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地下城寨,建筑古老、房舍上千,阴森恐怖的氛围笼罩其间,然却异常干净,不见一人一物,只余些火把闪烁着照明。
怕是天道盟早得到消息,将东西悉数撤走,乒乒乓乓一顿好搜,只发现个别房屋有灰烬,像是什么物什被火焚所致。先前伏击的那二十来个刺客现在看来估摸是用来示以武力兼以断后的。
……
回报兵士在前,领着钟麟和他后头跟着的姬凝菲、尹玥等人弯弯拐拐、入屋出屋一路到了处牢狱,只见座异兽石像张牙舞爪立在狱前、些许吓人,由小道入里后牢狱比之外头更为深暗黑幽,火光亦不起多少作用,一如钟麟内心,越发急迫、沉幽。
这狱牢舍众多、大小不一,可一路到达最里,间间不见人,只听“吱吱”的小兽叫唤。直到小道尽头,常胜早已恭候多时,他走步上前抱拳禀道:
“皇上,这是我们发现的那具女尸,也是我们寻觅后的唯一发现。”
无任何回音,他禀后,钟麟没做反应,只是怔怔得痴痴走前。
一步,轮廓初显,几分相似。
二步,眉眼口鼻,与记忆中相合。
三步,那张脸已完全现在钟麟面前,是了,是菁菡;是了,她……死了。
“凝菲、凝菲,姬凝菲,帮朕……诊断下,看看情况……可好。”
伫目良久,钟麟愣了、傻了,他开口,话语发颤,夹着止不住的哽咽,他哆嗦,一句话顿了几下。
“快,快帮朕诊断,快!”更为急切也更加哽咽。
扮装后的姬凝菲由是听命,走到那女尸身边,她也认得这人——正是那女刺客柳菁菡,不容迟疑犹豫,她先是伸出一手以探鼻息,再搭女尸手腕处脉,再是颈间动脉,稍倾,长叹一声:
“心脉已绝,药石无医。”
轰隆~噼啪~,她话落,立即似有九天雷霆,在钟麟心内大作。
“哈,哈哈,怎么会呢?”他反笑了,状若癫狂,“凝菲你一定是查错了,怎么会呢?她走时还是好好的,怎么朕好不容易来了,她反而……凝菲你再好好查查、再好好查查!”
“死了,死透了。”
尹玥也蹲下身,查了遍,须臾说出了自己的诊断结果,她没姬那么文绉绉,说得很是直白。
“谁说她死了!谁死了!朕没说她死,谁敢说她死!”
终于,钟麟发作了,尹玥话罢,他对着尹玥就是一通怒吼咆哮,而后无力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双手颤抖的抱起尸身、环在怀里,低低啜泣。
在场他人见皇帝跪了,通通也吓得跪了下去。一时牢里如此多人,却死一般地沉寂。尹玥被他那一吼,也是傻了,莫名委屈,以她个性定要顶上几句,可看他确不寻常,也就老实得不再说什么。
“哼哼哼哼~哈”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钟麟环着尸身,不断啜泣,尽管很没用、很难看,很不符合一国之君的身份,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止不住眼泪悲伤逆流成河。
他知道菁菡已死,他只是……只是还不愿相信这样惨痛的事实。
我奔赴千里,就是为了与尓永别吗?
“箐菡、箐菡……”
一遍又一遍,钟麟轻轻唤着、不停抚摸,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朕无能,是朕无能、朕无能呐!”
他又长啸,含着深深的不甘。
“皇上!”四下一惊,长跪不起,连连呼道。
钟麟不应,他心中此刻回荡着的,只有深沉无尽的悔恨。为何我有了能力,却还是无法保住你?箐菡,你怪我吗?怪我吗?
“回禀陛下,在入口处抓到一名可疑男子,他喝醉了,对着卑下等和将军叫嚣。”
洽有名兵士急匆匆前来禀报,并和同行两人押上了一名年轻男子——浑身散着酒气,脸通红,连带脖子也红了半截。
“放~放开本~本大爷,尔等~尔等可知我是谁!小心我爹~弄死你们。哈,弄死你们!”
那男子不知何处喝得这般酩酊大醉,表现无比猖狂,挣扎着想要牵他的两个兵士松开,然他们岂能容他?他虽在众人面前一番胡乱乱语,可皇上正伤心没下指令,其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箐~箐菡,”男子跟着继续发作,“怎么了~死了~还是死了,呵呵,可怜~可怜,你我~一夜~春宵,我~还想~还想保你,算了,谁叫你~有了~有了楚皇的种,哈,哈哈。”
“有了楚皇的种”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钟麟那时听他提到菁菡没命人制止,听到“一夜春宵”便已头脑发热,但还是忍住,一直到最后,有了他的种。
他的种。猛然才忆起之前那刺客所说,“带着贱种一起死”。
原来,原来……刹那间,钟麟目眦欲裂,陡然站起,拳头握紧,带着蓬勃杀气,两步到那男子跟前,押解他的三名男子立时吓的松开、跪地,不知所措、瑟瑟发抖。
“嘭!”
一声厚实闷响,钟麟拳头一松,左手覆到男子面上,一使力将他头狠狠往旁边墙上按去、砸去,霎那那墙都裂了、塌了一块,“乓~啪~”土石掉到地上。
他又紧跟着左手按着,右拳如雨点般落到那男子肚腹上,厚重、结实,几下就打得那人没了丝毫抵抗之力,鼻青脸肿、鲜血四溢。
众人见状都惊骇了,没想到平日平易近人、仁良忠纯的皇上也会有如此暴力残虐的一面。姬凝菲如是,尹玥如是。
唇紧呡、脸色铁青,由内而外的寒意、肃杀,钟麟手上不留情,一下又一下,一直到去掉那男子半条命了,他才堪堪停下。
仿佛没了思维、生命,钟麟就像部机器,眼里空洞不见一物一影,机械迟缓转了个方向,面向柳菁菡尸身,动作迟钝地走上几步,突然又不走了,
“噗~~”
他捂上胸,一直压抑着,此刻爆发出来,便见他没任何征兆得大吐了口血,喷洒处处都是,而后软软倒下、不醒人事。
“皇上!”
他身后是有多慌乱,他已不知了。
……
“国师大人,不知这尸体还有那两名刺客、这个年轻男子该如何处置?”
手忙脚乱把皇帝抬了出去,剩下一些杂事,常胜问姬凝菲道。皇帝陛下暂昏迷不醒,又无命令监权之人,国师就是最特殊、最适合发号施令的了。
“女尸先好生安置,皇上醒来会希望看到。而两个刺客和这年轻男子先押着,派人严密看管。”
“是,国师大人。”
姬凝菲沉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命令。然她话刚完,一旁双手交叉抱着的尹玥就跟着很不耐说出了自己意见。
“直接埋了呗,还安置~。依我说,长痛不如短痛,人既已死,当入土为安。留着她尸首何用?让皇帝继续看着她忆及往昔、继续颓废?姬国师,你性子有时着实软了些。”
“大胆!尔是何人,国师之令岂有尓质疑插手之份!”
常胜是个谨遵上下尊卑之人,对尹玥的僭越举动尤其看不惯,立即出言制止教训。
“常将军,”姬凝菲不怒,尹玥话后,她也察觉到是自己顾忌钟麟太多,做了错误决定,好在有人及时提醒,她方便改正,于是她反偏过一角度,轻声呵住常胜,“尹姑娘说得有理,就照她说得做吧。”
“国师,”常胜不依。
“就这样做,”姬凝菲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事后若圣上怪罪,一切责任我当竭力承担。”
“这……好吧。”常胜受命,指挥兵士按姬凝菲所说去善后。
“噗”转身走移几步,避过忙碌众人,姬凝菲拿衣袖堵住秀口,接着一口猩红的血喷出,融到衣里。
她亦是忍了很久,自钟麟悲伤渐入骨时,她因二人共享生命术式造成的感应,也深刻体会到了他那时的绝望,他是怎样的痛苦她也会有,但这件事她不想让他人看到、知道。
眼下更重要的,自是照顾好钟麟,没时间耽搁。姬凝菲遂赶往卢安城知府府院,至于尹玥,她心里其实亦担心钟麟,也就跟着姬凝菲一起去了。
…………
麟哥哥、天择,我好想你、好想你……
“箐菡~箐菡!”
一声长呼,钟麟从梦中惊醒,醒时浑身汗如雨下。
“皇上。”
伺候的婢女宦官见他醒了,立即柔柔唤上一声。
“哟,终于醒了,睡了两天两夜,累死姑奶奶我了,动不动就得给你运气稳固。”
尹玥翻了个白眼,双手正抱着靠着床柱,吊儿郎当的模样配上绝美的她竟没显丝毫不和谐。
“皇上醒了便好,尹姑娘心性耿直、快人快语,还望皇上见谅。”
姬凝菲也守候一旁,见钟麟醒了,淡然道。钟麟昏睡这两天,她几乎不寐,又兼之前受他影响而有的莫名伤势,她该是万分疲累才对,可她没丁点显露。
还为我说话?尹玥瞥了眼她,努努嘴,小女儿形态尽显,不过咱不欠你这人情,她想着由是又道:
“不过说起来最累的,还是姬国师,她可是不眠不休照顾你两天。实在是……啧啧。”
“尹姑娘,”姬凝菲有点恼,怪她话说得变了滋味,但语气仍是素淡,“照顾皇上是臣的职责,一切都是应该。”
“好好,应该应该。”尹玥摆手,很不屑地回应。
“朕,该多谢你们两人。”钟麟适时插话,“谢谢你们这么尽心照顾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