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的车队由北向南迁徙到气候温和且兽群较少的平原区域后,最终人们决定终止迁徙。这意味着游牧的理想并没有完全的实现,而是根据眼下实际的情况,一些人留了下来,一些人继续前行。留守的人们开始了与土地、环境斗争的漫长岁月,他们将因兽群引起的污染现象称之为“圣化”。在圣化现象严重的中部平原区域,土壤腐烂失去活力,各种诡异生物、植物在悲恸的大地上存活,季节性的风灾与雨灾十分严重,死者不得安生,诡谲的氛围日夜萦绕。然而幸存者们展示出了在地下累积了两个世纪的勇气及毅力,他们立誓要征服这块广袤的平原并将一艘舰艇的残骸当做要塞,建立了未来纪第一个组织——不息议会。在另一些残缺的记录里,议会名被写作复数以表示其存在的可贵性。
——《废业纪.农耕的理想.1:1》
“喂喂喂……嘶……你现在是在哪?难不成在跟姑娘找乐子么!”
“与你无关。”
“但是你那边的声音……好了我求你换个地方,我的耳朵受不了。”
“把车窗关了再通话,蠢货。”
“我正在做!”
“你专门打给我是要做什么?”
“还用问?首先是委托的事,然后是报酬的事。”
“我说过了,委托是对方点名指姓要你完成。至于报酬是你自己放弃的。”
“嘿,跟你说话怎么就那么想骂人呢!”
“你可以试试。”
“不是,是你告诉我去委托登记处领报酬的!结果并没有这么一回事,那么老板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
“很简单,我骗你的。”SmileMan说完电话那头暂时安静了一会,随后那阵嘈杂得像恶毒婆娘吵嘴似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连自己人都骗!就为了那点赏金么?”
“你如果机灵点就不会被骗,所以不要把自己的愚蠢归罪给他人。”
我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对赏金的执着很快又让情绪郁结起来。“你给我一个好点的理由。”我说。
“行了小饼干。”老北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路驾驶一边对我说:“反正那些钱也是用在组织有需要的地方上,谁用都一样。”
“啧,你搞清楚,那是我的钱!”
“但是你是斥候。”
“两码事……喂,你别挂!”
“难不成还要我听你们父子吵架?”
“赏金的事还没说完……喂喂!混蛋!”
我狠狠地砸了下车窗,当我意识到这笔赏金可能真的就这么泡汤之后,情绪瞬间便纠结在心里,我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乃至胸口的位置都让我不舒服。
“小饼干你怎么这么想?”老北一边吸烟一边说,他心情十分好,一路上话说个不停。
“听好,我难得跟你一起执行委托,你也难得结束旅行回来一趟,如果不想闹得大家都不愉快的话,你就别说话,尤其是现在!”
“我是想问啊,你怎么那么在乎钱?”
“因为我的父亲是个败家子。”
“我?”
“所有的委托都不计报酬,不是败家子又是什么?况且你执行委托的次数本来就少。”我不悦地说,“你没给过我一分钱,也没教我怎么挣钱。”
“那是因为你并不是为金钱而生的那种人。哎呀,这么说,你如果把你的能力浪费在挣钱上就太可惜啦!”
“你搞清楚,我不是你,你的所有开销花费无论多少数目都是被组织全部包了的。老实讲SmileMan是不是喜欢你?”
“喂!”
“那他对你这么好!”我抱怨道,“你看看他这次对我,再看看他对你。我说,要不我改口叫他一声‘妈’?”
老北沉默了,随后他又冷不丁地笑了出来:“小子,我真拿你没办法。你这次没拿到手的报酬之后我会补给你。”
“真的?”
“啊,是真的。不过我有个条件。”
“说,万事好商量!”
“一会,我们从11号公路过去。”
“没有问题……等等,11号公路?”
所谓的11号公路是一条差不多报废的破烂野道,它从报神山山脚下的茂林当中横穿而过的,原本是南部通路的一部分。而南部通路又是十分重要的商路,按理说是不可能出现废弃的现象。然而巧的是,11号公路贯通的是一大片圣化区域。
圣化是由兽群引起的严重污染现象,土地、植物、生物都会因圣化而产生各类异变。当然,11号公路贯通的区域还不止这个问题,在这片曾经广袤无垠(我听来的)的森林大地之上,还留下了一些诅咒。
这要说到末法之路战役。
在月亮祝福的时代,斥候组织是规模最庞大的武装类组织,彼时猎人组织还十分弱小,所以当议会决定必须主动清扫南方区域以寻求资源并且建立将牧人美地纳入其中的商路时,斥候们就义不容辞了。
相比北方,南部的环境十分恶劣,这样的环境对兽来说十分适合繁殖及生存,而盘踞在南方的兽群又是数个大规模的群落,并且兽群是进化出了原始的社会形态的,再加上严重的圣化现象——总得来说说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是苦战。
直到猎人组织的背叛以及议会的不闻不问之前,斥候们都发挥出了惊人的战斗力,法则的威势一度将兽群震慑。不过最终面对潮水一般涌来的兽群以及被猎人们炸毁的退路、议会空许下的援军时,斥候们几乎全部战死。
斥候们在绝望时共同完成了一个法则,那个以生命炼成为基础的法则杀死了大部分担纲者,活着的人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那个法则就是将兽群阻隔在报神山以北的大乱象之墙。因此,一个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和平年代就这么来临了。而11号公路以及它所贯通的这个不洁区域里的哀嚎、恐惧、悲惨的游魂成为了末法之路战役的遗孀,它带着战争的死的气息,驮着被掩埋的真相的棺椁。
“安心,那里不存在闹鬼的说法,那都是编出来的。”老北安慰着我,“只是些圣化的森林以及一些处于进化链末端的兽罢了。”
“这个晓得。”我稍微收敛了一下心神,说:“为什么?”
“两个原因。”老北瞬间理解了我的问题,“第一,我想看看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对法则的掌握程度。”
“妈的,我怎么会把这事给忘了!”
“嘿,我说,我去北方旅行的时候我就说过啦!”
“是啊,你当然说过。”我颇带着一些嘲弄回答,同时心里也十分懊恼。“不可能会忘记的,走之前去风俗店玩了一宿,第二天留我一个人买单。”
“不要说这些,你不差那点钱……错了!现在不该提钱,否则你肯定会借此将话题转移,嘿!”
“非得如此?”
“没错。”
“那好。”我对着他一摊手,“让我下车。”
“看样子你是一丁点长进都没有。”他眼神晃了晃,语气有些怪异。
“啊,我承认。但是我根本不喜欢战斗。”
“避战可以有一万种理由,但是参战只需要一种。”他说完猛地一刹车,扭过头看着我说:“那就是你身在无法逃脱的战场。”
我茫然四顾,透过车窗看见了竖立在路边的、印有共同体徽记的破烂路牌——11号线。
“好得很!”
“你这几年是有多懒?”老北慢悠悠地点燃烟,“最起码连观察环境都给忘了。”
“你怎么跟SmileMan一个德性?捉弄自己人有什么意思!”
老北没有回答我,而且他无视了我所有的不满。在他吸完那根香烟后便发动了汽车,而后他打开了车载的音响,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不停地唱着:
今夜不要哭泣,
今夜不要哭泣,
宝贝,天堂就在你头上!
今夜不要哭泣……
我听着沧桑而又深情的歌声有些恍惚,老北刚才的一番话让我不安,倒不是害怕兽——其实也害怕——只是我厌烦老北这样的做法,没错,是“厌烦”。
今夜不要哭泣,
请记住,
我从来不撒谎,
也请记住,
我内心的感受,吾爱!
我的不安仿佛以呼唤之声席卷的大海,随之而来的更严重的杂念妄想则是以脚步声奔腾的江河。在不算宽敞的车内空间中,我当下的不安愈发明显直至引动了来自过往片段的困扰,那些理应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过往如今正闪着亮光奔向我,人在这种时候最是猝不及防,那些温度最是烧心,烧活那些野草般疯狂生长的念想。
“喂,怎么啦?小饼干。”
“没怎么。”
“放心好了,你到时候只需要尽全力战斗,其他的事交给我。而且,这片区域我十分熟悉,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兽,只有一些小鬼。”
“恩。”
“小鬼是兽群里处于进化链最末端的兽,在末法之路战争时手一挥就能死一片的东西,所以完全不用紧张。”他顿了顿,接着说:“在月亮祝福的时代,你知道新人斥候在战场上的作用是什么吗?就是为了防止这种兽在混战时溜进要塞或者营地里偷那些外表闪光的机械或者器具,尤其是黄金这种资源,足以使小鬼不要命地发起攻击。”
“恩。”我随口回了一句,眼前的公路已经慢慢变窄,周围开始出现稀疏的褐色林木,远远望去恍如低头向大地忏悔的墓碑。不一会我们就进入了森林区域。我一边听着那首沧桑的歌,一边饱受眼前处境的困扰——眼前广袤的森林死气沉沉,黑色的土地里夹杂着淡紫色的秽光。树木、植物全部都枯萎,那些秽光同样深藏在树干、枝叶、龟裂的土地缝隙里以及更细微不起眼的地方,车窗外的风带来令人恶心不快的气味。我们车轮下的现代公路形单影只向前、向深处延伸。路的两旁原本还稍显开阔,抬头能望见终年积雪的报神山以及它周围其余起伏的山峁。但路很快就狭窄起来,姿态诡异的树木逼迫着,那些枝干像极了某种垂死挣扎的姿势。虽然是下午三点,但天光黯淡,阴冷的氛围以及带着臭味的潮湿空气让我不得不关上了车窗。我眯着眼看着大地及森林悲伤的面容,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受。
“刚才还没说完”老北的声音以及烟草的味道在寂静的车内传开、蔓延,就像下了一场无声的细雨。“绕路的第二个理由,想知道吗?”
“唉,要说就说。”
“这个我必须得说。”他发出了一声笑,“如果从南部通路的主线过去就会近很多,但这势必要经过南都庄严。而绕过南都庄严,就要多行驶五百公里才能到达牧人美地。重点就在南都庄严这城市,那是猎人的大本营,而且我听说有一名年轻的女性猎人这几年一直在追杀你?手段跟作风似乎都让你接受不了。”
“胡说八道。”
“那你这几年几乎都不在南都庄严的周围活动,甚至连相关的委托也可以不受理。理由是什么?”
“不……啧。这很正常,因为我突然不想受理,就这么简单!”
“哎呀,连我都想骗。行吧,就当被你骗到了。”他忍不住大笑起来。车窗外开始下起小雨,一阵一阵的凉意沁骨。暮春的山雨最是袭人,而山里的天气变幻不定,雨天可能在短时间里一再出现。山是翡翠的酒杯,山雨如美酒,杯子空了又满,翡翠一绿再绿。
然而这里是报神山,阴雨只平添了圣化大地的悲怆,它好像沉默不语满身伤痕的老鹿,跪伏着身躯舔着断角。它的生机早已坠入无有边界的死地,它现在只是污秽的育母。
我们继续驱车前行,进入森林后气氛诡谲无比,道路年久失修爬满了各种形态怪异的植物,在车灯照射下像是匍匐着的野兽,它披着一整片腐烂的草原。不一会,地面上出现了暗紫色的微光,成片成片的在土壤里以及树木里荧荧闪闪。大概过了一刻钟我们驾车行至森林中一块开阔的空地,周围的枯枝鬼木虽然腐朽,但却依然朝着天空野蛮地生长,像是这凄凉的大地发出的一声一声哭喊。
暗紫色的微光像一片燃烧的花海,被遮挡的天空偶然露出的一丝惊恐的目光恍如凶月,丝丝寒意鬼魂一般游离,这块森林中的空地宛如被奇异看客们隔开出的角斗场。
“怎么?没路了?”我皱着眉头,前方几排树木交叉出一片横斜的阴影,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挡住了路。
“喂,你放轻松一点。”老北说。
“不是轻松不轻松,现在是没路了!”
我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森林里一丝生气乃至一丝气息的流动都没有,我跺了跺脚,被翻开的土壤里溢出令人恶心的气味,暗紫色的光深埋其下。
“你知道苍焰吧?”随后下车的老北一边观察周围一边说:“就是眼前这些光,准确来说是一些发光的植物。这是只生存在发生圣化现象的土地上的植物,当然这也属于圣化现象的一种。成熟的苍焰植株会对触碰者造成不可恢复的灼伤。这些东西啊,一经冰冻就会疯狂生长。很奇怪是吧?”他指了指自己受伤的眼睛。“这就是苍焰造成的伤。”
“还有成熟的植株?那眼下这些就是孢子?”
“聪明。苍焰植株是小鬼的伴生物,因为苍焰孢子的光让小鬼着迷,于是这种贪恋财宝的兽就带着这种污秽之地才生长的植物到处播种。”
“简单来说,这地方会有小鬼出没。”我说,同时我也紧张起来。
挡住道路的是几排枯树,虽然长得高大,实际上早被噬空了心,不知是什么力量让它保持高高向上的姿态。我借着车灯的光看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道路延伸的痕迹,当我准备动手解决障碍时,面前的树木突然被一阵冲击粉碎,一排接一排的树木纷纷倒下,木屑漫天,空地更加开阔,天空惊恐的目光一闪而过,雨仿佛飘落的丝巾,而温度一降低,苍焰的孢子开始了生长。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冲击,而阴影中跳出了兽。
“对,就是这种兽。”老北在我旁边说,“财宝魔,小鬼,都是它的称呼……看它身上像纹身一样的东西,那就是成熟的苍焰植株。”
那兽长得与人类相似但却高逾三米,浑身绯色。身体十分畸形,一部分羸弱得像森林里的鬼木,一部分则是畸变的异常巨大的器官。可能是因为畸变器官的重量原因,这兽无法很好的保持平衡,或匍匐在地或酿跄行走。而在畸变的器官中,是一个显得十分渺小的脑袋——或许是一个貌似头颅的器官。
这生命体浑身上下见不着任何文明或高等的痕迹,紫色的秽光植物在它身上生长,像捕蛇者缠在身上的蛇一样,而那些植物上黑色的斑纹更显得它们的肮脏不堪。它的咆哮、嘶喘中带有浓浓的腥味,手中挥舞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打磨得十分光亮的铁棍。
“这他妈是小鬼?”我面对这庞然大物直接骂了起来。那兽似乎十分愤怒,它一直死死的锁定着我,一边敲打着铁棍一边嘶吼示威。
“喂,老北!”我轻轻喊了一声,身体不敢有其他的动作,“喂,该怎么办!”
“不巧得很。”他出人意料地说,“这里我没办法使用法则。”
“你这老混蛋!不是真的打算让我跟它战斗吧!”
“没错啊。”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随后飘来烟草的味道,“法则的基础是炼金术,我的法则是利用冰,利用炼成阵炼出冰,再将冰转化为法则的威势。但是你也清楚,这里圣化得太严重,没有相应的物质参与炼成,我要怎么炼出冰?”
“胡扯!”我压制住强烈的不满慢慢转过头,“现在明明在下雨!”
他嘴里咬着烟朝半空中伸出手,随后愣了片刻后突然倒地不起,一边抽搐一边胡言乱语装出神经疾病发作的模样。
我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的不满,直接破口大骂!我对战斗这种事一丝兴趣也无,或者说是压根对他的此类战争观念不屑一顾也未尝不可,他迫切希望我理解的正是我无法理解的——这很滑稽不是么?对于某一件事我尚未能理解(无论主观客观),但却有人非要我立即去做!
我是从来委屈不得自己的人,尤其让我被迫接受他人的想法这种事实在是下下。
然而他总有办法,也就是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小鬼——好吧它就是小鬼——已经被激怒,它朝我扑了过来!我戴上刻画有构成式的手套后唤来了我的光并挡下了它从半空中砸下的铁棍,反手还击后拉开距离,小鬼再扑,我再退,它跃到我的头顶,吼声在半空炸响,我尽力维持着光的枪矛形态并朝它掷了过去,却无法阻挡它的攻击,无赖之下我就地滚到一边。
落地之后的小鬼咬着铁棍爬了过来,它畸形的身体爬行起来虽然滑稽但速度却快,我重新唤来光时它已然近在眼前,我不清楚它的弱点,不敢冒然攻击,同时我更不敢与一只兽消耗体力——在体能这方面,一个烟酒过度的人如何跟一种野蛮的生命体相比拟?
小鬼硬生生止住了奔跑,它转过身子像挥舞狂暴的尾巴一般挥动着它的后肢,这变化让我来不及反应,仓皇之间我伸出手中的光格挡,但这只是护住我的肋骨不至于断裂,我的左臂被击中,鲜血很快流了出来,疼痛感如一条游曳的水蛇行遍我全身!
我咬紧牙忍受着,但手中的光却消散了。
“四十秒啊?”老北在我身后喊着,“四十秒就维持不了法则的形态了!”
小鬼发出怪异的吼声,在这样近的距离我完全无法忍受它嘴里的腥味。它朝后退去,我在原地喘着粗气。
“叫什么!”我烦躁地吼着,“就是四十秒,嫌短你自己来!别说的我很愿意似得!”
“唉,这可是小鬼,不是其他什么高级进化的兽。”
“那又如何?等下,它是在干嘛?”
“这种叫声明显是在呼叫同伴。”老北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后,说:“一种没有什么战斗的兽却拥有非常强的繁殖能力,这就是小鬼。”
“你想说这玩意是群居的?”
此时森林四处响起了动静,地面开始微微颤抖,很快无数的小鬼仿佛从周围的阴影里一批又一批诞生似得将我们团团围住,我看着老北,一句话也不想说。土地里以及树木里的苍焰孢子正待盛放,兽群发出的怪异嘶吼声中满是愤怒。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环视一圈后发现这群兽都带着各种各样的被磨得光亮的器具。
“当然是群居,并且这种兽有很强的领土意识。”老北继续说着,仿佛眼前的困境跟他毫不相干。兽群已经围了上来,老实说这种情况我真的是第一次碰见,土地里明灭的秽光已经有盛放成灾的趋势,它们已经掩盖过越野车明亮的灯光。雨虽然不大,但是从那群小鬼身上传出的各种臭味在这样的小雨中尤为明显,它们嘶吼着,并且很快朝我冲了过来。
我站在原地唤来了光,将其凝聚成枪矛的形态后便朝着小鬼们掷了出去,趁着强光灼眼的当下我戴上了另一只刻画有构成式的手套!
“短矛,锁链,长枪。”老北赞叹了一声,“朗基鲁斯,光之巨像。”
我掷出短矛,挥动长枪并拉扯着枪与矛之间的锁链,同时将我能感应到的所有的光全部转化为法则的威势。当第一只小鬼高举着那不知是什么的金属棒冲到我面前时,我挥动长枪荡起一片光海,那只小鬼被长枪洞穿后如瑟缩的影子一般被光海淹没,但同时更多的小鬼撕碎那片光海跃到了我的上方,此刻我迟钝的反应完全出卖了我,当我有所察觉时一只小鬼已经朝我撞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一缩头,往地上一趴就从一群小鬼的“胯下”(如过对兽而言这个部位也是这么称呼的话)钻了出来。
“喂!”老北的呵斥声果不其然响了起来。“刚才是什么动作!你这混球!”
“你闭嘴!”我毫不示弱,摸了一把脸后再次聚精会神应对……
“老子……又来!”
那群小鬼集体发出了那阵用以呼喊同伴的叫声,但几乎是同一时间,凛冽的吹息毫无预兆地回荡开来,森林甚至都笼上一层薄薄的白霜,大地悲伤的面容倏忽冷峻。白霜绽放成冰花,巨大的法则构成式在腐壤之上展开!
老北抬起手,摆出射击的姿势。漫天冰雪朝他指尖汇聚成一点能量。顷刻之间苍焰绽放成紫色的火海,圣化的森林仿佛被召进了苍焰的国。兽群被困在冰雪中。老北指尖的能量不断被压缩,成为渺茫却带有无匹威势的一点光!
劲吹瞬间停了,万籁俱寂,森林像一场寂静的祷告。
“越过月光的白鸽!”
他指尖的那光突然盛放!构成式中代表物质炼成的炼成阵不停运转,凛冽的冲击命中了我们面前的兽群,贯穿后直至圣化森林的深处并留下冻结的区域。而强烈的反冲也随之而来,老北脚下延伸出冰霜的路径,空气中出现条条裂痕,其中冰块崩裂纷纷碎落——那是雨水飘洒在空中被构成式炼成了。
茂密的森林从中被劈开,像强风过境一般,冰霜覆盖的区域与苍炎绽放的区域蔓延得无边无际。腐壤像是一只抚上森林胸膛且带有黑色绒毛的巨爪,不洁正在行巫作怪。再往深处,则是一大片沉默不语的的树海,在这里“圣化”俨然成为一种沛然不坠的轮回。
剩下的小鬼早就逃得无影无踪。
“厉害,不愧是传说。”我面无表情地鼓掌,实际上在劲吹乍起的刹那我就释怀了,那瞬间提起的心被安放回原位,我能感觉它缓慢下降的过程,最终它被温热的血液重新拥抱。安心的感觉就如同将冻僵的手浸入温热的水里,随手一掬都是暖春。当老北转身面对我时,我发现他好像生气了,但是这同样让我气氛。
“嚯,你还生气了?”我指着周围狼藉的森林说,“明明很简单的事,非要搞得那么复杂,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甚至没有看我,他转身只是为了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而后他打开车门。我站在原地等着摔上车门的、类似“嘭”的一声的动静,但什么动静也没有,这时我转身一看——他本是从左侧上车,但又换到了副驾,而后又坐上主驾的位置,如此往来数遭之后,最终他还是握上了方向盘。
长途驾驶是很累的,尤其这里还是报神山山脚。同时令人心烦的事很快又来。一念及此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清楚接来下就是无休止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