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亥时,宴席才真正散尽。如漪从花房里拿了一篮晒好的花瓣,行至如贞的闺房门口,轻轻敲门。
“进来吧。”如贞悦耳动人的声音,伴随着满屋的袅袅雾气,透过门缝氤氲传来。
如贞虽是段夫人亲生,性情倒是极好的。
如漪方才的那股怨气,适时地收敛了下,随即面带微笑地推门入内,“小姐,您要的花瓣。”
如贞正仰面躺在桶壁上,脸上敷了能嫩肤养颜的花泥。她贵为段府嫡女,身份贵重,吃穿用度自小便格外讲究。
如漪瞅了一眼,顺手撩起篮子里的花瓣,散入温热的洗澡水中。
如贞在水中舒展了一下胳膊,冲她温婉笑道,“好妹妹,说过多少次了,无人的时候,唤我名字便可,无需一口一个小姐,倒显得生分了。”
如漪不以为然,如贞比自己大六个月,的确是该唤她一声姐姐。可是家有家规,如贞乃嫡出长女,自己只是区区庶女,虽同样是段老爷的血脉,但这其中的差距却是天差地别。
如贞的娘是正室,娘家在京城里也是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而她自己的娘呢……无依无靠不说,听说当年在街头卖身葬父,恰好被段老爷碰见,被其容貌所惊艳,所以才收至府中,在那时也是受宠了一段时间。可惜毁容后,就再无宠幸。
温水渐凉,如漪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借口去取热水离了房。回来时,却见如贞已经穿好单衣,站在梳妆镜前梳理头发。
如漪忙不迭取了狐裘大衣盖在她身上,道,“天气冷,莫着凉了。”
如贞不言语,像是有心事的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她在镜中盯着如漪,蓦地抓住她落在自己肩头的手。
如漪一愣,如贞已屈膝跪下,抱住她的腿哀求,“好妹妹,姐姐有一事相求。”
如漪尚未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地微微蹙眉,嘴上却费力说着文绉绉的客套话,“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若是被夫人看到,我又要挨罚了。”
方才她去取热水时,就看如贞欲言又止的样子,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她能有什么事求自己?如漪耐了性子等待如贞接下来要说的话,心里暗自猜测各种可能。一边拉了如贞起来,诚恳道,“小姐有什么忙需要如漪帮忙的,直说便是,如漪自当尽力而为。”
只见如贞咬唇,杏目大眼微波粼粼,像是很难以启口的样子,过了半响,然后从袖口处拿出一封信笺,轻声道,“子时,燕子坡,你将这份信交给李公子。我知道这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弱女子出门很是危险,可是,整个段府上下,我实在找不出,还有什么可靠之人能帮我送这封信,只有你,如漪,你是我的妹妹,断然不会害我的。是不是……”
如漪微楞,其实早已想到有这个可能。才子佳人自由恋爱,无奈佳人得幸一朝入宫,从此便再无可能。今夜,那李公子怕是要心碎了。
如漪接过信笺,她向来不是嘴碎八卦之人,遂不再多言,只道了句,“小姐放心,如漪必定送到,让小姐无后顾之忧。”
如漪前脚刚走,如贞的心腹宝珠便鬼鬼祟祟从帘后走了出来。她见如漪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完全融入这漆黑夜色中,方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你真的准备这么做?”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如贞一改刚才的温雅,薄凉说道,目光徒然变得阴冷无情。
“可是如漪那次醒后,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宝珠有些于心不忍。
“多嘴。”如贞娇嫩如花瓣的红唇,轻轻微吐。宝珠仿佛被什么利物蛰了一下,吓得一个哆嗦,慌忙跪地。
如贞微勾了唇角,眼角一丝狠辣闪过,“我怎知她将来有一日会不会恢复记忆,若是她恢复了记忆,那我岂不是无法立足。唯有她死了,我才真正放心,才是真正的无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