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白晓洁,是一名光荣的小学女教师,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出生于鱼城市,一个美丽的江滨小城。
父母均是当地水厂的普通员工,一辈子也没干过什么大事,最大的事就是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然后一直在水厂安安静静的上班,父亲在工程部搞检修,母亲做水质检验。
至于我的名字,完全是因为出生在黎明时分,父母一生比较重视为人要秉持高洁的品质,不为半斗米折腰的那种气度,所以取名为晓洁。
当然,父母的那种气度与品质在他们当时的时代或者说现在的这个时代固然很高尚,值得尊敬,我也一直在父母传统的观念教育下茁壮成长,但是,这也是我家为何处于贫困线水准--普普通通的工人阶层,日子一直过的很清贫。小时候乃至长大,父母对我百般疼爱,物质保障不了多少,但精神保障确实能量满满。
而此刻,我背着我远在鱼城老家的那一对年近花甲的父母,坐在另一座城市的江水边,开始思索我这近30年的人生,这一短暂的人生,开始在想这江水是否能像家乡的江水一样容纳我的身躯,前者是赐予我生命的活力,后者或许能带我去向另一个极乐的世界,或许品味了这城市江水的味道,能洗涤我的灵魂与前世今生所有的罪孽,能唤回我早已苍凉至死的内心,让我重新有勇气回到我亲爱的父母身边,开始崭新的人生……
我还在思考,坐在江边,双脚来回晃动……
(一)
“我叫白晓洁,今年18岁,双鱼座,来自鱼城市,我没什么爱好,我的愿望就是像爸妈说的那样,做个小学老师。”
这是我刚上大学时的自我介绍,相比其他同学天花乱坠的表述,我简直苍白的如一张白纸,语言也寡淡的如一杯开水,但是从大家的表情里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出,她们的眼睛里充满敌意与不屑,原因是什么,后来听我的男朋友说,这就叫嫉妒,我问我讲的又不好,家境也没她们好,穿的也没她们好,她们为什么会嫉妒,男朋友经常开玩笑说“因为你长的比她们美呗,比她们傻呗”。
我不知道大家对美的定义是什么,对我那个传统而朴实的家庭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和高兴的事儿,所以我也从不在意别人是美还是丑,我是美还是丑。长的美就一定会被妒忌?能有特权?抑或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的所谓美的外在和单纯的内心即将带给我怎样的人生与命运,但我相信人生走向与美丑无关,于自己有关,有时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冥冥中早早安排好的,你计划不了,你也摆脱不了。
对于18岁的我来说,前途渺茫的如一空星辰,遥远而又目标散淡,也许该有的目标就是如父母所期待的那样,师范毕业就到一所小学做个光荣的人民教师,一辈子教书育人,致力桃李,嫁个有正式工作的老公,生个可爱的小孩,一家人过过幸福的日子也就够了。
后来的我,经历世事的我都惊讶于自己的单纯和父母的过度淳朴教育。因为上了大学,也因为离开了父母,我的人生揭开了新的篇章……
今天刚刚才到大学报到,从未出过远门离开过父母,但一想到自己已经成年,不能始终在爸妈的保护下生活,在出发前就跟父母说我要自己来学校,我要向爸妈证明我真的长大了,父母尊重了我的决定,当然实在是因为家里家外各种事情忙的不可开交,所以此行就只有我一个人,那一夜,经历了离家的不安,及怀揣学费在身上怕在车上被偷的担忧,一夜都不怎么睡的踏实,所以一路辗转折腾,着实累的不轻,火车经过一夜的‘况且况且’奔波,我终于在第二日的清晨异常疲惫的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出了拥挤的站口,远远的就看到了蓉城师范大学的巨大横幅,它把我吸引了过去,然后我坐上接新生的校车,来到了我即将生活四年的学校,一位慈眉善目的师姐带我完成了入学的一系列过程,把我送到二舍楼下就匆匆作别,我也没有记住她的样子和名字。
我拎着大包小包来到二舍513寝室,我是最后一个到的。
到寝室时,舍友都在打扫和安置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寝室是四人间,上面是木制床下面是书桌,是我理想中的样子,外面还有个生活阳台,阳台外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法国梧桐,枝枝叶叶径直伸进阳台内,挡住了外面的阳光,所以室内让人感觉暗暗的、阴阴的。
刚进门的我因为拎行李上楼的缘故还有些喘,放下行李后,羞涩的向大家介绍我自己。
“大家好,我叫白晓洁,以后请多多关照。”
大家停下了手边的事情,也很认真的做了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郭玮,蓉城市本地人,今年18,狮子座!”一个留着超长直发的大眼睛美女冲我笑笑,但那笑里满溢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的优越感,顿时就让人感觉到她的高高在上与超凡脱尘。
“那啥,我叫李敏旻,来自遥远的大东北,以前上学的时候听说过这旮旯,觉着名字挺美,今年高考考的不好,知道自己报不了省内的好学校,就填志愿填到这里来了,来了我才叫个后悔啊,这儿天儿真阴,凉飕飕,叫人瘆得慌……”这是一个短发的东北大妞,她伸出她的手热情的拉过我的右手,握了握,继而放下。
“李舒,苏城人,大家都是室友,以后都是互相帮助互相照顾,你好,毛晓洁,很高兴认识你。”
她言语之间淡淡的,特有江南女子独有的温婉与细腻,像一抹淡淡的茉莉清香,悄然浸透到我的心脾,她那悬在眼睛上的黑框眼镜在跳动的刘海下显的沉重而优雅,我在内心里不住想‘确实是江南女子啊,完全的大家闺秀范儿’。
正在我内心默认李舒是大家闺秀的时候,李敏旻突然开口,“白晓洁,你是哪儿的啊?听口音也是南方的吧”。
“哦,我忘了介绍了,我是鱼城的。”
“鱼城,我知道,肯定是盛产很多鱼得名的吧?我知道那里山多峡谷多还江水猛,有很多国家的珍稀鱼类呢,地理书上学过。”
我笑笑回应李敏旻对我家乡名字的解读,并不想因为家乡的名字和她辩解太多,因为这是老祖宗定的地名,我无从得知是否是因为鱼类繁多又很珍稀而得名,我只知道在我生活的家乡,很美,我喜欢在家乡的江边和父亲在傍晚去乘凉,在涨潮时和母亲一起观潮,偶尔和父亲母亲去江边钓钓鱼或看别人钓鱼,一家人和乐融融度过一天又一天,直到我成年。
“我们寝室四个人都到齐了,看看咱们谁大谁小呗?也看看大家什么星座,对彼此有个了解。”郭玮提议道,“我18了,狮子座。”
“我们同岁,我6月20,双子座,哈哈。”不知道哪儿来的笑点,李敏旻说完就笑了。
“我也18了,3月9号的,应该什么座,我没查过没了解过。”
“3月9号,嗯,双鱼,符合你的气质……”郭玮故作沉思后说道。
“我比你们都大一点,我19,射手座。”李舒莞尔一笑。
郭玮甩给我们一人一袋零食,甩给李敏旻时轻轻用力一砸,“双子座哈,你花心吗?”
李敏旻接过零食,吐吐舌头,“那你再问问李舒她爱不爱自由,比比究竟是双子花心还是射手花心。”
整个寝室始终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让第一次离家的我倍感温暖,有这样一群人在身边真好。寒暄了一会,当然多半是李敏旻在那儿自顾自聊家常聊的挺多,其他两个人在那儿边收拾边应两句,能从对话中明显的感觉出郭玮本地人的优越感和自豪感,也能听出李舒的话语里有一种以柔克刚的力量,让人心生佩服,我觉得李舒真是一个语言高手,不愧是江南女子!我边收拾边听着也不知道怎么插话,一直默不作声。
正当口,寝室的电话滴滴滴的响了起来,心里嘀咕,哇,是谁这么快就有人打电话来找了啊,真是速度啊。
“白晓洁,找你的!”李敏旻抓起电话不到三秒立即反射到我这个方向,我内心一阵错愕,惊呆了!因为我刚踏进这个宿舍没多久,还没来的及看电话号码多少给谁谁谁打电话说一说,没想到居然有人那么早就知道我们寝室的电话的,真是鬼使神差,让我惊讶不已。
我没缓过神,便停下手中正在整理的枕套,手脚踉跄、连滚带爬的下了床,心里想着会是谁啊?会是谁啊?
原本我以为我在大学里等到的第一封信和第一通电话应该是顾颖雪,也就是初高中的死党寄来或打来的,也或者是我那一双已从水厂光荣下岗正摆着烧烤摊的父母,可都不是,我接到的是一通陌生的电话,打到我的宿舍里,叫的也的确是我的名字。
“白晓洁,你给我下来,立刻马上,到宿舍对面这棵老榆树这儿来。”说完,就挂了电话,还没等到我反应过来。
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僵在那儿手里拿着电话,满脸狐疑,“好奇怪,我都不知道是谁……”
“电话里那男的说啥了?刚就只说了句‘我找白晓洁’。”李敏旻道。
“让我去宿舍对面那棵老榆树那儿找他。”
“那你就去看看呗。”
……
我放下电话,带着一颗狐疑与跳动不安的心径直向老榆树的方向走去,在宿舍门口就看见一辆散发着耀眼红色光芒的跑车停在老榆树下面,车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他穿的非常帅气,和跑车配起来相得益彰,酷帅有型,我走向他,起初他左顾右盼,后来似乎觉察到我的存在,眼睛由余光转而正视了我及我的存在……
他盯着我,我走向他,我来到他的面前,也不敢直视这个陌生人的脸,一直低着头,心里小鹿到处乱撞……
他终于开口了,“你谁啊?”
“不是你打电话叫我下来的吗?”
“什么?我叫你下来?我叫的是二舍513的白晓洁。”
“我,我就是白晓洁啊……”
“什么?你是白晓洁?开什么玩笑啊?难道我还不知道我要找的是谁?”
“我是叫白晓洁啊,是你打电话叫我下来的啊。”我怯生生的说。
他弯了下腰低了下头冲我脑袋说:“同学,想搭讪也不应该像你这样的!你是毛晓洁,大三舞蹈系的白晓洁?住2舍513的白晓洁是你?你也不打听打听,人家至少比你高大半个头好不好!”
“可我真的叫白晓洁。”我急了,突然抬起了我一直低垂的头,连梳在两边的辫子都跟着跳动了一下,“不过我是新生,今天刚到513寝室。”
我清清楚楚看见了这个桀骜不驯的男子的长相,粗眉大眼,樱桃小嘴,长相十分秀气,他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我,我到现在也忘不了他当时的眼神以及少女心中第一次萌生的火辣辣的情怀,那情怀不是喜欢也不是爱,那是一种第一次男女对视所产生的荷尔蒙的冲击效果。
“那,那就是同名同姓了呗。”此刻,他反而变的有些局促不安,言辞也没有之前那么盛气凌人,“小同学,我找的不是你!”
在听到“我找的不是你!”这句话后,我的内心似乎有点小小的失落,毕竟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如果真能有一个认识的旧知该有多好。不过,我也很坦然,“哦”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这场误会。
回到宿舍,走到过道里,我又回头望了一眼榆树下的跑车男,看见他拿着手机讲着什么,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心想,我怎么可能会和这种人产生交集嘛,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幸好是场误会。转过头,就看到三三两两的女生看着我眼神异样,有的还用手捂着说着悄悄话,我觉得十分不自在,大概是她们都看到我在一辆跑车面前和一名男子说话,所以开始嚼着女生之间爱嚼的舌根和聊女生之间爱聊的八卦。我突然觉得好神奇,我十八年的人生,第一次被人嚼这种舌根.
回到寝室,我有气无力的推开门,她们都像时空冻结了似的同时静止了三秒,盯着在门口的我。
“你同学啊?”李敏旻的话打破了凝结的气氛。
“不是。”
“你朋友啊?”她继续追问道。
“也不是。”
“那是你对象?”李敏旻诡笑了一下,“没想到,看起来挺单纯一姑娘,思想挺走在时代前沿的嘛,小小年纪一把就抓住了一个开跑车的帅哥,果然长相俊俏是有优势的,看来我真不能小看你。”
我怯生生的拿开她刚架在我脖子上的那只左手,向右侧45度角仰望了一下她,“你们都看到了?可是,我不认识,找错人了。”
“没劲。一点都不劲爆。”李敏旻悻悻的说。
“找错人很正常啊,这有什么劲爆不劲爆的。”郭玮开口道。
我刚要爬上床继续收拾,突然想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幕,转过身对郭玮说,“可是真的好神奇,他刚刚找的确实是毛晓洁,但是他要找的不是我,应该是同名同姓的吧,我们来之前这间寝室应该也有个叫白晓洁的,还是大三舞蹈系的,他说要比我高大半个头呢。”
“哦,是吗,天下还真有这么神奇的事,太巧合了吧。”郭玮道。
“好像是听我老乡师姐说,这寝室以前是舞蹈系的,她们艺术类专业的好像这学期搬到新校区去了。”李舒若有所思状,“不过真的,在同一间寝室里相继住了两个叫白晓洁的人,也真是太巧了,说不定你们以后还能认识呢。”
“那舞蹈系的能找开跑车的帅哥很正常啊,对不对?我就说毛晓洁不像那种马上钓帅哥的人,虽然长的挺可爱挺漂亮的,但这姑娘一看就特憨厚特傻,你说我说的对不?”李敏旻在那儿一阵叨咕。
我不知道应该为她话里话外的话感到高兴还是感到愤懑,我权当她说我老实巴交。这样,也挺好。但是我只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尴尬的因子在环绕,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才好。
李舒的眼神从刘海和眼镜的缝隙中透了出来,放下拿在手上的书,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去食堂吃饭去。”
“我就不去了,我要回家吃去,你们去吧。”郭玮甩了下她秀丽的长发,那发丝的每一寸都让人感觉抖着金光。
说完,她就拿着包踏出寝室的大门,李舒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门口喊到,“郭玮,下午要记得回学校啊,据说要开班会,哦,明天还要去附院体检,别忘了。”
郭玮头也没回,右手举过头顶挥了挥,“好的,知道了。李大妈,谢谢啊。”
我很感谢李舒,打破了原本气氛的尴尬,短短的一上午相处,我的内心里对李舒充满了好感,觉得她在我心中真的是一个女神,冥冥之中让我感觉在大学的四年生活中她绝对可以做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
郭玮走后不到两分钟,我高高兴兴的和李舒、李敏旻到食堂吃饭去了。
那一夜,我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回想着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情,有第一次离开父母的忧伤,有第一次离家的解脱,有第一次看外面世界的新鲜,但让我最觉得想不透的还是白天的那一场误会,真的是巧合吗,也太巧了些吧,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要发生些什么,那个跟我叫一样名字的女孩是什么样的人,长什么样,我都充满了好奇。
夜色在一轮弯月中更显皎洁,我轻轻起了身,穿好衣服,下了楼,来到宿舍门口的电话亭想给爸妈打个电话。
打电话的人排着长队,在经过了一番等待后,我终于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已经收摊的父母稍显疲惫的声音也夹杂着兴奋,因为女儿第一次出门,他们也很担心,当然,更多的是对女儿的关心和思念。
“晓洁啊,学校怎么样啊?你一路上顺利吗?饭菜还吃的习惯吗?那边天气好吗?……”妈妈在电话那头一个劲的询问。
“哦,都挺好的……”。
我跟妈妈讲了我在火车上一直担心学费被偷所以一直没敢合眼,火车上多么拥挤嘈杂,厕所是多么恶心。
我跟妈妈讲我下了火车多么顺利,学校有专门接新生设的点,还有校车把我们送到学校,有位好心的师姐带我完成了入学手续,室友是多么多么的好,她们来自哪里,还有这里的饭菜口味比家里的重太多了。
“妈妈你知道吗,下午三点我们在四教201教室开班会,见了我们的辅导员,我们班有三十来号人,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但是鱼城的只有我一个,我们寝室还有东北的,还有苏城的,还有蓉城本地的,我觉得大家都好会说啊,我太笨了,自我介绍的时候,人家都是介绍的天花乱坠的,什么星座啊血型啊身高啊爱好啊,我的自我介绍太苍白了……”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月光更显皎洁,宿管阿姨在楼道里开始吆喝了,“你们这些新生要早点睡觉啊,明天要体检的,早点睡觉。”
我极不情愿的跟电话那头的爸爸妈妈说“爸妈,我要上楼了,明天还要体检,下次聊啊。”
“晓洁,在外面要多照顾自己身体,爸爸妈妈不在身边,按时吃饭……”
“嗯,我知道的,妈妈晚安,爸爸晚安。”挂掉电话,不知道为什么,两颊有两道温暖的液体滚落下来。
晚上十一点,宿舍的灯都闭了,513寝室里住着三个来自不同地方的大学新生,这一夜,大家都各怀心事,而最多的心事还是想家,李敏旻的嘴多半还是闲不住,总会时不时的插两句,大家看看空着的那张床位,顿时觉得郭玮好幸福,此时她可以舒服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平时她也能随时往来于家里和学校之间,随时都能吃到爸爸妈妈烧的饭菜,随时都能会会亲戚朋友……
我突然有些自责,自责自己为什么不报鱼城市的学校,而来到了这座城市,只觉得当时在填报志愿的时候,蓉城师范大学对我有一种深深的魔力,我挪不开眼睛,鬼使神差的填到了这里,或许,这真是命中注定,我和这座城市有种渊源,或许是让我认识这些人,想着想着,睡意来了……
三个人的513寝室,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迎接了第二天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