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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全羊盛宴

为了体现党的民族政策,稳定北部,消除农牧主的恐慌,尤才等人彻夜工作,说服了部分青年牧民,使他们不再坚持没收敖其尔畜群的要求,同时实行减租减息,对其他农牧主实行更为宽大的政策。为了扩大影响,决定召开敖其尔牧场的牧民大会,正式宣布东巴音花牧民协会成立。

会前,巴达尔呼陪着尤才、巴音等到附近的蒙古包去拜访,了解牧民的生活和习俗。所到之处,没有一座像样的蒙古包,哈那都是七拼八凑,补丁摞补丁。里面的摆设和物品也大同小异,除了铺着些破毡子、羊皮外,中间有个铁锅,锅内的柴灰里有个砂罐煨着奶茶。锅旁有的放着一两个小板凳,有的则放着一个木墩子。哈那上挂着一些奶渣干,蒙古包的外面停放着勒勒车和木桶。至于穿着是清一色的羊皮,只不过有的破烂,有的比较完好罢了,姑娘们也不例外。今天,他们一扫过去的愁云,露出了笑容,并开始憧憬起美好的生活来了。他们所企盼的是吃饱、穿暖,住上新蒙古包,出门有马骑,不受歧视、不挨鞭挞、不被抓去受苦,一家人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比这再好的生活,任凭他们放开胆子想也想不出来,因为他们从未见过。

敖其尔牧场的男女老少倾篷而出参加牧民协会成立大会。这时,远处也传来了马叫声,其他几个牧场的人和一些散居的牧民也闻风而来。他们听说敖其尔牧场来了共产党,共产党不但不是青面獠牙,而且个个英俊,还有蒙古人;共产党不但不吃小孩,而且对牧民很好,比亲人还要亲。最为新鲜的事,是成立了什么农牧民协会,今后的事都由农牧民协会管;更令人不敢想象的是,敖其尔被农牧民协会抓起来了,还对他进行了斗争。对这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新鲜事,他们要来看个究竟。

陶格陶没有想到来了这么多人,他和几个民兵用几辆勒勒车搭起来的主席台就显得太低了,不得不在勒勒车上再摞勒勒车,一直摞了三层,最上面一层只放了一辆,而且很不稳定,最多只能站三个人。场上的人们成堆成坨,指东指西,踮起脚来,你喊我应,议论纷纷。许多人骑在马上东瞧西望,更增加了场上的混乱。陶格陶喊破嗓子要大家安静下来,也没有人听。

巴达尔呼对尤才说:“看来你们几位不出面,这个会是开不成的!”尤才高兴地说:“好现象,那么我们就上去亮相吧!”巴达尔呼说:“尤副旗长先上!”尤才请巴达尔呼先上,巴达尔呼说:“这样吧,我陪你一起上去!”他把陶格陶喊下来先攀了上去,尤才紧随其后。牧民们见到巴达尔呼和一个陌生军人上了台,目光一齐投向陌生人,全场也随即安静下来。巴达尔呼指着尤才说:“乡亲们,这位是旗里来的大官,共产党尤副旗长!”巴达尔呼此言一出,全场就像有人指挥一样,齐刷刷地“啊”了一声:“共产党原来是这样,哪有一点吓人的样子!”“不仅不吓人,还真讨人喜欢哩!”尤才大声说:“乡亲们,我们是旗政府派来看望大家的,祝愿乡亲们吉祥如意。现在请巴音和其其格同志上来与大家见面。”说完就下台了。

巴达尔呼指着巴音和其其格说:“他俩是咱本旗的人,也是共产党!”

台下又是一阵惊呼声,“咱蒙古人也有共产党,真没想到!”“嗬,这两个真是天生的一对,一个像王子,一个像公主!”“要我看,男的是王子,至于女的比传说的那些公主不知要俊多少呢,应该说是一位仙女!”“巴达尔呼说她叫其其格,真是一朵鲜花啊,可她比花还好看,她长得这么俊,只能天上才有,说她是仙女一点也不错!”

巴音和其其格大大方方、笑眯眯地并立在台上,牧民们真是看得着迷了,为蒙古族能有这么美的姑娘感到骄傲。其其格低声说:“巴音,你可以宣布牧民协会成立的事了吧!”

巴音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右手向前上方举起说:“父老乡亲们,现在咱们的旗政府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政府啦!人民政府是为人民办事的,也就是为咱们牧民办事的。我们这次到巴音花草原来,是代表旗政府来看望乡亲们的,我们到这里来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敖其尔牧场成立了牧民协会。

这个协会叫东巴音花协会,巴达尔呼为会长,陶格陶为副会长兼民兵队队长。从今以后,东巴音花牧场的事,都由东巴音花牧民协会管理。现在我正式宣布,东巴音花牧民协会正式成立!请巴达尔呼会长讲话!”

巴达尔呼激动地说:“乡亲们,我首先要说的是,今天大家都看见共产党是什么样子了吧,也看到共产党是为咱牧民办事的,这样的共产党不仅不可怕,而是越多越好。过去,日本人、国民党和蒙古的大贵族们,最怕老百姓和共产党接触,所以就制造谣言吓唬老百姓。今日个,这种谣言在我们这里被戳穿了。共产党帮我们翻了身,是咱牧民的大恩人……”

巴达尔呼正在讲话,不料有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突然攀上台喊道:“巴达尔呼老人,我有话要说!”巴达尔呼吃惊地一看,是图布扎布牧场的青年金巴扎布,他没等巴达尔呼是否同意,便面对台下说:“敖其尔牧场成立了牧民协会,牧民们翻身做了主人,咱们图布扎布牧场怎么办?我说,加入东巴音花牧民协会吧。……”

金巴扎布正说在兴头上,又有一个青年人攀到台上,巴达尔呼一看,是赛兴阿牧场的摔跤名手满都根宝。他上台就说:“旗上来的大官刚才宣布成立东巴音花牧民协会,我很高兴。巴音花草原是一家,不管是哪个牧场的都是兄弟姐妹,还分什么东西巴音花,成立一个巴音花牧民协会不就结了!”

尤才和巴音他们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么好的情况,都极为高兴。但也考虑到这总是少数青年一时的激动,全场那么多牧民并没有响应他们的倡议,在另两个牧场成立牧民协会的条件显然是不成熟的。因此由巴音当众宣布两条:一是东巴音花牧民协会是由敖其尔牧场的牧民们讨论后决定成立的,其他牧场是否成立牧民协会,得由各个牧场的牧民合计决定,如果多数牧民愿意成立就成立;多数牧民还不想成立,就暂时不成立,总之什么时候成立由牧民合计决定。二是宝龙浩特农牧民协会没收了敖其尔的部分财产,但在巴音花牧场只实行减租减息政策。对这样一个蒙奸、恶霸尚且实行减租减息,对其他农牧主就更不能没收财产,而且实行减租减息也要比敖其尔牧场宽一些,这也要在成立了牧民协会后由牧民协会和牧场主协商决定。待巴音花的几个牧场都成立了牧民协会,再派代表商议成立巴音花牧民协会总会。

巴音讲完后,全场响起了一阵掌声,说明牧民们接受了这个建议。

会散了,陶格陶领着尤才和巴音等,绕过几座蒙古包来到一片草地上。

其其格一走,青年男女牧民若有所失,呆呆地站在那里目送其其格,直到她的身影被蒙古包遮住,才恋恋不舍地、迈着沉重的步子渐渐离去。

绕过一些蒙古包,尤才一看,巴达尔呼正在指挥着一群青年男女摆宴席,这是名副其实的宴席。没有桌椅板凳,而是在草地上铺着五张新旧不同的席子,五张席子摆成一个圆圈,每张席子上有十个碟子,也是摆成圆圈,小圆圈组成大圆圈,大圆圈套着小圆圈,组成了一个圆圈席,若登高俯视,则是个美丽的“梅花席”。这是巴达尔呼设计的,他说“圆”就是团圆,大伙一条心;梅花开了春天就会到来。全羊席是蒙古族最高贵的宴席,这种圆圈形的全羊席,是高贵加团结,象征力量。巴达尔呼把尤才、巴音、其其格、赵进、乌力吉、满都呼等让到坐北朝南的席上。坐定后,每席都端上一个大盘盛着的一只羊,盘子周边放着十把刀子,尤才面前的刀子略大而且精致一些。盘中的羊,除了没有皮毛、蹄子和内脏,是一只煮得大半熟的完整的绵羊,那条大尾巴,是一坨又白又嫩、油漉漉的肥肉。尤才这时已饿得发慌,想用这香喷喷的羊肉饱餐一顿,遂猜想是用刀子割着吃,但不知该怎么动手。他面带愧色地对巴达尔呼说:“我们才来了几天,还没有为巴音花草原的人民做什么事,你们就以这种高贵宴席招待我们,真是过意不去,太感谢了!”

巴达尔呼说:“尤副旗长,你太客气啦。你们为我们成立了牧民协会,牧民有了自己的组织,终于盼到头了,大家扬眉吐气,连草原也笑起来了,用全羊席宴请你们,是牧民表达一点心意!”

尤才想等巴达尔呼先动手,可他却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动不动。正在为难之际,巴音对尤才附耳说:“尤副旗长,你看,羊头是朝着你的,你用刀子在羊头上划个‘十’字!”尤才不解其意,但也不便多问,就拿起刀子在羊头上交叉划了两道,这时人们才都拿起刀子割下一块肉,用手捏着在碟子上蘸上作料吃将起来,尤才也照样学着吃。大家边吃边喝,边说边笑,无拘无束,显得既热闹又亲切。在随便交谈中,尤才问巴音:“为什么要我先在羊头上划两刀,席上的人才能动手呢?”

巴音解释说:“这是我的疏忽,本应在入席前告诉你。全羊席的规矩是,羊头要朝着一席之首,谁的辈分最高、年龄最大,或者地位最高,谁就是一席之首,他不在羊头上划个‘十’字,别人不能动手。因我们这一席是主席,主席上的人不动手,其他席上的人也不能动手。”

尤才惊讶地说:“这么说来,一席之首应当是巴达尔呼老人!”

巴音说:“你是客人,职位又最高,为一席之首,在大家看来是理所当然的。”

先吃了些羊肉就开始敬酒,首先是巴达尔呼左手拿起酒杯,右手平放在酒杯底下,举起敬献给尤才,尤才按巴音的指点,一连喝了三杯。巴音等人也依次喝了三杯,然后尤才照样回敬了主人三杯酒。

敬酒后是劝酒,有三位姑娘唱祝酒歌,也要饮三杯,不喝就唱个不停。

但一般说来,听了优美动听的祝酒歌,定会引发酒兴、连饮三杯的。尤才连饮了六杯,觉得晕晕乎乎的,如果没有羊肉垫底,必醉无疑。祝酒歌显然是现编现唱的,如:

“巴音花的牧民为什么这样高兴啊,是因为贵客给我们送来了吉祥!

没有尽头的长夜啊,终于露出了明媚的晨光!

为了表达牧民的感激之情啊,敬上我们亲手酿造的几杯琼浆!”

劝酒,是主人劝客人喝酒以表示主人的好客。尤才想,礼尚往来,主人劝客人喝酒,客人为了表示感谢也应当劝主人喝酒,可自己不会唱劝酒歌,就请其其格代表客人们劝主人喝酒。其其格也没有考虑惯例,从容地站起来,向主人们鞠躬致谢,然后唱道:

“巴音花草原无比的宽广和美丽,巴音花的人民无比的勤劳和刚强,寒冷的长夜已经熬过,终于迎来了和煦的阳光!

祝愿巴音花水草丰茂,祝愿巴音花人民幸福吉祥!

感谢主人的热情款待,我们也敬上几杯琼浆!”

她那深情的歌词和甜脆的歌声,引起了全场热烈的欢呼,每个人都痛痛快快地连饮三杯酒,有的连饮了六杯,有的如痴如醉,竟连饮了九杯,还觉得没有尽到对其格格的感谢之情,宴会达到了高潮。尤才酒足肉饱,心想,宴会要结束了,不料又端上来米粥,每人一碗。据介绍,米粥是用煮全羊的汤加入糜子做成的。尤才尝了尝,非常好喝,尽管已经大饱了,还是禁不住羊汤米粥香的诱惑,硬是把一碗米粥灌进肚里。

在宴席将要结束时,孟虎和一个工作队员来送通知。孟虎是关里来的一个小八路,调皮是出了名的,但机智勇敢也是公认的,他的故事还在后边。巴达尔呼一见这个逗人喜欢的小兵,就像见了亲孙子一样高兴,一下子就把他拉在怀里,喃喃地说:“好小子,好小子!”其他牧民也围过来问长问短,使孟虎这个调皮鬼也不好意思起来。当大家得知他是个小八路时,众口啧啧称赞。孟虎在夸奖声中挺胸立正,俨然像个老八路。这时巴达尔呼端来羊肉和米粥,孟虎饿了,一见这些美味食品,又现出了他那调皮的本来面貌,他不问食品是给谁的,也不等主人的招呼,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大家看着他那天真无邪的样子,更觉可爱,笑嘻嘻地看他那旁若无人的吃相。

通知上说,白音旗出现新的政治动向,谣言满天飞,请尤才、巴音等火速赶回旗政府,商量解决办法。尤才把通知递给巴音等人看后商议,按照通知要求立即回旗政府。过些日子,赵进再带一个工作队返回巴音花继续开展工作,并将这个打算告诉了巴达尔呼。

巴达尔呼听后很遗憾地指着一群小伙子和姑娘说:“你们看,这些青年人缠着我,散席后一定要痛痛快快地欢乐一番,你们要走使他们太失望了。

不过,上级有指示,我们也不能强留,只盼工作队快来,更盼望你们再来,可不要把我们忘了!”这时有人大喊:“请其其格晚走几天嘛!”全场一片“同意”声。“要是不行,就把小八路留下!”孟虎一听可乐了:“这里的羊肉和米粥真好吃,我还不想走了呢!”大家一听哄然大笑。

一缕清风徐徐吹来,勾起了离别的惆怅,尤才他们依依不舍地上了马,巴达尔呼和几个青年牧民也上了马,拉着马头琴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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