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箭呼啸而来,钟麟迎面正对,疯狂砍杀,血流喷涌四溅,他一时不知。
而战场上情况多变复杂,都忙着应对敌兵,南楚众人,一时竟谁都没意识到射向他们皇帝的那三支羽箭。
情形危机自是不必多说
……
“皇上,当心!”
终在箭来临时,有一小兵注意到了那三支箭,奈何距离离钟麟太远,赶不急,他于是大声疾呼,盼能引起钟麟注意。
却道苦心没有白费,彼时钟麟正在马上,他夺来的长枪,正插入一个敌兵的胸膛。亏得那小兵一声一声大呼,钟麟有所警觉,才猛然注意到了那疾驰而来的三支箭。
一瞬间瞳孔大张,冷汗涔涔,形势由不得他多加思考,神经反射侧身一避,
一二箭,过!
跟着弯腰贴马,第三箭,过!
“呵,三箭都过了,那这箭呢?”远处,有人冷笑,瞄准,再搭一箭,弓拉满。于是乎,
“嗖!”
破空长鸣,钟麟未料到敌人还有第四箭,恰恰在他回复座姿时,第四箭到了。
于是一刹那的尖锐,莫入胸膛,深入皮肉。
“哐,哐,哐!”
箭射来的力道极大,刹那间,全部作用于钟麟。铁制的鱼鳞甲狠狠撞到地上,带着几声厚实的闷响。
周围汉吴敌兵一见敌君落地,顷刻间蜂拥而来,戟、长枪、砍刀……冷兵器无数皆扑向钟麟。而南楚士兵自是坚实地守卫在他们的皇帝身边,抵挡着汹涌的进攻。一时砍杀更加激烈。
“皇上,皇上!”连杀十多个敌兵,杀出条血路,常胜赶到钟麟身旁,连忙扶起他,道,“微臣失察,致使皇上受伤,微臣大罪!只是战场上还请暂留微臣条命,杀敌报国!回营后任凭皇上发落!”
“不怪你,不怪你,怪朕自己。”钟麟顺着常胜的搀扶起身,猛甩了几下脑袋。中箭后,他有点晕,意识似乎有点涣散,这箭,怕是毒箭……
一手折断箭杆,扔到一边,钟麟抽出长剑——他要振作,这种时候,他更要振作!于是转而剑锋直指苍穹,钟麟长呼道:“楚国的将士们,朕与你们同在!朕,要带你们得胜回营!”
……“吼,吼,吼!杀!”
浴血奋战的南楚士兵将领听到了钟麟的长呼,感受到了他们所侍奉的皇帝的心意,刀枪戟动的更快,神经作用更加灵敏,战斗力陡升。因皇帝中箭而带来的些许阴影因这声长呼破灭。楚军再次占了上风。
上下一心,士气大振,此可谓也!
“杀,杀,杀,回营!回营!”尽管脑中一直念着杀杀杀,一直想着回营回营回营。想要这样催眠自己的钟麟杀红了眼,刺砍划挑……每一击下去都是一条人命归西,每一击下去都伴着一道时有时无的凄厉惨叫。
胸膛里插着的随钟麟动作而动的箭尖,每一次动,都会带来巨痛。就算努力得,一直都用一个想法僵化大脑,钟麟也抵挡不住,身体的自然反应。意识越来越涣散,砍杀动作越来越迟钝缓慢,双眼渐渐迷蒙看不清眼前,耳边的声响好大好大、虚幻、不真切。
“儿郎们,给我冲!!!”
谁在呼喊?踏踏的马蹄,整齐划一的步伐……从何处而来?谁,往这来了吗?
呵,他会死吗?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好窝囊,明明在她面前,说不能做个缩头乌龟……
明明大声地许下誓言,说要带他们回营……
这些,都做不到了吗?
……遗憾,几天了,也没看到她的真实面容。
剑,再难舞动,插在地上,撑着身体,钟麟已无力再去砍杀。朦胧之际,来这几天的所见所闻所感,一幕幕成了画面在他脑中放映。胸中涌出的血一滴一滴融入泥土,嘴角边流出的,他自然不会知道它是漆黑的。
“皇上!”常胜急呼,试着要扶起钟麟……不动。
“皇上!!”
“常……胜?”钟麟很慢地偏过头,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之后……就……拜托你了。”
就像一部生锈的机器,钟麟再难运转半分。
……“你不能死!听到没,不能死!”
是谁?是谁携起了他?带着面纱,是她吗?
……好美……面纱之下的她……原来这么美吗……
“楚军!撤退!!!”
………………
“杀,杀,杀!”
猛然间,钟麟惊醒。额上,斗大的汗珠顺着面颊流下,醒后才发现是一场梦,他还置身于那个战场,就他一个人,不停的砍杀着永远杀不光的敌人。梦境太过真实,他一人困斗,万分艰辛。
“醒了。不错,没昏睡太久,是因为上次有了底子吗。”
空灵的话语声传来,钟麟赫然才发现身旁有个人。国师女子,正坐在他床旁的一张椅子上。
“你在,那我没死?这是在哪?营帐?”看到她,钟麟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又掐了掐自己,才确信他还活着,活在一个异世,用着个不属于他自己的身份。
“嗯,没死。”国师女子回道,依旧那么简略、平淡。
“那战争呢?战争怎么样了?谁赢了,我方士兵损伤多少?”一连串问题问出,钟麟大掀被子,激动地想要起身。只是稍一动,便“嘶~”得一声,又躺回床上。
“别动,你伤还没好。”国师女子一双妙目看向钟麟,冷声中夹着丝丝关切,又略有犹豫道,“其他的事,你暂时不用管。也无需知道太多。那么,你现在已经醒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己保重,有事,就吩咐下面人。”
话完,国师女子起身,将凳子放到一边。转身面向帐外,脚步一动,就要离开。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钟麟急了,尽管女子欲言又止,他已然知道情况不好。但他仍想知道,语调就变的有些恳求,“别就这样走掉,告诉我结果。除了你,我还能问谁?”
“你这么想知道,不过是个暂代,为何这么执着?”国师女子悠悠道,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脖子扭动,头微微向后偏,“我们输了。敌军后来又有了增援,我们不及。损兵三万。敌军,损兵大概两万。”
这样吗?又有了增援?呵。钟麟闭上眼,乖乖躺着,不再多说。
“好好休息,不要难受。这场战斗失败,并不是你的责任。你已经,很优秀了,让我……刮目相看。”
国师女子柔声安慰。而后,走出营帐,帐门一掀的刹那,营帐里亮堂了不少……却不能,亮进钟麟的心。
……
不是他的责任?呵,也对。三万多人战死,他却因这个捡来的身份再获新生。
明明心里很难受、很抑郁,有种想哭的冲动,可又实实在在的哭不出来。那些血性的汉子,明明出力最大,但生死却由不得自己。为国家、为他这个暂时的君王付出生命的他们。他却连他们的名字、长相、家在何方、家境如何都不知道。
他们血溅疆场,他却在这安心受众人的供养!是了,他是被召唤的,他是无辜、不得已,可这不是理由,占了这个位置,就该负起这个责任!
可恶,如何能面对,这样无能的自己!如何能在这心安理得的躲避逃缩?混蛋,自己许下的承诺就要用力去兑现啊!
钟麟紧闭着眼,脑中却是思绪万分,越想越激动,越想越痛恨自己的无力,手一次两次三次猛力地捶着床板,直叫自己生疼。
他不要做个,软塌塌的、只会享受却毫无担当的男人!要做就做个纯爷们!
…………
“去吧”钟麟喃喃道,陡然间睁开了眼,面色冷峻,眼中光芒大作,“有想法,那就去试一下!”
掀开被子,慢慢起身,虽然疼痛,也好过对不作为的自己的痛恨。钟麟掀开帐门,走出帐子,没穿铠甲,就套着他睡觉时穿着的白衣。
日光普照,帐外明亮万分。坐地上的兵士众多,一眼望去,身上添新包扎的、断胳臂断腿的不在少数。
都是那场战争的吗?钟麟有些难受,别过头去,努力地让自己不去看、想,对上他们的目光,只会让他更加羞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与钟麟相对,那些兵士一看到他,“呼啦啦”纷纷跪下,呼声依旧呼的山响。但这,其实只是更让钟麟羞愧难当,连忙道,“平身平身,众将士平身。”
于是人又三三俩俩站起,却是没谁再敢坐下。
“朕对不起你们,朕,向你们道歉。”待到人都站起,钟麟正色凛然,脸上诚意满满,身体则站的笔直,深深地弯腰鞠躬,直到上半身和下半身呈一直角,持续了大概三秒,才复又站直。
再看时,那些士兵却早已再度跪下,有些身体竟在微微颤抖。钟麟愕然呆滞,须臾回过神,想到双方身份差异悬殊,所有一切都不难理解。
“朕保证,朕会尽朕全力,打赢这场仗!”钟麟忽又定声说道,语声跟着又突然变轻变的柔和,“朕会,带你们回家。”
话毕,钟麟又道了声“平身”,不再继续停留,向着之前的那个帐子走去。
……
“皇上!吾皇万岁~”
“免礼。”
布门一掀,文臣武将满营帐,正对着战地模型、作战地形图商讨、交谈、争执着什么,一个声音跟着传了进来,
“诸位大人,请听朕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