己格格不入的一心向善时,那才是最弥足珍贵的存在啊!你别看老太婆我眼瞎了,心里可是明镜似的。你汪泽就是这样格格不入的人,要是不能改变世界,何不改变一下自己的心境?多想想美好的事物?”吉姨一边忙着端饭,一边对汪泽说着意味深长的话。

汪泽垂着头静静的坐着,大黄狗也像在安慰汪泽一样,伸出舌头舔着他紧扣的双手。

大壮听到大黄狗的叫声,披着单衣一脚踹开了吉姨家的房门,指着汪泽骂道:”你个鳖孙跑哪去了?俺们找了你一天,你咋没被熊吃了……“

“哎,哎……吉姨……”大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吉姨推到了门外,然后吉姨把屋门一锁,任由大壮在屋外嚷嚷。

“吃吧,回来就好,回来就没事了!”吉姨把筷子递到汪泽面前,和蔼地说道。

汪泽缓缓举起双手,在接住筷子的一刹那,他的眼泪止不住了,他咬着嘴唇,不让哭泣出声。

饭后的生活又步入了以往的平静,汪泽躺在床上,细细品味着吉姨的话。借着满月的圣洁光芒,他翻开尘封许久的本子,那本子上的字迹在泡完梯田的水后,晕染了一丝经年的味道。

“久别重逢,这是在历经九死一生后的久别重逢。很庆幸,我还能在生时月下,在字宇间唤你一句”凝儿“!彼时,我长长感慨光阴如梭,殊不知此时不耐过,转眼,此时就又是彼时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你都没有我的消息,噢……不止一年,是已有四载,我们彼此音信杳无。我曾寄望于信件,越千山翻万水与你遥寄心扉,但世事难料,我却因此险些与你阴阳两隔……”汪泽执笔在本子上写下了对薛凝的牵挂,这是在劫后余生后,他第一次执笔书写,连手都有些生硬了。可当他写到一半,却在上面打了个大大的叉子,然后又翻了一页,落上了几个字“一切安好!不敢相忘!不敢不望!”。

汪泽合上本子,伴着吉姨的鼾声睡去。梦中,本子幻作一道门。汪泽轻轻推开它,薛凝就坐在门中的梳妆台前,梳着已经蓄长的黑发……

日子如流水般经过,风调雨顺的三年后,琼崖罕见的遭遇了干旱的季节。汪泽带着草帽,穿着敞怀的马甲,赤脚坐在龟裂的田埂上,满脸胡茬不修边幅,一副道地的农民装扮。

“别瞅了,瞅瞅又有啥用,苗子还能长出来不成?”大壮和符芳砍完柴刚巧路过,大壮偷偷溜到汪泽身后,轻轻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笑道。

汪泽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回头看到符芳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然后恼怒地指着大壮问起罪来:“嫂子,是不是我哥又打你了?”

“别瞎说,我,我是砍柴的时候不小心摔的。”符芳捂住脸,吱吱唔唔的回答道。

不知什么原因,原本感情一向晴好的大壮夫妻,渐渐变的生分起来。大壮还经常打骂符芳,汪泽不止一次制止过大壮,吉姨也一直劝和两人,可他们都三缄其口,不道出其中原委。

过了几日,两家的存粮都已经差不多吃光了。而大壮和符芳却在家中备好了酒宴,把家底全都拿出来招待吉姨和汪泽。原来大壮是想去城市里搏一搏,暂时离开这个闭塞的只有两户人家的村庄,汪泽后来才知道,其实这也就是个托词。

饭尽酒酣后,大壮把汪泽拉到背地里,绕了半天闲话后,大壮终于说出了口:“汪泽,咱俩可是拜把子的弟兄,拜过把子那就是一家人了,你说是不是?”

“这说的是什么话?当然是一家人!”汪泽摇摇晃晃的往地上一坐,说道。

大壮见状,赶忙也坐了下来,贴到汪泽脸上小声地说:“既然是一家人,那哥就求你个事。”

汪泽瞪大了眼有些吃惊地看着大壮,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见大壮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话。

“你……你觉得……你嫂子咋样?”大壮欲言又止,结结巴巴了半天才冒出了一句话。

“好啊,我嫂子那人没得说,咋了?”汪泽竖着大拇指对大壮说。

“好,好就行。那你……能不能帮大哥跟你嫂子睡一觉……”大壮结结巴巴的还没说完,汪泽就恼怒的一下窜了起来。

“尉大壮,你他妈有病吧?”汪泽说完,甩手就准备离开。

大壮赶忙抱住汪泽的腿,痛哭流涕的央求道:“帮帮哥吧,帮帮哥哥吧!你哥哥我不能生啊!你也知道哥哥姓尉,我可不想尉家绝后啊,帮帮哥,求求你帮帮哥,谁让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啊……”

汪泽挣脱了大壮,气汹汹地走了。没走几步,大壮掏出匕首顶住自己的脖子,大喊道:“你走吧,你哥哥我也不活了。”

汪泽赶忙折回来,夺过大壮手里的刀,然后把他搀扶起来。

“帮帮哥!帮帮哥吧!”大壮拉住汪泽的手,哭的撕心裂肺。

汪泽撂下一句”让我考虑考虑……“就拂袖离开了。

回到家,汪泽躺到床上思考了许久,他拿不定主意,也没有勇气踏出这违背伦理的一步。这时,吉姨走过来,拍了拍汪泽的肩膀,冲着大壮家的方位扬了扬手。

汪泽低头看着正午的骄阳下自己踉踉跄跄的影子,借着酒劲来到了大壮家。

符芳向汪泽问了句好,然后缓缓关上家门。门外的大壮已背起行囊,眼巴巴地望着越来越小的门缝,和符芳默默抽泣流下的眼泪。

”有些事就是这样,你不能不去做,就像琼崖的解放,我们的分离,这就是命运,不可抗拒的命运。我常常想,如果一切重来,我会做出怎样的抉择,会坚持自我,还是抓紧你的手不放松?渺渺小小的人啊,渺小到不敢再抬头仰望星河,不再用星宇的浩瀚来掩盖自己的渺小。但即使再渺小,我也有无限大的思绪,包括生死别离,斗转星移,而这一切都与你有关。凝儿,我好想你!“-汪泽 1958年4月

符芳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而日子也越来越难挨。干旱并没有因为人们的祷告和祈求终止,相反的庄家地龟裂赤裸着,干燥的微风一吹就能扬起浩大的沙尘。虽然经过了几年的休养生息,琼崖的渔业已今非昔比,但靠它去养活整个琼崖饥饿的人口,那也是杯水车薪。所以,能吃的虫子,能吃的树皮,能吃的动物全被人们吃了个精光。吉姨和汪泽每天忙里忙外,把能果腹的东西全都给符芳吃,三个人都瘦的皮包骨头,好在符芳肚子里的孩子够争气,一天天的长的硕大。

终于,人们期盼的降雨应了愿,猛烈地、狂躁地砸在龟裂的土地上。雨也像积攒着似的,想把四个多月亏欠的水分一下就奉还给人们。狂风呼啸着吹走了吉姨家里所有的轻飘之物,房顶”哐哐铛铛“的,马上也要被风掀了去。汪泽把吉姨拉到墙角安全的位置,然后他抱着灌满雨水的大水缸,挪一下水缸,踱一小步,废了好大功夫来到大壮家。大壮家的门窗也被刮的没了踪影,雨水随风灌进了家里,浑身湿透的符芳死死抱住床柱。汪泽身子向后半躺着,脚搓着地面,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符芳跟前,然后一把将她抱住,任由风雨鞭笞着自己的脊背。符芳从汪泽的怀抱下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抱着床柱的双手放到了汪泽的后背,好让汪泽少一些狂风暴雨的”鞭笞“。在这副温情的画面前,短暂又漫长的狂风和缓了一些,但也没有和缓到可以闲庭信步的地步。吉姨双手挡在面前,身子向前倾着,吃力的逆着狂风,一步步蹒跚地走到汪泽和符芳跟前,把他们拥入干瘪的胸怀中。

三个人就这样,相互拥抱,相互疼惜着彼此,像极了一家人。

风停了,雨且连绵着。勤劳的人们开始了灾后的修复家园和农田复耕。阔别数月的大壮扛着鼓囊的大麻袋像悄无声息的海市蜃楼一般,出现在阴雨连绵的山顶尽头。”一家人“放下手里的活儿,一个个凝望着”海市蜃楼“,画面像定格了似的,符芳和吉姨会心凝神地笑着,汪泽面容抽动着,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表情。

吉姨从大壮捉回来的一麻袋蛇里挑了一条肥硕的做了一大桌全蛇宴。”一家人“谈笑风生,以茶代酒举杯相庆,庆劫后余生,庆天降甘霖,庆大壮归来,庆胎儿茁壮……难得过上”温馨日子“的汪泽,此刻却显得份外多余。

饭后,大壮搂着符芳有说有笑的回了屋,吉姨也累了半天,躺在床上很快就入睡了。直邮汪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心里有种恍然若失的酸楚不能抒怀,于是他拿出了纸笔。

”心碎是什么形状?是龟裂的大地吗?但你却看见暴雨突然而至,不给龟裂的大地一丝喘息,它让裂缝和凹地沟满河平,而使心碎淹没在影影绰绰的水面之下,至此无痕无迹……

心碎是什么形状?是没有树皮的赤裸树干吗?但你却看见狂风突然而至,不给赤裸的树干一点怜悯,它把干枯的枝干连根拔起,而使心碎暴露在牛山濯濯的荒山之上,至此一览无余……

心碎是什么形状?是饥饿的孩童吗?但你却看见强盗突然而至,不给饥饿的孩童一条生路,他把树皮和饮水一把夺走,而使心碎匿藏在骨瘦如柴的皮囊之中,至此仅泪怜之……

心碎是什么形状?是杳无音讯的等待吗?但你却看见日出突然而至,不给杳无音讯的等待一些慷慨,它让日子和期待匆匆而逝,而使心碎行走在锋利的针尖刀刃之上,至此心如刀绞……“-汪泽 1958年8月

清新的雨泥芬芳伴着雨滴敲打屋顶茅草的窸窣,大地也渐渐盖上一层薄薄的新绿,一幅万物初生的宁静画面。而此时,一声低吟打破了宁静的氛围。汪泽赶忙下床跑到低吟的吉姨跟前,吉姨正捂着小腿,痛苦的呻吟着。突然一只不大的花蛇,“嗖”的一下从汪泽的胯下钻进了床底下。汪泽一下就明白了,原来吉姨是被蛇咬了。他急忙拿开吉姨的手,小腿上的咬痕还“呼呼”地冒着鲜血,鲜红中夹着白花花的蛇牙。汪泽先用布条拴紧小腿,然后拿来刀碗,把蛇牙挑了出来,接着用嘴把毒血一口口的吸了出来。吸血间隙,汪泽冲到门口,张着“血盆大口”喊道:“哥!嫂子!蛇跑了!快来抓蛇!”

过了一小会儿,大壮提着裤子,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

“咋了?蛇咬住了?”大壮伸头张望了两眼,慌张地问道。

“蛇!床底下!”汪泽吸了一口血吐到碗里,说道。

“别吸了,菜蛇,没毒!”大壮用屁股把汪泽挤到一边,开玩笑道。

汪泽质疑地看了一眼大壮,然后端着血碗准备倒掉,刚起势要倒却停住了。汪泽盯着碗里晃晃荡荡的血水呆了一会儿,然后他小心翼翼的把碗放到窗台上,舀了一瓢水漱了漱口。他避开了大壮和吉姨,像个贼似的,找来针悄悄扎破自己的手指。血一滴滴的滴进血碗里,神奇的事发生了,汪泽的血滴和吉姨的血融到了一起。汪泽愣了,他有些难以置信,一滴接着一滴地挤着血,而血又一滴滴地融在了一起。他的手在空中挥舞起来,眼睛里布满血丝却充满着光,好几次他就要大叫出来了,却又忍住了,内心里有个声音在咆哮着:“吉姨是我妈!我找到我妈了!我找到我妈了……”

大壮回了屋,汪泽就端着血碗坐到了吉姨跟前。

”妈!“汪泽的话音很小,但充满坚定。

吉姨翻了个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她闷头皱在一起,眼眶很快就湿润了。或许在吉姨心里,她早已把汪泽珍视为自己的孩子。汪泽的这声”妈“,让她听到了回应,这声”妈“是不需论证地。

汪泽把血碗放到凳子上,他激动地挤着手指,血一滴滴地落在碗里,他渴望母爱,更渴望不是空穴来风的母爱,他多想让吉姨看到这声”妈“的实实在在,哪怕是让吉姨听到”咚“的血落的声音。

”血融在了一起,你看,妈你看啊!“汪泽发疯似的指着碗,把吉姨的眼盲抛到了脑后。

吉姨摸到了汪泽的手,把他揽进怀里。两个人大哭了一场,幸福的泪水装扮了微风的傍晚。那个血碗被汪泽碰倒了,扣在了地上,血也洒在了地上。

汪泽枕着吉姨的腿,妈长妈短地叫着。吉姨给汪泽唱着小曲,像妈妈哄娃娃入眠那样,直到夜深了,汪泽睡熟了,吉姨也不舍得把她放下。但这两个人似乎不太属于幸福,没过多久,吉姨抽搐起来,熟睡的汪泽也被晃醒了,他发觉情况不对,一边搂紧了吉姨,一边扯着大嗓门喊:”大壮!符芳!大壮!符芳!“但大壮二人走进来的时候,吉姨已经浑身僵直,双眼紧闭。

”中了蛇毒了!别慌,别慌!这匣子里有药!“大壮宽慰着汪泽,然后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找药。

没一会儿功夫,大壮翻出来了药瓶,然后长舒了一口气。大壮一边倒药,一边不以为然地笑着,但他倒了半天,瓶子居然是空的,里面连半粒药都没有。汪泽把吉姨放到床上,也发疯似的跟着大壮找药。

”没了,估计是没了,你快去镇上的药铺买点,我在这找!快去啊!“大壮冲汪泽喊道。

汪泽连滚带爬的冲远处的豆大的光亮跑去,月光惨白地为汪泽照亮前路。过了好久,汪泽终于叫醒了药铺里熟睡的伙计。

”蛇药!蛇药!快点,我妈中毒了!快点!“伙计刚开了个门缝,汪泽就冲进了药铺,拍着桌子,急切地叫着。

伙计白了汪泽一眼,对这种火烧眉毛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慢悠悠地翻到柜台里面,拈花一般地拿了一瓶蛇药,打了个可以看到后槽牙的大哈欠,说道:”八分。“

出来的慌忙,汪泽跟本忘记了拿钱这回事,他摸遍了全身,就连一分钱也找不到。他央求伙计,说人命关天,先赊了这瓶药,回来再给他。但那见怪不怪的伙计才不吃这套,他一口回绝了汪泽,拈着药就往抽屉里放。没办法,汪泽只好一把抢了药,夺门而去。伙计紧跟着冲到门外,扯着嗓子喊:“抢劫了!土匪啊!”

靠着柴火堆呼呼大睡的三名巡防员被叫声吵醒,揣着警棍就跑了过去,正好跟汪泽碰个正着。三个人把汪泽按倒在地上,警棍硬生生地打在汪泽攥着药瓶的手背上,蛇药洒了一地。

“警官!我妈被蛇咬了,我再不回去,她就没命了。求求你!求求你们!”汪泽脸被死死按在地上,上面的青筋暴着,眼睛里怒气燃着,但面对三个大汉,他却只能苦苦哀求。

“欸,小伙子!抢劫就是抢劫,我们不说旁的,都法制社会了,人人都得遵纪守法!”带头的带着歪帽子,虫一般地站着,手里的警棍挥舞着,痞声痞气地说道。

“要不,算了……算了警官,这药当我送他了,估计他是真救人……”伙计站在一旁看了半天,他怕惹上大事儿,就凑到带头的跟前,小声嘀咕着。

“怎么着?你嚷嚷着被抢了,这会儿又算了,拿爷爷们当猴耍?是不是?”带头的横极了,他用警棍指着伙计,厉声厉色地呵斥道。伙计怕事儿,往带头的兜里塞了五毛钱,孝敬了他们。带头的冲伙计心领神会地一笑,然后颐指气使地命令手下把汪泽带走。

汪泽将被拽起时,蓄力把警员推开,蹲在地上捡了两粒药,却被一棍子夯晕了过去,醒来已到了牢狱之中。

汪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胳膊被吊着已没了知觉,脚面和膝盖被警员操回牢房时磨了一路,血和肉模糊到一起,痛到麻木。但汪泽睁开眼,第一个蹦出来的字还是“药”。

“哟,这位爷可醒了。没死就好!去,去,去,扔四号监去!”眼前的这个人肥头大耳,歪七扭八地坐着,油腻的嘴巴磕着瓜子,见汪泽醒了,就命令身旁的警员把汪泽扔进四号监。

汪泽被扛着,奄奄一息的他看着四周全是黑压压的,只有一束明亮的光从一个小方窗户里照了进来,那光就死死地定在那个地方,不灭也不摇晃。耳边回荡着阵阵哀腔,但看不见发出声响的人们。刚好,汪泽被扔了那束光照亮的地方,那光太亮了,他动不了身,只能本能的闭上眼。

“老四,你这抬过来个死人干啥?怪丧气的!”不远的黑暗处,传来了这个粗糙的声音,随后是一大片嘲弄的笑声。

“武哥,这是您舅让我扔这儿的,没死,不过也快咽气儿了。”老四毕恭毕敬地回答道。说来也是可笑,警员冲犯人喊哥,犯人给警员起外号,就因为犯人的舅舅是那个肥头大耳的牢头。

同类推荐
  • 追逐残阳的男孩

    追逐残阳的男孩

    黑暗某处:“疯完了没有?”我:“没有。”黑暗某处:“再怎么掰铁通,也是掰不弯。死人,终究是死人,花费再多的钱也救不回,何必呢?”我垂下了头,不语。我:“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只是为生而奔劳?”黑暗某处:“两种人,一为生存而活,一为生活而活。生存的人只有一条命,死了就是死了,生活的人有两条命,死了一条,仅仅是肉体,精神还活着。存在不代表活着,就像植物人,但活着就一定存在。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你懂了吗?”我似懂又非懂的点了点头,深邃的目光转向那夕阳……
  • 亲爱的兰瑟

    亲爱的兰瑟

    画家养了一只猫,却从来没有人见过……“我从抽屉的铁盒里找到了当过年割开绑缚我和阿宁绳子的美工刀,郑重地消过两遍毒,放在跟前,把三十九张画围城一个有缺口的正方,我像日本女人那样跪坐在一群猫画像的中央,拿起美工刀,闭上眼睛,把刀扎进了喉咙。”
  • 复活的树叶

    复活的树叶

    犯罪嫌疑人资料姓名:楚风性别:男罪名:故意杀人、穿越时空
  • 中国最好看的微型小说

    中国最好看的微型小说

    为了让读者在最短时间内迅速、有效地品阅到最优秀的作品,获得最佳的阅读享受,编者在反复、细致讨论和斟酌之后,从小说宝库中遴选了300多篇中国最好看的微型小说,辑录成书。
  • 查理九世之命轴

    查理九世之命轴

    “人生就像兵你不能走的那么轻松也没有办法回头即使你知道你错了。”
热门推荐
  • 福妻驾到

    福妻驾到

    现代饭店彪悍老板娘魂穿古代。不分是非的极品婆婆?三年未归生死不明的丈夫?心狠手辣的阴毒亲戚?贪婪而好色的地主老财?吃上顿没下顿的贫困宭境?不怕不怕,神仙相助,一技在手,天下我有!且看现代张悦娘,如何身带福气玩转古代,开面馆、收小弟、左纳财富,右傍美男,共绘幸福生活大好蓝图!!!!快本新书《天媒地聘》已经上架开始销售,只要3.99元即可将整本书抱回家,你还等什么哪,赶紧点击下面的直通车,享受乐乐精心为您准备的美食盛宴吧!)
  • 恶魔的宠溺:玫瑰花的告白

    恶魔的宠溺:玫瑰花的告白

    慕炜宸看到沐馨儿明明在怕着自己,却没有像别的女生遇到这样的事大喊着,让他特别想要欺负一下她。但是看到她这样乖乖的,还是不忍心去伤害她。“这个是你的吧!”从口袋里拿出属于她的红线条,在她的面前问着。沐馨儿听他的声音,突然睁眼看着在他手里安静的红线条。想起她的红线条,不是应该被那个叫叶澈的家伙拿走了才对,怎么会在他那里的?“你…”看着慕炜宸修长的手熟练的,将红线条亲自系在她的玫瑰标记的手腕上。“嗯,好看!”慕炜宸满意的看着他亲手系的红线条,这样一来她就是他认定的人了。沐馨儿看着手腕上被他系上的红线条,有些害羞的抱着自己的手,对他点点头:“谢谢!”
  • 刘家三姐妹

    刘家三姐妹

    刘家姐妹因意外变成孤儿,在她们高中时期与三位男主角相遇,便发生了一系列的故事。。。
  • 踏上未知的领域

    踏上未知的领域

    茫茫宇宙,生命之地何其多。天衍大陆,一位少年从弱到强,最终踏上的是未知的领域。
  • 浅沫初夏

    浅沫初夏

    浅浅之沫,亦幻亦真,尽数破碎,如梦方醒。
  • 拐个boss做老公

    拐个boss做老公

    卢湾湾贵为千金,却只想做个小小的贼盗。她偷走了k.s集团价值连城的贵重珠宝。雷寒风没想到这套展览的珠宝会被被人盗走,他下令黑白两道的人追捕这个盗贼。在气愤之下来到酒吧,没想到会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发生关系。甚至连对方的长相都不知道。
  • 便宜总裁的心尖宠

    便宜总裁的心尖宠

    一场真心话大冒险,让她得到一个霸道总裁,还送一个小魔头。错综复杂的关系里,她又是如何守住这份爱情,言清就一个字:狠。斗小三,小四要狠,还联合小魔头一起,搅他个天翻地覆,搅得总裁大人亲自出阵,把她扛回家。然后说了句:是时候到我振夫纲的时候了!!言清:呜呜呜呜呜(不要啊)
  • 中国人情殇黑非洲

    中国人情殇黑非洲

    故事描写援外工程技术人员许靖思邂逅同期援外的女绘图员秦雅君,两情相悦,在聚少离多、在几近禁欲的政治环境和艰苦卓绝的施工中,无怨无悔,真心相爱的故事。披露了报道上没有、鲜为人知的援外人员,在国外的真实生活写照和情感纠葛。同时作者以细腻的笔触详尽的描述了非洲的热带绮旎风光和当地人的生活习俗。故事有甜蜜、励志、悲怆、思考等诸多情节。结局:大团圆。
  • 那一年,我们许下的诺言

    那一年,我们许下的诺言

    一个儿时许下的诺言,本以为根本不会实现,可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线在牵引着他们,又一次的相遇,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儿时的诺言。但是,牵引他们的线已经慢慢把他们捆绑在一起,再次的相遇,使他们牵引出一段浪漫的邂逅…………
  • 霸道总裁百万娇妻

    霸道总裁百万娇妻

    他以为每个人都一样,都是为了钱,而女人更是为了钱不顾一切,所以他认为钱可以得到一切,所以他的身边总是不缺女人,直到遇到了她,他才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