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收渔利的蒋介石,在南昌收到上海工人第三次起义胜利的消息,立即发电给在上海龙华待命的白崇禧,命令他马上入城。于是,白崇禧的队伍,在22日晚上8点,距离工人夺取上海城不过两个小时,便兵不血刃,耀武扬威地开进了上海。
3月下旬的上海地区,正是江南草长,群莺乱飞时节。迟开的梅花,早开的桃花,盛开的白兰,竞相斗艳,把春天装点得火红而热烈。春天给人们带来了美好的希望,京、沪、杭一带的老百姓沐浴在春风里,欢欣鼓舞,在革命胜利的气氛中,原来那些隔岸观火、心怀鬼胎的人,也纷纷争着出场亮相,声声高呼“打倒军阀”了。
黄金荣、虞洽卿、张啸林等人带着各自的喽罗们,参加了上海市民欢迎北伐军的大会。
在这大变动的日子里,杜月笙分外忙碌,也格外高兴。他觉得如今正是时势造英雄的时候,只要看准了,下大赌注,便可以大赢一番。他参加北伐军大会回来,又得到戴笠的密信,通知他近日蒋介石的西文秘书张康年、俄文秘书顾耕野要到上海,他已向两人打好招呼,有事可同他们联络,自会被另眼看待。
有这么一个好的机会,杜月笙当然要大加利用。俗话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一着被动,着着被动。
杜月笙马上派人到万宝饭店订了一桌川扬特色风味的鱼翅席,又吩咐帐房到银行去准备好了两张银票,每张2万元,分别装在两只信封里。
3月25日晚,杜月笙从两位秘书口中得知,明天,也就是3月26日,蒋介石将到上海,而且,还准备去拜访黄金荣。
当夜,杜月笙没有回杜公馆,而是直奔钧培里的黄公馆。
黄公馆中,黄金荣与张啸林、黄金荣的大儿媳李志清等正在搓麻将。
“大哥,我有要事与你商量。”杜月笙进门就说。
“什么要事?没见这正忙着?”张啸林正在兴头上,咕噜一句,打出一张牌,“八万”。
“糊啦!”李志清一摊牌,“一、四、七万带二、五、八万,万清。”
“都是你搅得,不然,她哪能成清一色?”张啸林有些不满地望着杜月笙。
“啸林,我真有要事。”
黄金荣推掉牌,支走了其他人,让李志清在门外守着,与杜月笙、张啸林一起走进了密室。
“什么要事,这么匆忙?”
“你知道吗,明天早晨,他就要到上海来啦。”
“谁呀?”张啸林问。
“蒋介石,蒋总司令。”
“阿元!”黄金荣惊叫一声,“阿元他真的要来?”
“不但要来,还要来看你呢。”
“真的?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大哥放心,事情绝对可靠,至于其他,就不用细问了。”
“阿元这孩子终于出息了,更难得的是,他还没有忘记我。你们看看,我当初就说阿元这孩子不错,怎么样?”
“大哥,人家现在可是北伐军总司令了。”杜月笙提醒说。
“对对,现在他已经是蒋总司令了,来了,我就应该给他些见面礼。”
“应该,应该。”张啸林在一旁附和起来。
“送什么好呢?”黄金荣搔着头皮。
“依我看,打一只纯金的大扁,上面镌刻‘功高盖世’四个大字给他。”张啸林此时热情高起来。
门外的李志清听见,有些不满起来,“看你阔气的,哪来那么多的金子?给他几个大条子就不错啦。”
“你看呢?”黄金荣望着杜月笙说。
“都不好。”
“怎么?难道不送?这不妥吧?”黄金荣疑惑地说。
“当官的不打送礼的,古今都是一样,礼肯定要送!只是送什么,怎么送,这很有讲究。送得好,人家心花怒放;送不好,就如同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去,好处得不到,反而被踢得眼青。”
“嗯,有道理。”
“现在的蒋总司令可不是10来年前落难的阿元了,送几根金条,不伦不类,怎么好拿出手?有什么由头?再说,他现在也不稀罕几根条子。送一只大金扁呢?也不行,那些显得过于招摇,像是跟谁斗富一样。”
“那,你说该怎么样?”
“总司令现在什么最重要?”
“你说什么最重要?”
“面子。”
“面子?”
“对,面子。”
“这面子最重要又怎么样呢?”
“我们就送给他面子。”
“什么面子?”
“当年,蒋总司令离开上海滩前,不是向你投过门生帖子吗?你现在退还给他,就是最大的面子。”
“对!”黄金荣一拍大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人家现在是堂堂的总司令,不能动不动还要拜我呀!”
“这帖子是要退!”张啸林也连声说。
“怎么退呢?”黄金荣说。
杜月笙微微一笑,“你说呢?”
“我想,是不是这样,”黄金荣说,“明天我们一起去迎接他,把帖子带来,见到他后,就退给他。”
“不,不!”杜月笙连连摆手,“我早想过了,当场退,蒋总司令一定会感到很难看的,不可取。”
“那怎么办?”
“我不是听你说过吗?当初,是虞洽卿带他来投拜帖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就把帖子交给虞洽卿,要他转交给总司令。”
“很好,很好!我现在就给虞洽卿打电话,让他等着我,明天一早把帖子送过去。你们也都快回去歇着吧,明天一早早点来,我们要带多些人,去迎接他。”
3月26日这天,杜月笙的面目焕然一新。他连夜让理发师给他理了头发,头发理得如同当今的板寸,青青的头皮在短发间忽隐忽现,显得精神十足。他特地挑了一件月白色的缎面长衫,外面罩了一件深藏青的马褂,整个人儿十分潇洒。
他们从一大早就开始等待,但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依然没有等到。
“是不是你的消息不准确?”张啸林问杜月笙说。
“应该是准确的!”
“算了,总司令事情多,也许明天来呢?”黄金荣说。
天黑下来后,这伙子人只好有气无力地各自回家。
且说北伐战争的胜利发展,严重地威胁着帝国主义在中国的统治。他们深深懂得,要维护其在华利益,必须制止和扼杀革命力量的发展,培植反动势力。因此,他们加紧干涉中国革命。
在珠江流域和长江流域受到革命力量沉重打击的英帝国主义,充当了干涉中国革命的急先锋。1926年10月,英国首相包尔温狂言“准备采用任何必要方法,以保护国人之生命财产。”帝国主义干涉中国革命主要有如下表现:
早在1925年底至1926年初,英、日、美等帝国主义者就策动张作霖和吴佩孚“和解”,以“联合反赤”的名义,共同对付北方国民军和南方革命政府,镇压革命运动。
1926年8、9月间,北伐军在两湖战场取得重大胜利,吴佩孚的统治摇摇欲坠时,各帝国主义又促成吴佩孚和孙传芳的联合,南北夹攻北伐军。
同年11月,吴佩孚的主力被消灭,孙传芳受到沉重打击,北伐军向长江下游进军,各帝国主义更加焦急,他们又撮合张作霖、孙传芳和吴佩孚的大联合,拼凑“安国军”,共同抵挡北伐军。
同时,帝国主义给北洋军阀提供了大量贷款和军火援助。
1926年9月间,英国运了大批钢盔到中国,其中,以3万具送给张作霖。
同年11月,英国商人给北京政府借款500万英镑。
日本也拟给北京政府提供500万元。
12月,张宗昌从德国购进大批军火,机枪5000支,子弹四百万发,手枪300支,手榴弹15万颗,无烟药3万斤。
孙传芳也从日本、比利时订购军火,计步枪2万支。
帝国主义者应北洋军阀的要求,在租界大肆逮捕共产党人、国民党左派和革命志士,将其引渡给军阀当局,甚至允许反动军警进入租界搜捕。
1926年11月23日,天津英租界据天津反动当局的请求,在租界查封了国民党天津特别市党部,逮捕了江镇寰等13人。26日,将他们引渡给天津警察厅。
1927年4月,北京警厅会同宪兵,得到帝国主义公使团的允许,进入使馆区,包围苏联使馆,逮捕了共产党人李大钊等60余人。据1927年4月9日《申报》载,这一行动是“辛丑和约国开会决定准华兵搜查俄使署……当华兵入界搜查时,各使署卫兵皆退让于旁。”
可见,帝国主义和军阀在镇压革命方面是完全持同一立场的。
作为干涉中国革命急先锋的英帝国主义,极力推行“炮舰政策”,依恃其武力,到处寻衅,制造流血惨案。
1926年9月2日,英舰斯克拉勃号在汉口上游50英里的地方,向我北伐军开火,历时两个小时以上。
9月4日,英舰两艘自白鹅潭驶进广州西堤,占领省港码头,派兵登岸追逐行人,拘捕纠察队员,拆毁纠察队饭堂,扰乱北伐军后方。
9月5日,英帝国主义者又在四川制造血案。他们根据不平等条约,攫取内河航行权,其舰船在中国江河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自1926年6月以来,英国兵舰在四川各地不断滋事,多次撞沉中国船只,淹死军民不计其数。
8月29日,英轮万龙号在四川云阳地区河面故意开足马力,撞沉乘载川军的木船10余艘,淹死官兵58人,群众数十人,引起军民的无比愤慨。
当天,肇事英轮万龙号抵达四川万县时,川军杨森部登轮查讯肇事情形,英水兵收缴了川军的枪支,并开枪打伤两名士兵后溯江而上。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杨森部扣留了英商太古公司所属的“万通”和“万流”两轮,以进一步交涉。
英帝国主义者有意扩大事端,9月4日,向杨森发出最后通牒,限24小时内释放被扣英轮。
5日,英帝国主义调谴兵舰,炮轰万县达3小时之久,死伤军民数千,毁商店及民房数百家,损失达数千万元。
这就是有名的“万县惨案”。
1927年初,北伐军向长江中下游进军,矛头直指帝国主义统治中国的中心——上海。这时,各帝国主义大量增兵,酝酿“联合保卫上海”。
1月中旬,英驻威海卫第二舰队及鱼雷快艇共27艘开赴上海,并溯长江而上。同时,英国从其本土和印度调集12000名远征队到上海。
1月11日,美国政府命令其亚细亚舰队司令维廉率全部军舰自马尼拉到上海,又从菲律宾调遣来一个旅团。美陆军参谋长萨马莱制定了一项干涉中国革命的庞大军事计划。
2月5日,英国向美国提出了“联合保卫上海”的请求。美国即向中国政府提出划淞沪为中立区的建议,企图阻止北伐军进占上海。
同时,日本帝国主义也于1月间将佐世保二十四舰队编入第一外遣舰队,派往中国,参与“联合保卫上海”的行动。
一时间,上海租界大兵云集,计有英兵15000余名,尚有4000名即到;美兵已到及将到者6000名;法兵6000名,日兵5000名,2000名上陆驻防,并即有大队即到。连意、葡、西、荷水兵在内共计将达4万名。
帝国主义的军队在上海横行霸道,甚至狂妄地说:“上海,我们在此!”
1927年2月25日,英、法、日、意军事当局,以“防华军侵入租界”为由采取一致行动,向租界以外地区扩张,英军占领梵王渡车站南面阵地;日军登岸占领江湾区;意军占领杨浦树一带。
1927年3月24日,北伐军攻占南京。
当晚,英、美、法、日、意等帝国主义者借口侨民及领事馆“受暴民侵害”,命令停泊在下关江面的各国军舰向南京开炮,杀死杀伤中国军民2000多人,毁坏民房无数,史称“南京惨案”。
惨案发生后,驻南京的五国领事,贼喊捉贼,反向武汉国民政府提出“抗议”和通牒,并请求本国政府继续向中国增兵。
经过革命和反革命的多次较量,帝国主义者清楚地看到,单纯用武力不能消灭中国革命力量。
于是,他们在武装干涉中国革命的同时,兼用分化革命阵营,从内部攻破的策略,极力引诱资产阶级脱离革命,充当他们的代理人,以便达到目的。
1926年底,英国开始考虑实行对华“新政策”,撤换了“不通中国情况”的麻克类公使,改派蓝普生充任,声称对中国革命持“不干涉之态度”,甚至容纳了国民政府的部分要求,同意将关税附加二点五“作为各省政费,俾南北两方无偏袒”。
1927年1月5日,英领事送外交部的对华宣言中强调:“英国以前的对华政策,已经到了应该改变的时期,北京政府已经失去代表全部中国的资格,中国内部已有一能代表民众强有力的政府。”主张对中国应给予“谅解与同情”。
1927年1月8日,日本外相币原发表对华演说,表示“尊重”中国领土完整,对中国的内政采取“绝对不干涉主义”。
美国国务卿也于1月26日发表声明,宣布美国将“以最宽待的精神”与中国谈判新约,企图以关税和领事裁判权的虚伪让步来引诱资产阶级。
蒋介石被视之为中国“稳健派”的领袖,各帝国主义的代表纷纷来到南昌与之勾结,以图交好。
当时,日本帝国主义表现得特别热心,日外务省条约局局长佐分利奔走于武汉、南昌、广州之间;日参议员藤村、池田等要员也纷纷来中国“考察”。日本通讯社公开鼓动中国的“稳健派”与“极端派”决裂,与北方军阀妥协,以“实现大同团结”。
日本拉拢蒋介石的目的是要蒋介石与张作霖携手镇压革命,使之成为日本控制中国的南北两条走狗。
1927年2月间,英国也派代表到南昌与蒋介石谈判。一时间,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党新右派成了帝国主义争取的对象。
且说蒋介石,在北伐战争中招降纳叛,收编了大量的军阀军队,逐渐把党、政、军和财等大权集于一身,势力迅速膨胀。许多劣迹昭着的军阀和官僚政客,如黄郛、贺德霖、龚德伯、段锡朋等都投靠蒋介石,加入了国民党,成为蒋幕下的要员。
蒋介石设司令部于南昌后,加紧了与帝国主义和国内各种反动势力的勾结。
蒋介石在与帝国主义勾结的活动中,最先选择的是日本帝国主义。
日本的“币原外交”对蒋介石有极大的吸引力。当日本代表佐分利来华活动时,蒋介石曾亲自向他表示好感。接着又通过南京的森冈向日本币原外相传递了他坚决反共的信息。后来,蒋介石派吴铁城、戴季陶去日本活动,争取日本的支持。
“南京事件”发生后,日本利用这一事件,通过矢田和黄郛紧紧拉住了蒋介石,促进其向共产党开刀。
在日本的牵引下,蒋介石与军阀张作霖积极协商“南北妥协”,双方还信使往还。
电通社1927年1月27日东京电曾披露:“中国南北妥协的机运,渐呈浓厚之状,双方常有代表往来。”
《顺天时报》1927年3月7日载文说:蒋介石对共产党“久已蓄意排斥”,他“正与国民党旧人及中立各派密商反赤,即以反赤名义与北方携手”。
蒋介石在积极争取日本支持的同时,也公开对美国表示友好,要求美国援助。
蒋介石抵上海前夕,各帝国主义对他到上海的任务已看得很清楚,3月26日,《上海工部局警务处日报》指出:“据准确之观察,国民党中不久将发生分裂。白崇禧是左派的坚强支持者,他会帮助蒋介石。”
且说杜月笙等人在3月26日这天一直等到天黑也没等到蒋介石,只好丧气而返。而他们后来才知道,蒋介石当晚还是到了上海,是夜里11时多从高昌庙码头上岸的。
在码头附近的一座小楼上小住了一夜,第二天,公共租界当局派小汽车把他送往法租界祁齐路交涉署。
租界的政事处长吉文斯给蒋介石送来一张特别通行证,允许他带卫兵自由出入租界。这是自租界开设以来,第一次允许中国军队带枪进入。
蒋介石当即表示:“保证与租界当局及外国捕房取得密切合作,以建立上海的法律与秩序。”
同时,蒋介石发出通令:“保护外侨利益”、决不以武力收回租界,负责保障上海的“秩序”。
下午3点不到,几辆汽车开到钧培里大门前停下。前后的汽车里都有荷枪实弹的士兵跳下,他们是蒋介石的卫兵、整整一个排。等卫兵们各自散开,把岗布好后,中间的那辆黑色轿车的门才打开,穿着黄呢军装的蒋介石,步态从容地跨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