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初夏的一天下午，在东江市团市委会议室里，正在召开共青团东江市团委委员会议。
五位书记、副书记，十一位委员，包括主管文教、群团、信访统战、宣传、青工、农业的各口子委员来得很齐。可能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会议气氛格外严肃。平时的寒暄和问候都没有了，相互见了面，点点头就算打招呼。
今天的会议主要是围绕着本市法院对于一起“聚众淫乱，召集瞎灯脱衣舞会”以“强奸罪和流氓罪”判处部分罪犯无期、死刑的判决而造成部分家属近期数次聚集市委市府申诉审判不公恶性事件的升温，以及“定性和处理”群访现象等问题展开讨论。
团市委书记田宏开门见山，一开场就首先给大家传达了她例席市委常委会的精神，主要是由群访转而成“动乱”的定性结论。
她最后说：“市委要求我们在座的团市委各口子的委员要头脑清醒，态度坚决，要明确这是一场有计划的阴谋，实质是从根本上否定党的领导，否定社会主义法制的动乱。”
田宏还没有说完，青工部部长韦止一立即站了起来：“这是摆在我们在座各位面前的一场严肃的政治斗争，我们坚决拥护和支持市委市政府做出的任何决策。”
宣传部代部长冼惠明打断了韦止一的发言：“田书记，既然韦部已经表态，坚决拥护和支持任何决策了，那我们还有必要坐在这里讨论吗？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韦止一激动地说：“你，这算什么话？”
坐在他旁边的副书记秦涛拉了他一下：“有什么意见，坐下讲，站着干吗？”韦止一悻悻地坐下。
田宏对着冼惠明：“惠明，你可以谈不同意见，现在大家是在讨论，可以畅所欲言。”
冼惠明瞥了一眼韦止一：“我觉得这次群访事件有两个特点。希望大家注意，不要过早地下结论。一是他们提出了拥护社会主义法制，推行民主，打出反对‘刑不上大夫，礼不施小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等口号。这些要求同党和政府的主张是一致的，我们不能拒绝。二是参加群访的人和支持他们的人比较多，各界人士都有。我很难想象这些人靠少数几个人能操纵起来，这解释不通嘛，我认为我们应该肯定多数人的主流。而且，就这次判决本身而言确实存在着不容忽视的瑕疵。作为聚众淫乱的纠集者、瞎灯脱衣舞场所提供者的李晓蒙和陈其两人只被判了七年和八年就明显轻了，难道就是因为他们是市委书记和市委宣传部长的儿子不成？所以在此次群访事件的处理上，我们更得慎重。要从总体上做出一个多数人能接受的定性，而不应笼统地做出敌我矛盾性质的定性。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也是我对党、对政府最真诚的表白。我们大家都要凭良心讲话，而不能在这些原则问题上耍昧献媚。”
韦止一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着冼惠明说的一字一句。
谁也没有想到在团市委委员里，资格最浅，年龄最小，才26岁的冼惠明会在今天这样一个场合表示出如此不同的意见。包括田宏在内，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
冼惠明的态度显得很真挚，说得也合情合理，田宏并没有感到有什么明显的不妥，很坦白，也很诚恳，看不出有什么别的意图。大家都不做声，田宏也不表态。
田宏和秦涛悄悄地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转头问大家：“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吗？”只见大家面面相觑。
韦止一本来想说点什么，但看到田宏是这样的态度，只得作罢。一边若有所思地合拢笔记本，一边眼神中露出一丝寒笑。冼惠明没有注意到，秦涛看出了点什么……
田宏宣布散会，会议无果而终。韦止一第一个一溜烟走了。
秦涛慢吞吞站起来，对冼惠明说：“惠明，你等一下。”待大家都走光了，秦涛怒不可遏地嚷了起来，“在这个节骨眼上，谁心里不清楚接下来要采取什么措施？你讲这些有用吗？你能改变群访事件的定性吗？”
冼惠明的嘴角微微一笑，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任何表示，若无其事地走出了会议室，留下秦涛一个人呆呆地站着。
橘黄色的路灯下，江堤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一两对情侣窃窃私语漫步在江堤上。
肖雨寒挽着冼惠明的胳膊。“雨寒，下午秦涛真的给你打过电话了？”
肖雨寒站住埋怨道：“谁和你开玩笑？就你能！你不表态，又没有人把你当哑巴！”
冼惠明看着肖雨寒这副认真的样子，拿起她的手吻了一下：“好，我保证不说了。”
“唔，说正经的，这件事会像你说的那样就此完了？你难道一点儿不后悔？”
冼惠明用手攀着她的头，把她扳向自己的怀中：“不，一点儿也不。因为我的理智告诉我没有说错。就像你们记者的职业操守要实事求是一样，要凭良心报道。”
肖雨寒自信而倔强地说：“我所有的报道都是凭良心，实事求是的！”
冼惠明没有理会，他用那始终微笑的眼神细腻地望着肖雨寒。两人靠得很近。冼惠明始终握着她的手。
“你真得爱我吗？”
“当然，永远不变。”
肖雨寒听着把头深深地埋在冼惠明的怀里。
她那白皙的脖子使冼惠明强烈地感到想去吻一下，但他极力克制住自己，伸出双臂把肖雨寒丰满的身子紧紧地拥抱着……
冼惠明斜躺在床上，抽着香烟，吐出浓浓的烟雾，看着坐在身边的肖雨寒：“你母亲真的非让你陪她到美国去？”
“不要说这些，好吗？我现在很乱。”
“你是不是对你今晚的前来，感到后悔了？”
肖雨寒摇了摇头说：“我求你了，惠明，不要说了，也不要问，我现在无法回答。真的，我心里很乱，我说不清，现在也不能回答你。”
“你能回答，就和我一样，你心里是清楚的，你只是不敢去正视罢了。”
肖雨寒急急地摇头：“不，不是那么回事。你是男人，在对事情的理解上男人和女人是有区别的，对男人来讲，一切都是那么简单，而对女人，特别是像我这样有着复杂的家族背景的女人来说，一切都是那么复杂。”
冼惠明一伸手抱住肖雨寒的肩，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不由分说就吻上去。
肖雨寒没有反抗，但也没接受，她的双唇不冰冷也不温暖，她是静止的。
冼惠明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冼惠明：“怎么没看够？从大学起看到现在七年了，是不是嫌我老了？”
冼惠明又紧紧吻住她的嘴巴，上下来回地蹭，手也跟着抚摸。
肖雨寒抽身坐好。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依旧看着冼惠明说：“给我支烟好吗？”
冼惠明踌躇了一下，给了她一支烟，并为她点上火。
肖雨寒急急地吸了一口，一缕散发垂落在她的脸上。
冼惠明注视着她，她的脸忧郁而深沉。
“在我过去的生活中，我妈妈就是我的一切。她的灵魂始终是孤独和痛苦的。我是她孤寂之中唯一的安慰。现在妈妈要我陪她一同去美国，可是我知道我现在是属于你的。”
冼惠明没有打断她。
“直到今天，我还是不愿意去想这些问题。你知道我妈妈现在的身体状况，她属于我的时间不多了。可你让我怎么办？我俩从大学算起在一起的时间也有七年了。就像我们这样坐在一起，我已经习惯了。我不知道我将做出的决定对不对，但我又不得不去做这样的痛苦抉择。惠明，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肖雨寒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冼惠明，脸上是不安的神色，充满忧愁，充满祈求。冼惠明平静地看着她。
两人无言地对视着。
许久，冼惠明说：“重要的是你要为你自己活着，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肖雨寒垂下脸，掩藏起她的目光。
“你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现代知识女性，”冼惠明毫不留情地往下说，“而且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你既然要为自己活着，就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和需要。说到底，你母亲是那个过去所谓辉煌过的大家族的牺牲者。你再也不能步你母亲的后尘，让这些来羁绊住你自己。再说，在美国你不是还有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吗？难道他们就不能为你母亲做些什么？你是属于你自己的，你应该有你新的生活内容。”
“我很欣赏你的坦诚，可我妈妈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重要？那么爱与被爱对活着的每一个人来说就不重要了？”冼惠明抓住肖雨寒的手，看着她，要说的他都说了。他搂过她的身体，缓慢而坚决。冼惠明吻到了那不再麻木冷淡的双唇，它们甜蜜、湿润，它们在颤动。
冼惠明温存地在她的嘴唇上下移动着。肖雨寒虽然坐着没有动，但她的双唇在冼惠明的移动中慢慢地张开了并且开始来回移动，最后她伸出了舌头，伸进了冼惠明期待的双唇间，她闭上了眼睛。
冼惠明再次抓住肖雨寒的双肩，一用劲，把肖雨寒拉了过来，肖雨寒顺从地躺到了冼惠明的怀里，她张开双臂紧紧地将冼惠明抱住。
他俩的身体紧贴着。相互疯狂地亲吻对方。
冼惠明一边吻着肖雨寒，一边缓缓解开肖雨寒上衣的纽扣，肖雨寒没有反抗。冼惠明把手伸了进去，轻柔地抚摸着她的乳房。肖雨寒紧紧地抱着冼惠明，呻吟着，喘息着。
冼惠明又把手沿着肖雨寒的身体曲线朝下揉去，肖雨寒颤抖着迎接他。冼惠明抱起肖雨寒，转过身，肖雨寒像一尊精美的雕塑躺在他的怀里。她的身体火一般滚烫，她的双唇湿热、颤抖，急剧地蠕动着。
当冼惠明爬上肖雨寒那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身体时，开放而瘫软的肖雨寒立即像螃蟹一样收缩了，绷紧了，把冼惠明箍进她的四肢中，她娇嫩的双唇在那一刻随即张开……
身体的进入缓慢而坚定，势不可当。肖雨寒觉得自己像辽阔的海洋，冼惠明则是一艘乘风破浪的巡洋舰。巡洋舰正开足了马力划开蓝色的海面，向深远的未知驶去。海浪急速朝两边分列而去。那是一种极度愉悦的深度挺进，又是让人惊恐忧虑的挺进。坚定勇敢，雄浑壮观，所向披靡。海洋翻腾了，怒吼了，振奋了，巡洋舰的挺进没有终点，它只知向前，向前，再向前。
他们进入了一种仅有两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只有男人，女人，肉体，还有征服与被征服，他们好像躺在一朵白云上，在天空中遨游，正从月亮上飘过。又犹如一枚星际火箭，速度比光还快，直冲云天。
他们的身体焕发出了无比的能量，就像一颗慧星击中了他们，钻入了心脏，慧星的爆炸又引发了其他天体的爆炸，爆炸是那么的巨大，又是那么的美妙。在爆炸中，他们双双被击碎了，然后又重新揉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那是一种迷人的境界……
田宏回到团市委，已是下午四点多了。她怔怔地站在桌前，足足有十分钟一动未动。
市委领导今天对冼惠明在会上讲的不同意见做出了明确的指示：首先要在团市委内部统一思想，统一认识。对于冼惠明评价：毛病太多，太不牢靠。这么年轻的干部，并没有什么基层经验，一下子就让他当团市委宣传口的负责人，确实不太合适。一旦出了问题，将会影响大局的稳定。所以，还是慎重一些，让他到基层去多锻炼锻炼为好，至少也应该再看看，再等等。你要说冼惠明这个人不能干，不会干，没魄力，没能力，那绝对不是事实，但他必须首先向组织做出深刻的检查。
第二天，田宏便主动找冼惠明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谈话。渐渐地她感觉和领略到了冼惠明在对于要他检讨的问题上的强悍风格。
冼惠明的话强硬得没有任何余地：“我讲的一切我自己负责，开除党籍也这么说，检讨没门。”
刚开始，田宏听了冼惠明的话，有些发蒙，她简直无法想象冼惠明对待自己前途乃至政治生命时会是这个态度。
在同秦涛交换意见时她曾私下抱怨：“冼惠明这个年轻人哪，怎么说呢，你要说他太要强吧，褒的成分似乎多了些；你要是说他太狂傲吧，贬的成分好像又多了些。怎么说呢，也不知准确不准确，他太年轻，太暴躁，太浮躁，太自以为是，太高高在上，一句话，把别人看得太低，把自己看得太高。”
不过田宏最后还是希望秦涛能再找冼惠明好好谈谈，最起码让他拿出一份说得过去的检查。
秦涛私下同冼惠明谈过几次，明的暗的，软的硬的，什么方式都使过了，什么办法也用过了，一概没用。冼惠明什么也听不进去，死活不肯检讨。
这天晚上，秦涛把冼惠明、肖雨寒约到了自己家里，好在他妻子乔雅同肖雨寒彼此都是比较熟悉的朋友，更有利于一起做做冼惠明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