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成立的鬼魂商会耐心地做着下一次行商的准备工作。在巴帝国，武装商队是十分常见的，有时候一支庞大的商队人数甚至能达到三千人之多，强大的武力足以屠城灭国，沿路的部落小国无不战栗。鬼魂商会只有二十多人，尤其是于东言发现这几天银币流水一样花出去，当然要精打细算。
在这几天，双福城里因为白虎祭典的临近也越来越热闹，从外地赶来的商人和士兵越来越多，住在城外的本地人也开始聚集到城里。大批的奴隶日夜不停地清扫和装饰这座城市，让它焕然一新。
虽然有许多佣兵来到，但骑着马的却一个也没有，于东言根本不考虑雇佣他们。他一心一意要打造一支纯粹的骑兵部队，在马匹如此稀缺的时候还是不要再扩大队伍了。反正以他对强盗的了解，鬼魂商会目前的护卫规模已经是相当安全，而且他们有速度的优势，万一真的碰到无法战胜的大股强盗至少能安全地带着货物逃跑。
迎接圣物进城的那一天城里的人数达到了最高峰。从清晨开始，城门到白虎神庙的街道两旁站满了人群，大家都穿着最好的衣服，兴奋地彼此交谈。不懂事的小孩子都被留在家中，白虎神威如狱，千万不能冒犯了。郡守亲自带着一百名士兵站在城门外迎接，他同样是一名狂热的信徒。
据说在帝国首都巴城**奉的白虎神像是一尊肩高超过城墙的青铜巨像。这样的神物自然不会离开巴城，像双福这样偏远的郡城迎来的是普通大小的白虎神像。
首先到来的是双福城中出迎的祭司和僧侣，他们将铜盆里盛着的新鲜牛血小心地洒在道路两边为圣物引路。白虎出行之地，必有血光。老实说，要是他们全程都这样做，即使一百头牛的血也不够用的。
然后是来自巴城的大队僧侣，他们庄严肃穆地行走，手持各种法器或圣物，低沉而有节奏的吟诵声如海潮般在他们周围回荡着。
接着到来的是拥有白虎军旗，直属白虎圣殿的十名虎卫和他们率领的一百仆兵。这些虎卫可能是巴帝国中最精锐的战士，他们并非世袭，而是从军队中选拔出来。由于白虎主杀戮和毁灭，选拔这些虎卫时一个重要的标准就是在战场上杀死的敌人要足够多，性格也要足够残酷。任何人要是胆敢对白虎神像不敬，绝对会被这些虎卫毫不犹豫地干掉。
然后才是圣物——僧侣们抬着的神台上的白虎神像。那并非是真实老虎的外形，而是虎头人身，凡是巴人看到这尊神像都会惊骇得发抖。
神像所过之地，触目所及，众皆俯首。
于东言没有俯首，因为他根本没出去看热闹，仍然呆在地下室酒吧里。天地良心，他并不信仰任何神灵，即使穿越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身上，仍然坚决认为一切神灵都是狗屁。这样的认知当然是与巴帝国人民群众格格不入的，他也就不去自讨没趣了。
“大哥，你怎么了？”后武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没什么啊。”
“但是你脸色这么惨白……”
于东言摸摸自己的脸，的确手感冰冷，“可能生病了。”他站起来，居然觉得有点不稳，踉跄一下，后武赶紧扶住他。
“大哥，咱们避避吧，那是白虎啊。”
“白虎怎么了？”于东言有点莫名其妙，“不就是守护神么？”
后武居然有些哽咽，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还是避避吧，祭典开始后神威还会更强的。大哥，这是白虎的地盘，咱就算让让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明白了，这小伙子觉得白虎神威在压迫于东言身上的鬼魂呢。于东言第一反应是有点好笑，接着却有些感动了。对后武来说，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帮助他对抗至高神灵！
既然如此，那就避避吧。
“我回房间去睡一觉就好。”凭着对自己身体的了解，于东言知道多半是这几天熬夜太多搞得在生病的边缘了。
昏昏沉沉的睡梦中，白色的猛虎扑腾咆哮，温柔如水的女子在为强壮的巴人武士穿甲戴盔，青铜的矛尖和剑刃闪闪发亮，军队行进的脚步声震撼大地……猛然间，白虎那黄色的眼瞳近在咫尺，威严，冷酷，一声咆哮！
“啊！”
于东言猛然醒来，翻身坐起。房间里，后武、秃鹫、甲壳都在，没人坐着，就站在床边，见他醒了一起看过来。
“白虎走了！”仍然是后武第一个开口，“大哥，你赢了！”
“我赢了？”只不过睡了一觉，赢什么了？于东言有些发愣，没反应过来，刚睡醒的人忽然听到意料之外的言语都是这个样子。
秃鹫和甲壳毕恭毕敬地站在墙边，那种恭敬和严肃是于东言从来不曾在他们身上看到过的。这根本不像是强盗或佣兵面对首领，倒像是信徒面对神灵。
“白虎祭典中断了！他们逃回去了！”后武兴奋地挥着手，却小心地压低了声音。
原来于东言这一觉从上午睡到了深夜，这期间白虎祭典意外频频。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白虎神像安放在城市中心广场新建的高台上，所有的庙宇都打开大门，僧侣和信徒们聚集在一起准备开始全城礼拜和巡游。但就在大祭司踏着庄严稳重的步伐走向神像所在高台的时候，发生了第一个意外。
他脚下的木板忽然断裂了！措手不及的大祭司当即摔下来折断了左臂。更糟糕的是奔跑过去救助大祭司的僧侣们似乎碰到了高台的支架，随着一根根木头折断的声音整个高台都变得摇摇欲坠！大祭司站起身来不顾伤情立即命令僧侣们护卫神像，于是大批的僧侣、信徒、士兵都一拥而上试图撑起高台，但最终它还是倒塌了，受伤的人不计其数，放置在上面的白虎神像也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中坠落下来！
在白虎祭典中神像的坠落是极其严重的事件，这时整个双福城的人性命都在大祭司一念之间。“亵渎！”大祭司颤抖着叫喊，要是这个枯瘦的老人将白虎的愤怒指向双福城，这个城市便会被狂热的信徒毁灭，即使是郡守也无法阻止，说不定同样是狂热信徒的郡守还会亲自下令将城中所有人杀光，好在他明智地指向了奴隶。
白虎祭典的进程立即改变，僧侣们迅速清理了现场，神像重新立起，伤者抬走得到救治和赐福。人祭立即进行！白虎是极其残暴的神灵，以活人为祭！八十一名异族奴隶被带到城市中心广场，解开束缚，他们领到了武器——是的，白虎的信徒要用战斗的血肉和生命来献祭！他们的对手是十名虎卫，这些奴隶如果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活下来就会被释放，这样的许诺激起了他们的希望和战斗的血性。但是结果是注定的，十名虎卫在数千围观的白虎信徒狂热呐喊声中仅仅用一柱香时间便将他们屠戮殆尽。
被飞溅的血肉和濒死的呼叫引起暴虐激情的信徒们并未就此满足，郡守随即下令将全城的异族奴隶献祭！士兵和信徒们在城中展开了搜捕，即使是于东言他们所在这个酒吧的舞女和门卫都被抓走了，最后共计献祭七百二十九人，是三个九相乘的数字，大祭司才叫停。
七百二十九人，尸山血海！士兵们在中心广场垒起巨大的柴草堆，将尸体在白虎神像面前焚烧，白虎正是主杀戮和毁灭的神灵！僧侣们颂唱着圣歌，这歌声称颂征服的光荣。这一刻，所有人，甚至所有神灵都要在白虎之前俯首臣服！
但第二个意外也就在此时发生。也许是尸体过多，火焰竟然渐渐熄灭了。这对白虎信徒而言当然是不能接受的，于是僧侣和士兵们再次搬来柴草，再次点火。但是燃起的火焰烧了一会儿之后很快又无力地熄灭，于是重复着点火、熄灭、点火的过程，直到城中的柴草消耗一空，仍然有许多尸体未能焚烧。
不祥之兆！郡守铁青着脸命令拆除了一大片区域的木屋作为燃料，贫民们伤心地看着家园被拆除，富人们也对财产的损失感到心痛，但没有人胆敢反抗因为屡屡受挫而变得疯狂的白虎信徒。整个城市中心广场几乎变成了一座焚尸场，火焰高过了城墙，谁也不敢靠近，冲天而起的烟雾直入云霄，从天空落下的灰烬遍布全城。
就在全城都在献祭和牺牲中达到狂热顶点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从天而降。不管信徒们有多么狂热，火焰仍然在雨水中熄灭了，而持续了一整天的祭祀也让他们筋疲力尽。祭典草草结束。
也许在白虎信徒眼中，这只是一次不完美的祭典，但在后武他们看来，这就是一场战争，不知名的神灵与白虎神之间的战争，结果就是白虎神灰头土脸地离开。这个世界的神话中，神灵常常以某种意识体降临世间，而他们的首领，正好在前些天承认他的身体里多出了一个强大的灵魂……尽管他用的是鬼魂这个词，但是大家都想到了那只是一种掩饰。他们也见过所谓鬼上身中邪的人，那可跟首领的情况天差地别。连续几次奇迹般的战斗结果和奇迹般的赚钱速度，已经让他们认定降临在首领身体里的不是什么鬼魂而是一个神灵！
“你们真是想太多了……”于东言摇头，“这些其实都跟我没关系。”
那三人互相交换着眼色，“是的，当然没有关系，我们都知道这一点，只是巧合而已，你就是我们的头儿。”秃鹫带着他那惯常的心照不宣的笑容，“我们绝对不会乱说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后武和甲壳连连点头，然后他们一起行礼退出房间。
要是你们真的相信了，还那么多礼做什么！于东言无奈地重新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