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沙滩一别竟已六旬。薛凝一直没有汪泽的音讯,慢慢汪泽这颗小石子激起的漪沦舒展,薛凝的心湖也重归平镜,日日只看得花开美好,听得海浪依旧,度着奢靡无奇的时光。
这日天空蒙尘,台风略过,乌云凝重压得人喘不过气。薛凝的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灰暗的日光透过歌德式的彩色玻璃,洒在崭新的斯坦威钢琴上。薛凝百无聊赖的弹了几下,然后又兴致全无地站起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满眼的狂风摧残,深叹了口气。
这时吴萍推门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猜……你猜……你猜我碰见谁了?”
薛凝不慌不忙的走到钢琴旁坐下郁郁地说:“碰见谁又能怎样,风还是吹不散乌云。”
“嗨!薛凝大小姐,我大老远的跑回来想给你个好消息,你还拿我寻开心?真是热脸贴个冷屁股。”吴萍用手指着薛凝说。
薛凝宛然一笑:“噗!我说你这词都哪学的,什么屁股脸的。是见到谁了能激动成这样?”
吴萍赶忙凑到薛凝面前:“你记不记得我那监狱里上班的帅表哥,就是一米九,满身肌肉的帅表哥?”
“记得。你们相好了?婚期几日啊?”薛凝弹了几指琴键说。
吴萍的表哥名叫陈强,在城里的监狱当值。托吴萍爸爸的关系,没出半年就当上了队长。一直对吴萍朝思暮想,大献殷勤。
“狗屁!他才配不上我呢!我跟他……什么什么呀,被你带跑题了。我是今天碰见我表哥了闲聊几句。他说最近累死了,抓了一帮游行的刁民。其中那个带头的死鸭子嘴硬,鞭子都打折两根还是不停叫嚣着“汪泽宁死,天地异立!”……我又问了问,似乎和那个救我们的男的是一个人。”吴萍笃定地说。
薛凝涣散的目光聚焦在吴萍脸上:“真的吗?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吴萍告知了薛凝。俩人去央求司令,好不容易拿了一纸文书来到牢狱。只见汪泽双手被麻绳绑死吊在半空,身上那件带补丁的中山装已千疮百孔,鲜血浸湿了全身,头垂着双目紧闭奄奄一息。
薛凝见状眼泪夺眶而出,然后把头转向一边不忍多看一眼。身后的吴萍手托起文书阴阳怪气地说:“这是谁在当差?还不快把人给我放了?”
牢头看到吴萍轻蔑的眼神,就知道来者不善。赶忙把枪往墙边一靠,弓着腰双手接过吴萍手里的文书看都没看说道:“大小姐!刚才就听队长嘱咐过,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姑奶奶还请您见谅!我这就给汪泽放了,放了……”
牢头刚给汪泽放下,吴萍就呵斥道:“你!过来!赶紧把人给我送到车上去,要是人有一丁点差池,你就给我滚蛋!”
刚巧这时陈强走过来,看到薛凝眼泪汪汪赶忙上前递上手帕:“大小姐!我们也是当差的,不知道这人与小姐的渊源,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小姐能海涵!”
吴萍上前踱了两步一把拽过手帕撇了表哥一眼说:“别废话了行吗?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接着三两人把汪泽抬上车,送往医院。
牢头和陈强目送车子走远,转身回屋。牢头扯了扯袖口说:“队长。到底哪个是大小姐?哭的那个?不像啊。”
“我说你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还指望步步高升呢?”吴萍的表哥瞥了牢头一眼说道。
“奶奶的!老子跟这个狗仗人势的丫鬟点头哈腰的!”牢头气愤地说。
陈强急忙捂住牢头的嘴,四下望了望,觉得没人听到才把手放下。小声说道:“你他妈不想活了。这话要传出去信不信让你死无全尸?”
“老子还怕她个骚娘们儿?”牢头端起靠在墙边的枪说。
陈强听罢眉头一皱,手在腰间摆了摆,示意牢头不要再言语,然后就扭头走了。
月光洒下,汪泽已包扎完毕,昏迷在病床上。海风吹着窗纱轻舞,吴萍已倚在沙发上睡去。薛凝则趴在汪泽的病床前,双眼深邃地望着窗外,台风过后又一番宁静致远的景象。
“小姐?小姐!这都半夜一点了,再不回去恐怕司令要骂了。”吴师傅站在薛凝身后小声地说道。
“吴叔,您回去吧!我想守在这里,司令那么忙,他才不会注意我有没有回家。”薛凝还是望着窗外面无表情地说。
这时吴萍窸窣醒来说:“爸,我们走吧!她想做的事没人劝的动。这里戒备森严的,绝对安全。我之前验证过的。走吧!”说着吴萍就窜上来拽这吴师傅的隔壁往病房外走。
“这怎么可……”吴师傅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隔在了门外边。
过了一会儿,薛凝走到窗边,望着一轮圆月和月下鳞次栉比的低矮民居,有感而发执笔写下,“万籁沉眠月无声,云风消散水如镜。四壁繁复无心赏,独留心头长明灯。”
未拧紧的水龙头,水滴每十一秒会滴下,终于在第八千四百六十滴的时候,汪泽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时天将拂晓。汪泽微微直起身,看到有个女人趴在身旁,四周还是那样熟悉的场景,汪泽知道这次又侥幸死里逃生了。他以为自己身边的还是上次那个救她的女孩,然后踉跄的下了地,把自己盖的毯子批在了薛凝身上。汪泽试着一走了之,因为他不知道如何感谢这个女孩,更觉得自己身为男人却被一个女子两次救下,愧不敢面对。可是他踱了几步就疼痛难忍,只能扶着桌子走到凳子上坐下。汪泽低头看见桌子上放着一支桃木花纹的关勒铭钢笔,钢笔下压着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
汪泽自诩也是文人雅士,这纸笔也在梦中拥有过。如今它们栩栩如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忍不住也摸摸几下,翻看两眼。
汪泽翻看笔记本的牛皮封面,“《薛凝随笔》。薛凝,原来她叫薛凝。”
汪泽又多翻了几页,本子里只廖廖几副简画。汪泽将要把本子合上,却发现就在最后一页的那篇小诗,那清秀的字迹像彩丝娟绣在手帕上。汪泽忍不住轻声读了起来。“万籁沉眠月无声,云风消散水如镜。四壁繁复无心赏,独留心头长明灯。”
汪泽识得其中之意,“我这是怎么了,居然偷看别人的……”说着汪泽赶忙把本子合起放好。
轻微的嘈杂声吵醒了薛凝,薛凝睁开眼一看病床的人不见了,吓得立站起来,回头看见汪泽坐在桌前:“吓死我了,以为你又跑了。你醒了干嘛不叫我?”
“我…我不忍心吵醒……咦?你是谁?你是护士?”汪泽一看眼前人不是原来那个女孩,疑问地说。
“不是!我是薛凝,你不记得了吗?上次在海边你救了我还有吴萍。”薛凝上前两步说道。
“噢,我想起来了,不好意思。那那个女孩呢,那个“吴萍”?”汪泽羞涩的说。
“吴萍她在家,我怕你这次又跑了不能当面致谢,所以我一直在这里守着已经两天了。那个…谢谢你上次救了我们!万分感谢!”薛凝说着向汪泽鞠了个躬。
汪泽忙从凳子上站起来,摆着手说:“别别别,你们二位小姐已经让我两次死里逃生了,该说谢谢的是我,是我。”
汪泽回敬了两躬一脸惭愧地说:“刚才我看到桌上的笔和本子,情不自禁的翻看了两眼,不曾想里面是小姐你的心意,还请你见谅。”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薛凝顿时脸通红。
“你就在这静养吧,我先回了。门口有人把守,这次看你怎么跑!”薛凝跑上前抓起桌上的纸笔就走了,也不理睬汪泽喊着自己“薛小姐!薛小姐!”。
薛凝出门就去了医生办公室,好好交代一番才欣然离开。
汪泽走到病房门前冲外面喊了几声没有人应,又走到窗户前探头向外看了看,四层楼的高度让他打消了出逃的念头,索性在病房里蹒跚着转了转。房间装修豪华,四周墙面贴满棕色的壁纸,一副不知名的抽象油画挂在上面,华丽的吊灯镶嵌在屋顶,都是汪泽从未见过的排场,若不是一张病床摆在其中,谁又能想到这只是家医院。汪泽在墙角的留声机前驻足,揣摩了一番终于把唱针放到了黑胶唱片上,猫王的《LovingYou》突然响起,那神奇的富有磁性的舒缓嗓音瞬间俘获人心,让时空变得缓慢。汪泽随着音浪缓缓走到窗前。在逃离之心消散之后,他看到了远处的海岸线,宁静的海和一直从海岸线延伸到眼底的斑驳民宿,似乎他像是读懂了薛凝的诗句。
人是目的性很强的生物,一切作为都有他的目的。我们吃饭为了有力去工作赚钱,我们赚钱为了吃更美味的食物,穿更华贵的衣服,有更高的身价,每日都忙忙碌碌。若是漫无目的闲暇路程,你会看到两位满头白发的老人相互搀扶着走过马路,会发现小宝宝骑在爸爸脖子上尿得他的衬衫湿透,会注意到雨滴坠下打落了叶子上的毛毛虫,会细嗅风吹过桂花树花瓣落下时的淡淡香气。越是漫无目的的旅途,越能让人收获美景与感动。
转眼已到晌午,一阵敲门声吵醒了汪泽,汪泽揉揉眼从病床上起来开门。
“噔噔噔!饿了吧?救命恩人!”门外的薛凝把饭盒举到汪泽面前兴高采烈地说道。
“你好!薛小姐,我不饿。只是想着急出去,这么高档的医院一定很贵,我消受不起,也不希望你再为我破费了,我实在无以为报。”汪泽苦着脸说。
“病不好怎么能出院?开这家医院的洋人跟我父亲很熟,搞不好还免费给你治疗呢!来,先把饭趁热吃了吧。”薛凝边说边拉着汪泽的胳膊在凳子上坐下。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汪泽坐在凳子上,手指勉强夹起筷子。
“怎么样?好吃吧?”薛凝看着汪泽说。
汪泽:“嗯!好吃!谢谢薛小姐!”
薛凝:“别这么客气了,以后就叫我薛凝就好了!”
汪泽:“直呼女子姓名有失理数,不好吧?”
薛凝:“没关系!就这样吧。”
汪泽呆呆地笑着说:“好吧,薛凝!”
薛凝骍颜而笑:“你怎么会下了大牢?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汪泽放下筷子脸色凝重:“我只是带头发动了个游行,争取想让政府听到民众的心声。谁知刚开始就遭到了镇压,把我抓到大牢里。那个陈强和他的手下拿我取乐,谁打牌输了就去抽我十鞭子。我自知时日不多,反正就我独身一人生无可恋,早死早脱离这个无望的世界,只是没想到还能活着出来。”
薛凝手拖着下巴:“那个陈强真不是东西,坏人一定没有好下场。快接着吃吧。你没有家人吗?”
汪泽拿着筷子在饭盒里搅了搅然后放下说:“民国三十年,我父亲就驾鹤西去了,那年我十六岁,时光荏苒现在已是民国三十八年,一切都恍如昨日。他说他是前朝旧臣,被奸人所害一路逃亡到这里,在半山腰丛林里搭了个棚子一住就是几十年。”
薛凝:“你的母亲呢?”
汪泽微微转头看着窗外:“我没有母亲。父亲说他在山脚的一片沼泽前发现了我,所以取名叫“汪泽”。父亲把我抱回来家,喂我喝着狗奶一天天长大。在我记事后,父亲教我识字,写诗,做人的道理和生命的意义。只是他一直懊恼自己不会功夫没法教我。他常说,乱世习武,盛世习文。”
薛凝一声叹息:“他是个好父亲。”
汪泽眼眶红润:“我有点想他,没有他我好孤独。他生前恨透了大清朝,但他病重的那天却对我说,自己命数将尽,在他死后要把他葬在山的北麓,让他能看到大清朝光复的那天。”
薛凝伸手抓住汪泽的手说:“别伤感了,以后我陪着你,我和吴萍都会成为你最好到朋友。”
汪泽一直都是以沉默寡言样子示人,但从离开了别山书院这座避风港后,他就像一只被束缚太久的野马脱了缰,无比饥饿般渴望自由,渴望冲破一切枷锁,摆脱一切束缚。可没跑多久,这只“野马”就饿了渴了,但他没有“青草”果腹,没有“小溪”解渴。风尘中他回过头,身后的荒芜之地上满是和自己一样精疲力竭的身影,所以他下定决心要做一面旗帜,带领着行将朽木的“马群”寻找彼此心中美好的草野。
汪泽抽离了薛凝的手转过身,用手轻轻拭了拭湿润的眼角,然后又回身还以薛凝一个不露牙齿的微笑,眼神游离地说:“我……我这是怎么了,说了这么多。不过以为也没人问过我。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
薛凝收回无处安放的双手插在大腿缝里,脸涨得通红,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轻声地说:“别总这么客气,我们不是朋友吗?”
“对!对!我们是朋友!谢谢你们!”说着汪泽激动地攥起拳头,目光也有神起来。
自从养父辞世,有些学问的汪泽就在别山书院打杂,食有鲜绿,卧无风雨。只是乱世书香不养家眷,托家带口的教书先生都离职去南洋打拼。慢慢的汪泽就成了别山书院小先生,教着打发时间的富家子弟。
薛凝没有回应,空气宁静了几秒。汪泽尴尬地看着眼前羞涩的薛凝,冒出来了一句:“你呢?你的家人呢?”
薛凝想起了吴萍曾告诉自己的,汪泽的那些义正言辞的言论,犹豫了两秒后,她决定撒一个谎,一个不致使汪泽讨厌自己的谎:“呃…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我父亲是商人,在南洋经商,生意还不错。吴萍的父亲是我父亲的好友兼司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汪泽听后有些意冷心灰。他是一个无家可归,孑然一身的穷小子,而眼前的这位女子却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着彼此是朋友的汪泽心里泄了气,自卑感让他失了神。
“南洋,令人向往的地方。明天能不能让我出院,这些都是皮外伤不打紧,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汪泽回了回神,像霜打的茄子。
“你是担心费用吗?我给你说了不要紧,对我父亲来说这是九牛一毛。痊愈了自然就不留你了啊!”薛凝装作有些生气的样子。
汪泽拗不过薛凝,安心在医院住下。每日三餐薛凝准时送达,吴萍百无聊赖时也会来医院陪伴,三人有说有笑。汪泽第一次体会到生活无忧无虑的美好,朋友寒暄关怀的温暖,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过了半月,汪泽已纸醉金迷,迷失了自己。
“滚开!妈的。看老子不打死你!”这天清早汪泽还没睁眼就听到楼下断断续续传来打骂声。他本能地趴到窗边看看热闹。只见楼下医院站岗的警卫拿着枪正捅着一个跪在地上骨瘦如柴的老人,老人手里捧着一个破烂的碗,碗里泛着白。一条狗栓在警卫腿后,并伸出头对着老人狂叫。
“狗食你也抢,狗都不如的东西!”警卫边说着用枪托捅着地上的老人。
汪泽看到这景象,顿时怒火中烧。他拽开门,一路小跑着朝楼下走去。把守汪泽的警卫还没反应过来,汪泽就到了楼下。
“住手!青天白日下你做什么?”汪泽一个健步冲上前,抓住警卫的长枪恼怒地说道。
警卫打量了汪泽几眼,看着他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就知道眼前的人非富即贵自己惹不起,顺势松开了握着长枪的手,低三下四地说:“大爷,我这不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大清早我刚给看门狗倒上食,这老不死的就来夺狗碗,谁知道是不是疯狗病?万一冲击医院还得了?”
汪泽听后回头观察了一下地上的老者,他瘦得皮包骨头,脏兮兮的花白头发,哆哆嗦嗦地跪趴在地水,双手举着狗碗,生怕它掉下来。
汪泽把枪靠在墙边,上前躬身馋起来老者,怜悯地说:“大爷,大爷!您起来,您这是怎么了?”
大爷扶住汪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沟壑纵横的皱纹上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泛着泪花:“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老伴病了两个月了,家里的能用的全拿去换药换吃的了,现在实在是没有东西能换了。三天了,她只喝了点水。我路过这里看见这狗碗里有米粥,就想拿回家让老婆子喝……”老人说着泪流成河。
汪泽听完回想起了这几天奢侈的生活,顿时心中万分愧疚,他拉着老人的手无言以对。
“老爷爷!来,这些你拿回去让老奶奶吃吧!”一个熟悉的声音走上前来,汪泽微转头看到薛凝就站在自己身旁,手里提着的本是送给自己的早饭。
老人用手擦了擦泪眼,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薛凝和汪泽。
“给您!”薛凝把饭盒放到老人手上。
老人接过饭盒放在地上,将要跪地感谢就被汪泽搀起。“赶快回去吧!您是长辈这些大礼我们承受不起的!”
老人止住的泪河又决了堤,一面用手擦拭泪水,一面道着谢走远。
薛凝回头嘱咐那两个看守汪泽的警卫:“你们去跟着老爷爷,保护他安全到家再回来。”
“这下好了,你要饿肚子了。”薛凝笑着看着汪泽,调皮地说。
汪泽再一次从心底里审视了薛凝,她一点也不像自己印象中有钱人家的跋扈小姐。回想多日来薛凝忘我的无微不至的照料,呆呆傻傻地谈天说地,调皮地讲着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做小游戏时会气地跳脚,想起天马行空的美梦时会会心一笑,说起心里的伤愁时会泪光闪烁。在汪泽残破的生命轨迹中,薛凝就像一颗闪耀在银河里不起眼的小星星,那么遥远,那么遥不可及。可你越接近它,就会越发觉它的璀璨和别致。
“呃……你今天真美!”汪泽目光里充满诗意,深情地望着薛凝。
薛凝深深沉醉在汪泽的目光里,时间像定格了一般,只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只看到彼此眼睛里涣然的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