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有缘最先发现他,惊喜道:“哥哥,你醒啦!你昏了一整天!”
李尘木这才回过头看到了他,问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江郁淮认出是她,前几日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女人。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包成粽子的左手,心中默默道:一点都不好,很丑。
……原来是她救了自己。
“哎,你昏了一天,还未进食,我煮了点粥和小菜,趁热吃了吧。”李尘木给他盛了碗粥,轻声道。
他衣着不凡,想必是身份显赫之人,自己做的这些粗食不知人家吃不吃得下……
“我手艺不太好,你,你别嫌弃。”
“哪里!阿木做的饭最好吃了!”柯有缘反驳道。
江郁淮闻言,轻轻摇头:“不敢,姑娘乃是救命恩人,在下怎敢嫌弃。”
他甚至认为,自己已经再也睁不开眼。
好像人挺好的,李尘木心想。
“饿了,要吃肉,肉。”柯有缘举着碗眼巴巴地看着李尘木,她无奈地道:“好,现在去煮给你。”
“嘿嘿。”柯有缘笑道。
李尘木去了灶房,眼前的柯有缘在逗猫玩,等着李尘木煮肉。
江郁淮在看到她时略微震惊,柯有缘在这,莫非这里是柯听住处,又觉得奇怪,那,那个姑娘是柯听的什么人?
江郁淮尝了一口,本以为会是平淡无比,没想到她的厨艺不亚于他府中的厨子,他谈何嫌弃?
柯有缘在这时忽然道:“我知道是你!就算你现在戴着面具我也能认出来!”
江郁淮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柯有缘一脸“我已经看穿你了”,继续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天在竹楼上的人!”
竹楼?哦……贡府那件事。
“原来那日是你和这位姑娘?我还以为是四公主。”他淡淡道。
现在李尘木没有出事,他忽然松了口气,毕竟……是自己的恩人。
他突然心生愧疚。
“你和那个坏蛋是一伙的!”柯有缘坚定道,“你想做什么坏事,我才不会让你得逞!”
她突然防备的模样让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很久之前就听闻贡御史有意将柯听纳入其手下,但是寿宴上却对柯徒弟下毒手,难怪这丫头会讨厌自己。
那个老狐狸,心思真难琢磨。
江郁淮敲了敲柯有缘的脑袋,轻声道:“小孩子,别胡思乱想,好好吃饭。”
“你就是心里有鬼!!”柯有缘捂住头,喊道。
他的确有心事,但并不是这个。
“什么鬼?”李尘木端着烧好的肉从灶房里出来,远远地便听见柯有缘在嚎叫。
这丫头,竟然对人大呼小叫的,越来越皮了。
“阿……阿木……”柯有缘见到李尘木走过来,气焰瞬间没了,一副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哎,你的肉。”李尘木可不敢随意对她发脾气,大多时候这模样,说明这丫头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姑娘,可否告知在下,这是何处?”
“这是令哥哥家。”柯有缘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肉,心中的杂思瞬间烟消云散,愉悦地说道。
令哥哥?印象中没这个人,这里居然不是柯听的府邸,但是又觉得很熟悉。
“这是一位大夫的家,前晚你就是昏倒在这棵树旁。”李尘木摸摸柯有缘的头,回他道。
江郁淮沉吟一阵,后放下勺子,在身上摸索一番,最终解下腰间的吊坠,放到她手里,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姓江,名郁淮,若姑娘日后有困难,可用这吊坠到郁王府寻在下,在下定鼎力相助。”
李尘木有些惊讶,连忙摇头,道:“不用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这个人也姓江?感觉好多姓江的啊……
郁王府?……哎?!
李尘木难以接受,她才从忻王府回来……又遇上郁王府的人,这个人,不会就是郁王吧……
她是不是该去看看黄历……或者去庙里求个签,说不准是上上签……
江郁淮见她是这般反应,愣了愣,以为她要拒绝,道:“在下……身无分文,身上仅有这吊坠,还望姑娘能够接受。”
他诚恳地看着李尘木,她讪讪道:“好,好吧,我收下了。”
她握着吊坠,在在掌中细细摩挲。这个吊坠是玉制的,很好看,中间有一朵花一样的纹样。
“对了,敢问姑娘芳名?还请告诉在下。”恩人的名字他到现在都不知,那日祁蜀虽喊她‘祁纳也’,但那似乎不是她的名字。
“我叫李尘木。”
“多谢,李姑娘。”原来她姓李。
柯有缘忽然道:“阿木,纱带流血了。”
李尘木闻言低头,还真的有血浸出来,看来自己又无意间拉扯到了。
江郁淮目光落在她的左肩上,雪白的纱布上有浅浅红痕,她穿了一身浅红色的衣裳,所以自己并没有注意到。
他脸色微变,问道:“姑娘,你这左肩上的伤……”
“没事儿。”李尘木嘿嘿笑道,“不小心给箭射到,又给撞了下,还好。”
哎,要不去换药吧?李尘木起身道:“我去换药,你们先吃吧。”
“嗯。”柯有缘应她,嘴里却是从未停过,但是眼睛一直停留在江郁淮身上。
“小丫头,看我做什么。”江郁淮忍不住轻轻地敲敲她脑袋,这柯小徒弟倒是长得可爱。
“哼!”李尘木一走,柯有缘又立即一副敌视的模样,扭过头不理会他。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会同小孩子计较?
刚咽下一口粥,忽听到柯有缘的声音:“贡老头想威胁师父,大坏蛋…你们都是大坏蛋。”
柯听的才能在朝中颇得许多权势赏识,然而性子太过木讷愚笨,有意的拉拢却视若无睹。至少,在那些人看来是这样。
若是普通的孩子倒还好,但是这柯小徒弟很睿智。
柯师徒的事情,他略有耳闻。
柯有缘所说的威胁,应该是柯听曾经最棘手的那件案,御史想借此威胁柯听,若他两天内查不到真凶,就取他性命。
那会真是柯听最狼狈的时候,偏偏就在柯听将要被带走处刑时,柯徒弟忽然拦住了人,将真凶揪了出来。
柯听万万没想到柯有缘会找出真凶,自己虽躲过一劫,但这并不是好事。有很多人将目光放在有缘身上,几番命人暗中对柯有缘下手。
好在那时忻王回京,柯听投奔忻王,又备受忻王关照,因此那些人才不敢轻易对柯徒弟动手。
不过,听说贡御史仍想将柯听归到自己手下。
这师徒俩,运气虽好到让人嫉妒,但命又坎坷地让人心疼。
“小丫头,你若真关心你师父,就不该在那之后还常常出现,你啊,太聪明,再加上你是柯听的软肋,他们自然会将主意打在你身上。”江郁淮道。
说完他就感到怪异,这师徒俩对于他而言不过是生人,自己怎么突然会对他们的事上心?
“我才不怕他们,反正我——反正,我……”柯有缘忽然大声说道,又意识到什么,话到一半没了声。
江郁淮见她欲言又止,没有追问下去。
实际上,柯有缘险些因柯听丢了性命。但是柯有缘也因此对御史很厌恶,不过她仅仅只是口头上的嫌弃。
“缘儿,这桌上的木盒是你的吗?要不要我给你收起来?”李尘木从屋中走出来,朝着柯有缘问道。
“我,我忘了!”柯有缘猛的放下手中的碗筷,从石凳上跳起来,着急地越过李尘木,往屋中奔去。
院子里的二人一头雾水,不知这丫头这么急做什么。
“你们都不在的时候,邻居姨姨送了好多吃的给我,我要送点心给她做回礼!”柯有缘宝贝地抱着木盒走出来,江郁淮认出来这木盒,道:“瑞馨斋的点心?这个价格可不便宜。”这丫头倒是个重情义的孩子。
“这盒点心花光了人家三年存的银钱,好贵的。”柯有缘认真地说道。
李尘木听了无语,这日子,是要过得多拮据才会买盒点心就花光了钱……
“不错,这个盒子的款式还是瑞馨斋点心中最昂贵的一种。”江郁淮应她道。
匆匆地吃完饭,柯有缘便兴冲冲地抱起木盒朝门口跑去,李尘木连忙问道:“缘儿,你去哪?”
“去邻居家送点心,一会儿就回来!”柯有缘回头笑着答她。
转头的瞬间,自己撞到了软软的东西,但是她跑得太用力,劲大,结果是自己摔在地上。
“小姐,当心!”面前有人担心的声音,柯有缘揉揉头,抬眼看到一名女子站在自己跟前,得知自己不看路,竟撞到了人,还弄脏了人家的衣裳,连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待她彻底看清来人的容貌时,她愣了愣,“书雅姐姐,你又来了啊……”
有一段日子没见着她,柯有缘还以为她不会来了。
约有一年,这孙小姐每隔半月时间都会来这里,但就站在门口一盏茶的时间就离开。
师父好像知道些什么,但是每当她问起,师父只会摇头。
柯有缘觉得她好像在等人,每次都会往里头望望。但是她不认识令哥哥,对师父也很生疏。
孙书雅是相府大小姐,知书达理,温婉端庄,柯有缘对她印象极好。
“住口!小姐的名字岂是你这黄毛丫头能直呼的!”跟随一同而来的丫鬟说道,语气毫不客气。
柯有缘噘嘴,丫鬟她倒是很不喜欢。
“小遄,不得无礼!”孙书雅出声斥道。
“但是小姐,您的裙子……”
木盒在柯有缘撞上她的那一刻,点心都撒了出来,沾到了孙书雅的裙子上。
柯有缘傻傻地看着她的裙子,眼圈忽的红了起来,下一瞬眼泪直接落下,呜呜地哭出声:“我的点心——呜呜……”李尘木本以为柯有缘只是不小心撞到了人,结果听到她的哭声,赶紧放下手中的碗过来安抚她。
“明明是你不长眼睛,先撞了我家小姐,还弄脏了我家小姐的裙子!你还想怪我家小姐吗!”小遄见状急道。
“我都说对不起了,人家都不是故意的……呜……”柯有缘哭得更厉害,并非是因为挨小遄的训,而是因为那盒点心,她等了一整天才买到的,全都撒掉了……
李尘木赶紧将柯有缘搂在怀中安抚,又冷起脸对这主仆二人道:“缘儿已向你们道歉,你竟还出言伤人,气量如此之小!再则,你们一早在别人家门前晃悠什么!”
“贫嘴滑舌,你……”小遄怒道。
“这说的是你自己吧!”李尘木打断她的话。
“你知不知……”小遄声音大了几分,正欲继续说道,忽然被孙书雅给拉了回来:“够了!”
她绝美的容貌上,多了几分愠怒,声音也不似平日的柔和,“小遄,你这般口无遮拦,我下次绝不带你出门!回府后闭门思过三月,没我命令,不得踏出梧沙院一步!”
“小、小姐,奴婢,奴婢知错了!”小遄立即没了方才嚣张的气焰,苦苦求饶,“小遄再也不敢了……小姐……”
李尘木抿紧唇冷冷看着她们。
“给我住口。”孙书雅看都不看她,蹲下来看向柯有缘,正打算开口给她赔一盒点心时,一道悦耳的男声忽然从李尘木身后传来:“小丫头,莫要再哭了,哥哥赔一盒给你。”
柯有缘止住眼泪,从李尘木怀里抬起头,哽咽道:“真的?那要四季糕。”
这可是瑞馨斋的招牌点心……这丫头!江郁淮摸摸她的头,笑道:“真的。”
孙书雅看到江郁淮过来时,整个人愣在那儿,好一会才听见她变得颤抖的声音:“……郁淮?你,你终于回来了……”
柯有缘觉得奇怪,终于回来?
“书雅姐姐,你在这儿这么久,就是在等这位哥哥?”
孙书雅点头,缓缓道:“这是他以前最常来的地方……”
说话间,目光一直落在江郁淮身上。
“……这地方早已不是我的。”
“这是令哥哥家!”
柯有缘和江郁淮同时出声,江郁淮疑惑地看着柯有缘,这令哥哥,究竟是谁?
孙书雅面色微僵,似乎是没料到江郁淮会这么说。
柯有缘却问她:“这个哥哥是郁王府的人,你要是等他,为何不去郁王府?”
“……”孙书雅沉默地低头,不吭声。
“……你以前不是说,你最厌恶那里吗?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一会,她才开口道。
厌恶?即便他厌恶郁王府,那为什么会在这里等他?
“这个院子,两年前就易主了。”柯有缘说道,“你要是早同我说,就不用白等这么久。”
“是吗……你,何时回来的?”孙书雅喃喃道,又昂头起来问他,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半年以前。姑娘,你为何等在下?在下与你素不相识。”江郁淮疑惑地问她。
他从未和任何一位女人有交集,更何况是孙书雅——孙相唯一的女儿。这般不凡的身份,他怎么可能会不留意?
“你——”她声音蓦然止住,“小遄,我们回去。”
“是,小姐。”小遄连忙上前扶着她。
柯有缘觉得她这副模样很奇怪,孙相府的千金和郁王有来往?师父都没说过,而且这个哥哥也说不认识她。
人突然就走掉了,李尘木拍拍柯有缘,道:“不哭了,回头给你买点心。”
说起这院子,江无令好像说过,是他救了个有钱的金主,然后那个金主就将这院子送给他当做救命之恩……莫非……人傻钱多,说的是江郁淮?
李尘木惊得不敢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