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虎,离开王缓镇。虽然有了点钱,但彭虎还很简朴。他一路之上,住小店,吃面条,啃饽饽。他想方设法要省下五两银子,好给父母带回去。
这一天傍黑的时候,彭虎就回到了村庄。他站在高坡之上,手搭眼眉往家里望,心中一阵酸楚,眼泪顺两颊就掉了下来。
彭虎心里说:爹、娘,你们的不孝之子回来了!不知两位老人身体如何?想到这儿,彭虎恨不能马上回到家推开门,唤一声爹娘。
他又一想:不行,虽然事过几年,但不知父亲还生不生我的气。要是他还生我的气,我一进屋,非把他给气坏了不可。这样吧,我先在窗户下听一听他老人家的口气,如果他不计较我,我就进去;如果他还生我的气,我也只好另想办法。
想到这儿,彭虎转身来到后院。他看见自己当年亲手栽的那棵树此时已长成了大树;再抬头看看西屋,灯还亮着。彭虎蹑手蹑脚,来到后窗户台,用舌头尖舔破窗户往屋里一瞧。
哎哟,这几年的变化可真不小,家里的摆设还不如当初。彭虎再往炕上一看,童老爹正在那儿躺着,胸脯上还盖着一床被子。彭虎提鼻子一闻,屋里一股药味,只见母亲正蹲在地上煎药,彭惜也在地下忙着什么。这屋里静悄悄的,谁也不言语。
此时此刻,彭虎真想用嗓子唤一声爹娘,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彭虎强忍心中的痛苦,继续往下看着。只见他母亲把煎好的药双手端到爹面前:“他爹,把药喝下去吧。”彭老爹晃晃脑袋:“算了,花这冤枉钱干什么?我没说吗,我就是一口气,什么病也没有。这个冤家不在我眼前,我就死不了!明儿个别再给我抓药了。”
“咳,有气不就是有病吗?他爹,你就把这药吃下去吧!过去的事,就别再想它了。”
“什么?”老头儿一听,胡子都竖起来了。“你说得轻巧,我不要想它了?我是他爹,他是我儿,他一下子没把我给摔死过去!怎么,就拉倒了?我问你,有时看你偷偷抹眼泪,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个孽种呀?你要是想他,咱夫妻的感情就算了,就到今为止。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去,我领着老二过日子。你……你给我滚!”彭虎爹刚说完就咳了几下。
“哎哟,快别说了!我是说,彭虎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一走这几年,音信全无,当娘的我怎能不挂念呢?世上有几个像你那么狠心的人呢?”
“嗯,我是铁到底了,永远也不想见他!他是死是活,我管不着。假如他还活着,只要一进我的屋门,我就撞脑袋!”
彭虎一听,心唰一下就凉了。他心里想:怎么办呢?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才能饶了我呢?彭虎这么一想,不由得流下两行热泪。
最后,彭虎一狠心,算了,我也不和他们见面了。他把这五两银子往窗台上一放,转身就走了。出了院子,彭虎又一琢磨:不行!不跟他们打个招呼,万一这银子丢了怎么办呢?他又回到窗台跟前,用手轻轻弹了弹窗户。“谁啊?”屋里传出老爹的问话声。
不一会儿,彭惜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提着一盏油灯,左右看看,没发现有人,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彭惜往窗户台上一瞅,哎?,那是什么东西?白晃晃的还发着光。他走到近前一看:“银子?!是谁放在这儿的?”彭惜正在这儿发愣呢,老爹又说话了:“小子,你怎么不说话呀?怎么回事?是猫还是狗?”
“嗯……什么也不是!”彭惜说着话就进了屋。他把这五两银子往爹的面前一放,三口人都傻眼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是彭虎放到这儿的。
彭虎他把银子放好了,轻轻敲过窗户,一转身又来到了院子外头。彭虎想:我可怎么办呢?上哪儿去呢?哎,对了,我上京城去!那是天子脚下,藏龙卧虎哇!就凭我这点能耐,到那儿混口饭吃.恐怕也不成问题。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找个地方戳杆子、立场子、收徒弟。要是能成家立业,再做点阔事,到那会儿再回来,好好给爹赔个不是,他的气也许就消了。彭虎主意已定,把牙关一咬,转身奔向京城走去。
进了京城,彭虎一瞧,嗬,可真了不得!雄伟的城楼、高大的宫殿把彭虎给看了个眼花缘乱。
彭虎找了一个小店住下。第二天早晨一起来,他就到街上找活儿去了。
彭虎在街上转了半天,大失所望。原来,他以为在这地方混口饭吃还不容易?结果到这儿一看,可不是吗,就那么不容易。戳杆子、立场子?在哪儿戳?上哪儿去立呢?尤其京城这地方,南庭北亭,设五城兵马司顺天府。街上管得非常之严,对闲杂人格外注意,当兵的手拿兵器,来回直溜达。一看这情况,彭虎的心里就有点发虚。
转眼及时,日月依旧,彭虎住了半个多月,也没找到个挣钱的差事。
这一天,彭虎拎着包,在大街上来回转悠。这天儿可真够冷的,彭虎身上的衣服也不厚,那两个钱也都花完了。彭虎心想:这回跟几年前在虎头山遇难一样。
难道说我还死个第二回不成?实在不行的话,我还回去,宁愿让我爹生气,也得找个安身之地。彭虎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就来到天桥这了。
此时,天已发黑,可彭虎还没吃着东西。他把裤腰带勒了勒,又转悠了一会儿。到了天全黑的时候,彭虎不敢转了。他一看,街上也戒严了。路静人稀,所有的小商店都关门闭户,只有巡城的队伍在大街上来回走动着。
彭虎见势不妙,赶紧顺着墙根儿往前走。这会儿,彭虎也弄不清楚自己走的这是什么地方。彭虎,看前边好像有大门楼,甭问,这儿住的准是个大财主。彭虎一想:我也没钱了,上哪儿住店人家也不会要,干脆,我就在这门楼下蹲上一宿,等明天再想办法。
转眼间,雪花就飘下来了。
彭虎走近门楼,仔细一瞧,门前还有一对石头狮子,红色的门楼,像庙一样。门前八字照壁,非常宽阔。他再一瞅,门楼的旁边还有两个石头门垛儿。彭虎靠着这门垛儿,怀里抱着子双刀镰就睡着了。
到半夜的时候,雪下了有一尺多厚,天亮了,整个北京城已被大雪覆盖。彭虎还睡着呢。
正这时候,只听得吱纽纽、咣当的声音,大门就开了。从里边走出一伙儿人。这些人长袍短褂,外面披着皮袍,在这儿往两旁一闪,打后边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迈着方步走到门口。先咳嗽了一声,然后他仰面望天,又瞅瞅地上的积雪,面带着笑容点了点头。
谁知,他们这一出来,把彭虎给惊醒了。彭虎抬头一看,哟,里边出来人了!我得给人家躲开。他这么想着,起身就站。还没等彭虎站起来,扑通又摔倒了。这一摔不要紧,当啷啷把双刀镰掉到地上去了。
就见那位主人猛扭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