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大雪如棉絮般从空中不停飘落,素裹着整个段府白皑皑的一片,美不胜收。
如漪拾掇好一切出来,宫里头的公公刚到。段父领着段夫人及身后几个子女,乃至段府上下一大堆的下人,纷纷上前迎接跪拜。
人群中,母亲戴了面纱朝她招手,如漪会意,低头敛目迅速向母亲走去。待抓住她的手,母亲稍用力拉了一把,便将她拉到自己身旁一起跪下。
公公宣唱:“礼部侍郎之女段如贞,年方十七,德才皆备,容得可佳,深得朕心,特此册封为正六品贵人,于三日后进宫,钦此。”
一席话毕,众人皆欣喜。
如漪略抬了头,就看见跪在前头的段夫人喜极而泣,已经捏了帕子在轻轻拭泪。她的身侧,段家嫡女段如贞矜持地微笑着,两颊添了几丝娇羞的薄红。
段父忙不迭迎了宣旨太监入内,仔细奉上热茶和早已备好的礼品。
是夜,段府大摆宴席,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如贞要进宫的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整个京城。何止亲戚们上门巴结,就连城中平日里并不来往的乡绅都提了礼物前来祝贺。
如漪如往常一样去厨房帮忙,端了最后一道菜上桌后,她准备入座,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母亲,找了很久,却没看到母亲的身影。
“这不是段老爷的二女儿吗?”
突然间,如漪听到饭桌上有人在议论自己,语气像是十分的诧异。
“正是段老爷的二女儿,段如漪。”
“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这二小姐怎么就……”那声音略微压低了些,“她小时候我见过,长得粉雕玉琢的,很是可爱,比嫡出的如贞小姐还要好看许多,怎么现在就这般丑了?”
“可不是,不过这事说不准,有些人幼时好看,长大后就会变丑。”
如此一说,其他人纷纷附和表示认同。不多时,又将话题转移到其他身上。
如漪侧着耳朵又听了一会,面色始终沉静如水,她转身继续寻找母亲,像是一点也介意别人在背后这般议论自己。
终于,在一墙角处,如漪找到了母亲。
“月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平日里,你在段府四处转悠也就算了,好歹你为老爷生了个闺女,虽上不得台面,但也算是个侍妾身份。可像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却不该如此不识大体。你也不怕你自个儿的样子吓到那些客人!”
段夫人略肥的身躯,站在瘦弱的母亲面前,显得分外高大。
母亲缩着身子,声音听起来有些微抖,“我戴了面纱的,夫人。”
段夫人不屑地嗤笑,“整天戴着面纱,你就以为自己是仙女?”说罢一把扯下她脸上的面纱,目光犀利言语锋芒,“也不怕人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了什么脏病,所以要遮面示人。”
如漪身形一顿,暗暗捏紧了拳头。那边,母亲倏然被扯下面纱,已是十分的不自在,又听段夫人说出“脏病”二字,脸色便如这苍凉的雪夜,一下子变得惨白。
“夫人既然不喜欢月奴抛头露面,月奴听从便是。”良久,母亲淡淡道。
段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仰着脑袋斜睨了眼睛看她,“明白自己的不堪就好,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恰有下人来禀,像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段夫人走前再次鄙夷地扫了母亲一眼,便趾高气扬地走了。
母亲从墙角里缓缓走出,清冷的月光因此映在她的脸上,没有面纱的遮挡,一切都曝光于这清辉之下。数十道刀疤,或横或竖,凌乱交错着,她的脸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