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探险的热潮而带动的是未来纪第一条正式商路的开辟,同时蓬勃发展且蒸蒸日上的是城市中手工艺品——尤其是小工艺品——这一行业,原材料成为必需品,因此导致更多的人加入探险的队伍,一部分探险者及传教士选择在原材料产地常驻,并将其发展出城市的雏形,这两者之间直通且安全的道路是最初的商路。显而易见的是,传教士看重的是这些离家之人精神上的空虚,很快这些人成为了信仰团体的一分子,在没有治安官以及官方组织的原材料产地,传教士俨然担任起官员与心灵导师的双重角色。随着商路的扩大以及探险群体的激增,这种现象甚至在城市理想时代的某一时期成为潮流及大众应许,归根结底在于彼时的人类组织的职能随着城市理想的完善而模糊,他们虽然努力探寻更适合此一时期的制度,但这并没有实际解决问题,这样的精英讨论在城市的理想时代后期、非原材料产地城市里十分普遍,与探险热潮成为彼时最广泛的现象。
——《废业纪.城市的理想时代.1:4》
即使是对我这种人来说,教会的做法也是十分“荒谬”的,诚然我心里想到的是另一个比“荒谬”要粗俗得多的词。第二牧歌不仅没有考虑到这些已经数代定居牧人美地的“客人”的感受,而且连猎人要驻扎在城市里这种事也没有通知,简单来说,剩下的那些居民是被抛弃了。而他们在不得不接受这种残酷的现实的同时,更要面对猎人——对猎人来说,这城市已经是战场,对教会来说,这城市已经被抛弃,但对那些没有获得迁移资格的人来说,这里是家。
但老北却认为这一切无可厚非。
“这就是战争。”他说。
“跟战争有什么关系?这明明是教会的问题!”
“没有什么问题是单一方面的,教会的做法纵然是遍寻第二牧歌乃至第一牧歌的典籍都是找不到理论依据的,不过第二牧歌的虚伪无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说完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很难相信,第二牧歌完全拥有将整座城市连同居民全部迁移的能力,教会拥有非常先进的空间矩阵的技术。但事实就是如此。”
“还有一件事,我在藏有《创造》的那座祭坛发现了一只兽。”
果不其然,老北的表情很快变了。
“走快点!”他略一思忖,直接展开构成式铺开了冰路、架起了冰桥,冰晶闪着光,天顶出现一轮发光圆弧,而当我们到达目的地时,空中甚至升起了一轮幻日。
“法则要运用到什么程度才会引起这样的现象?”我看着冰晶消散,那些奇观也慢慢消失。“法则不是自然产生的东西,威势跟能量是不可能与自然产生互动的。”
我说完便再也说不下去,将法则运用到能引起现象的程度,这太让我惊讶!
“使用,理解,升华。”老北说,“毕竟是造物科技,怎么运用、运用到哪种程度乃至怎么升级这种技术全部都看人的本事。”
我们一边聊着一边快步走向耶洛因废墟,很快我们在地下四层的位置找到了一名姑娘。
“来了啊。”她说。
那姑娘看上去绝对没到二十岁,披散着长发,圆脸、大眼睛、微胖,身材不高,声音细软,皮肤白净,是名非常可爱的姑娘。
“你是?”我对她熟稔的口吻有些奇怪。
“你说我?”她噗哧笑了出来,“我是宋。”
“好吧。”我无奈地说,“你可真是年轻。”
“在盗贼工会里我算是老人了。”她说,“哦,对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之前我们在祭坛找到的那只兽,还记得?”
“刚才我们还在讨论这个。”
“那座祭坛,我不是说了在牧人美地绝对没有这样高大的建筑吗?”她又说。
“恩。”我点了点头,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事实上真的没有。”
“老子……算了,我看你小,不跟你计较!”
“不是,听我说。”她就地坐在旁边的石柱上,“教会里有本很重要的典籍叫《吾王之书》,在教会开始准备迁移的时候有盗贼去了祭司们的祭坛,查到那本书不是第二牧歌的典籍,而是第一牧歌的宝典,里面记录了一系列跟牧神有关的传说以及属于祭司的预言故事,是一本神学以及文学兼顾的宝典。”
“小姑娘,是不是跑题了?”老北也坐下来,皱着眉问道。
“耐心点,很多事都是趁着这次教会迁移才调查出来的,毕竟在平时很多地方没办法随便出入,所以这些信息对我来说也是一手信息,我还没好好整理过,只能记得什么、听到什么就跟你们说什么。”
“好吧,你继续说。”
“牧神教会的所有典籍都是刻在古老沉重的巨柱上,那东西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破坏的,从第二牧歌保存了《吾王之书》这件事上来看,很有可能第二牧歌在‘双歌’事件后因为没办法摧毁的原因而继承了第一牧歌的所有宝典,但宝典几乎都藏于祭坛之内,第一牧歌与第二牧歌在这点习俗上都是相同的。”
“等等,难不成……”
“对,大叔想到了是不是?”
“这里是耶洛因废墟,而耶洛因堡垒是第一牧歌建立的城市,你们在废墟里发现了一座祭坛,祭坛里有……《创造》跟第一牧歌有关?”
“对,但是还有其他信息需要整理,这样的判断有十分明显的漏洞。”
“没那么多时间。”老北说,“群像多久能回来?还有,那个阿依是跟教会一起走了?”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他通知我之后本来是该我去通知其他盗贼的,但是他让我回来接应你们。其他的事,尤其是圣安息者的事真不清楚。”宋说完打了个呵欠,“但是我有听到星军内部的一些风声,据说有一部分战士叛教了。”
“叛教?”
“具体原因我不清楚,而且这是不是事实也很难说,等老板回来再说吧。哦,对了,把这个挂在入口。”她说完取出一块牌子,是便士的招牌。
这种事自然是我去办,我接过那块铁牌子后回到废墟的入口处,随便找了个地方将其挂上。我听见无数的呼喊跟哭闹,还有震天响的脚步声、引擎声以及机器的嗡鸣,感觉瞬间来到了一个战争机器全盛的年代。我转身看了一眼耶洛因废墟——地下排水系统——那幽深黢黑的入口,又看了看地上的牧人美地,瞬间有了一些奇怪的感觉。因为历史上“双歌”的对立而导致耶洛因堡垒沦为废墟以及牧人美地兴起,但又因为此时将至的兽群,这片废墟又被我们给重视起来,老北这几天的状态让我十分担心历史上的对立又重演,毕竟地上的城市以及地下的废墟本身就是对立、矛盾、争端后的产物,虽然主角换了,但是戏永远只有一场——互相残杀。
一念及此,我就在想应该赶快离开这里才是。但是老北会听我的?显然不会。但我又不明白,我们留下来能做什么?我有些迷茫,而后我想起绞绞,于是我更加迷茫——她也提到过对立。
“哎。”
“叹什么气?”
“诗人!“我浑身被吓得一个激灵,转身看见了那叫做拉比的诗人。
“啊,抱歉。”他笑了笑,“不过你们果然在这里。”
我连喘了几口气以平复心跳,而后我注意到诗人换了身衣裳,那件外面套着不知道是围裙还是什么鬼东西的黑色短袖以及蓬松的裙裤是跟群像以及阿依相同的衣裳,也就是便士的制服。
“你又跑来做什么?”
“猎人进城了,我试着跟他们沟通,不过效果不理想。相比之下还是你们斥候好说话。”他笑眯眯地说,“所以我还会跟着你。”
“就为了实现你疯狂的想法?”
“这是很难得的机会,你可以理解为我即将收集到很难得的一些素材。”
“疯子!”
“我其实也纠结,但是遇上你们之后我不犹豫了,感觉跟你们在一起会非常有意思。”
“这又是为什么?”
“你想想,盗贼,诗人,酒馆老板,使用神秘魔法的父子,这样的组合再来一场寻宝探险,简直太妙了!”
“那叫法则,不是什么神秘魔法,是造物科技。”我摇了摇头,深信无法摆脱他,这时从远处传来巨大的隆隆声,我吃惊地看着一座房屋被一台巨大的人形战争机器给夷平了,很快周围的房屋也遭此厄运,那一片的视野瞬间开阔起来,猎人们的战争机器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顺着那块空地望出去,有一朵乌云缓慢漂浮在远方,而随着清理范围的扩大、漫天灰尘缓缓散去,我看见了朦胧的山的一角,那是块有待填充的空缺。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了很久,很快我感觉到地面微微震动起来,此时我不禁想到片刻旅店的那位姑娘闪躲的眼神——这下很多人真是无家可归了。
“妈的!”我低声骂了一句,心里第一次厌烦猎人以及他们的做法。
而后我带着诗人回到了废墟四层,短暂且无奈地介绍了一下情况后便老老实实听从老北的安排前往祭坛。一路上没什么阻碍,因为深入地下的原因连地上的动静也听不到了,很快我们又回到了那座祭坛。
“就是这里。”我唤来光,照亮了周围。
“再亮一些,对。”
“那只兽就在那里。”
老北在查探起来,同样不知在查探什么的还有诗人,我跟宋成了最闲的人。
“从窗子透进来的光是自然光吗?”老北问。
“应该是。”宋回答。
“怎么可能。”老北说,“从这祭坛的高度跟阳光的角度能判断一切合乎自然、常理的话,这祭坛在牧人美地应该是很显眼的建筑才对。”
“我也知道,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解释能说得通,从窗子进来的光可是随着一天的时间而变化的。”
“这就是问题了,不过我相信这里面有些蹊跷。”
而后老北开始查探祭坛中央的柱子,也就是疑似第一牧歌典籍也疑似《创造》的东西,最后他又仔细看了看那只兽的尸体,接下来便是大段时间的沉默,一时间沉静的氛围让我有些倦怠。
“各位,你们看看这具尸体上的话,提到了黑夜、幻影、清晨、雾,再加上你们刚才讨论的,这些东西都与光有关。”诗人的话打破了祭坛内部令人不快的宁静,“而这里又有很多玫瑰窗,我们是不是考虑从这方面入手?”
诗人的话音刚落,老北就转头看着我。
“好吧,要我做什么。”我说。
而后我顺着老北指的方向爬到了玫瑰窗的后面,唤来强烈的光照亮面前的玫瑰窗。窗户上的装饰晶莹剔透、熠熠生辉,精美得不似凡间的道具,我甚至能看见光在期间如首尾相续的河流缓缓流淌。我不禁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诗人指挥着我调整光的角度,隔了一会,我听见诗人的呼声。
“斥候先生,看!”
我朝下望去,光映在石柱底部的位置,以石柱底部为圆,形成了独特的符号。
“把所有窗子照亮!”老北喊道。
我立即执行,这时谜底揭开了!
石柱底部是个完美的圆,利用光的角度将玫瑰窗的装饰物包括窗子本身作为投影便在圆内形成了大量独特的符号——一个构成式!
“这是跟进入但的营地的通道相同性质的东西!”我倒吸了一口气,而后对老北说:“要打开它吗?”
“不,等等。”他说完看了一眼兽的尸体,又向上看了看,这时他竟然紧张起来!
“怎么了?”宋问道。
“小子。”他背对着我说,“营地所在的那个世界不过是个细小的夹缝,通道是SmileMan制作的,我见过那个构成式。”
“你想说什么?”我问道,此时我也思考着一切的可能性。
“离开,先离开!”他说,“这个通道构成式除了SmileMan亲自动手,否则任何人都不能打开它!”
随后他竟然罔顾我们所有人的疑虑,强行把我们赶走,而且他还将入口冰封起来!这让我有些火大,本来可以完成的委托竟然就这么放弃了,连理由也没有!
“到底是为什么?”我耐着性子问他。
“问SmileMan去,他会给你清楚权威的答复。”
“那好。”我再次强忍住不满,问:“那现在委托没办法完成了?可以离开了?”
“不,还剩下猎人的事没有解决。”
“喂,有没有搞错?猎人跟我们……”
“你闭嘴!”他粗暴地打断了我。
我愣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一时间气氛又沉闷了下去。无奈之下我只能一边回想着刚才看到的构成式,一边思考着它可能的含义,一念及此我想到老北的反应,他刚才那副模样真正是我第一次看见!我从来没见过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害怕。
在法则里,圆被称之为“王国”,线被称之为“径”,点被称之为“圣杯”。上半圆的的下位符号需要倒置,称之为“恶魔”,下半圆的上位符号需要正置,称之为“天使”,每一个符号都有具体的代表含义。比如“王国”的数量越多法则越是透彻,“径”的数量越多威势磅礴。最重要的是,最外的王国一定是炼金术的炼成阵,而最内的王国则是代表“人”,也是“月亮”这一造物科技的体系。
“月亮”的唯一作用是扩张精神领域,但因此而产生的体系却多不胜数,唯一不可更改的是这种造物科技是以“人”为主,核心概念是“人拥有与宇宙相同的本质”。
“月亮”扩张了精神领域之后,人对物质的存在有着更深刻的感知及理解,再加上人先天的聪明才智以及后天的培养,人会在这种对物质透析的过程中逐步获得启发,这种启发能够被代入构成式中,也就是最内的“王国”。而借由炼成阵对物质的炼成能够获得相应的物质,也就是最外的“王国”。上位符号及下位符号代表境界突破及守恒,利用核心概念可以使得构成式成立,这样两个“王国”会在平稳运转时产生神秘的力量。而“王国”与“王国”之间存在着转换的可能,这取决于“径”及“圣杯”。
祭坛里的那个构成式从内容结构来说,是不完整的,因为它不存在最外的“王国”以及上位守恒的符号,各个“圣杯”独立在唯一的那个“王国”之内,不与任何一条“径”相交,却与下位的符号形成完美的三角,三角在法则里很少使用,被称之为“面具”,它既代表着极端平衡,也代表着极端不稳——诚然这是一条打开通道的法则,但怎么也是残缺的。我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照我看来得先补完这个构成式,才能知道它到底代表着什么。
当我们回到废墟四层后,发现从二层到四层乃至第五层都挤满了人!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我失去了所有的判断力,而老北似乎还在思考着祭坛的事,那些一看就是牧人美地居民的人就这么注视着我们,他们的低语在地下的空间竟然汇聚成为闷雷一般的噪音,这让我头痛欲裂。
很快,我们找到了群像。
“哦,回来了啊。”他挑了挑眉说。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他。
“牧人美地留下的大部分居民现在都在这里了,我大概统计了一下,可能有两万人。”
“多少!”
“两万人。”
“你疯啦!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办法,看他们太可怜了就收留了。”群像颇为轻松地回答,“之前也因为收留难民的原因被我家老头狠狠折腾了一次,现在看来我根本没改掉这个毛病。”
他一说完我就觉得事情已经朝着一个未可知的方向发展过去了,我完全不知道现在这些事代表着什么,会引来什么,我只知道那一定不是好事。此刻我感觉自己就像被一匹不被我驾驭的烈马驮着,它不知道要载我向何方。
“我们的去向还没定呢,老板。”宋也有些不满,“生意的事算是解决了,现在是不是该考虑离开这个城市了?”
“工会还没任何通知啊,按照规矩我们得继续留在这里。”
“没什么用呀!而且共同体已经乱套了,工会肯定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想都想得到有很多事要处理。”
“恩,也有道理。大叔,能不能去猎人那里‘借’个一两台通讯设备啊?”群像对老北说。
“借?”老北明显还没从祭坛的事当中缓过来。
“恩,‘借’。”
“哦,我晓得了。等等,怎么还有星军的战士?”
“他们啊,原本是‘客人’,通过《客人法》的考核后成为星军,本来是有资格跟随教会迁移的,但是只限于个人,他们的家庭没有这样的资格,所以有一部分星军战士就叛教了。就你看到的这些都是。”
“我说,你们想干嘛?”我颇为不耐烦地问。
这时一名星军插话说道:“保护家园。”
“你们?你们有多少人?还有,你们清楚你们的战斗对象吗?”
“谁破坏,与谁战。”
“好!”诗人赞叹了一声并鼓起掌来,这带动了所有人,很快地下就响起了正儿八经的“雷鸣”般的掌声。但这只是加重了我的不耐以及不快!
“圣安息者呢?”老北突然问道,“你们叛教了,他身为星军的统领会放过你们吗?”
这时一众星军面面相觑,一个个表情茫然。而后又是先前那名星军战士说:“我不知道,但是我们这群人都拿牧人美地当成家园,教会放弃了,我们没办法放弃。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教会没有告诉我们,我们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
老北叹了口气,他抬起头沉默了一会,对群像说:“你跟你父亲都很喜欢收留人啊。”
“老头是个烂好人,我不是。”群像挑了挑眉,“我只是偶尔当一次好人。”
“第一次差点害得自己家没饭吃,现在好像情况又重演了。”
“我已经在安排这件事了,我准备从教会的仓库以及普通居民的家里把所有的物资全部集中起来!”
“等等!”宋一脸警惕,“你搞这些想干嘛?”
“对,”我附和着对老北说,“你搞这些想干嘛?”
这时,从人群中费力挤出来一个人,那人面色憔悴但浑身西装革履,打扮讲究。他摆了摆手,示意人群安静下来,说:“我……我有通讯的设备……可以帮你们。”
“岛枭先生!”拉比惊讶地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