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把思绪从回忆里面抽离的时候,离去的韩飞又回来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现在这样的状态实在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呆着。”
他一本本捡起被我扫在地上的书,清扫了玻璃花瓶,又把脏了的地摊扯出来扔进洗衣机,一整套的东西,行云流水。
“谢谢你。”我不敢去看韩飞的眼睛,盯着他刚刚收拾好的茶几。
“我只是不放心你,而且,”他从我的衣柜里翻出一条毯子,铺在了地上。“这么久了,我也习惯了。”
我看着韩飞眼里的自嘲,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我只能转头继续看着他收拾好的茶几,上面有一枝腊梅花,现在还没有到寒冬腊月,梅花就急切地开了,不碰巧地遇上了韩飞这个缺德的,顺手就摘了。
是的,他是真的习惯了,这几年来,我对他莫名其妙地发了无数次脾气,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些情绪到底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走的,每次,我会发疯似的把周围变得一片狼藉,韩飞留下我一个人,等我再回过神来,他又回来了,沉默地收拾好周围,等到一切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的时候,他还是会没心没肺地跟我开玩笑,陪我笑,陪我闹。
韩飞一屁股坐在新铺好的地毯上,继续刚刚没有打完的游戏。我不好一直僵直地站在这里,转身去浴室洗漱,泪水已经干了,沾着脸庞边缘的头发,显得格外地狼狈。
我端详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十八岁的胶原蛋白已经损耗得差不多了,那来个月经就会脸色惨白的人,跟八年前那个轰轰烈烈的自己相比,逊色太多,至少那时候,例假时,能面不改色地吃下三个拳头大的冰激凌——并且还是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
那时候的自己喜欢把头发竖起来,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走路的时候一甩一甩地,显得格外精神。当然,懒的时候直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现在大庭广众这下,那时候的我坚持一个道理,“看你的是别人,不爽的也是他们,关我什么事。”于是秉承这这一真理,我素面朝天地过了五年。夏天的时候踩着一双拖鞋满校园转悠,冬天的时候在大衣外面再罩一件羽绒服哆嗦着躲进有暖气的图书馆……
现在的我会画一点淡妆,会在有约会的时候把自己打扮地像个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只是私底下,我却比八年前还不如,半年前我或许还有能够嫉妒死一群老女人的胶原蛋白,但是现在,长得像三十六岁寡妇的我,失去了年轻,失去了那唯一可以自豪的资本,却还放纵着自己的丑陋,让它暴露在日光之下。
我真是疯了。
头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梳理了,每天早上起来抓两把,看上去不像个凌乱的疯子就上班去了。那把木梳已经被遗忘在梳妆台的某一个角落,也和那些年我的电脑一样,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我拿出梳子,一点点梳理好自己的头发,打结的地方很多,我用蛮力扯下,最后头发顺了,却都像受伤了似的卷曲起来,似乎在沉默地控诉着我的野蛮。
卸了妆,我都有点不认识镜子里那个脸色蜡黄,一脸憔悴的女人了,那明明是伴随着我走过了二十六年的一张脸,却显得那么陌生。眼睛耷拉着,嘴角耷拉着,就连那一丝丝眼角的皱纹也是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天啦,这女人是谁?”
我在心里问自己。
过了半响,有个声音在心里回答我,“这就是你十八岁的时候憧憬的二十几岁啊。”
“怎么可能!”我挣扎着,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我的二十几岁应该穿着好看的衣服,化着精致的妆容,踩着高跟鞋靓丽地出现在各大商场,拿着卡骄傲地刷下一件件商品,这个看上去像三十几岁的女人是谁,我不认识她!我真的不认识她!”
我揉搓着自己的脸,想要把这丑陋的面具卸掉,却颓然地发现,并没有那么一张皮敷在我的脸上,我的脸,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呵呵。”声音轻笑了几声,“不要再挣扎了,这就是你,这就是你向往了许久的成熟,不是上帝不给你美丽的机会,是你自己……”
“我自己怎么了?”
“是你自己把这份美丽活生生地埋葬了!你自己的心里应该最清楚吧。”
“你胡说!你胡说!”
我疯了似的把梳子吵着梳妆镜砸去,扯着自己的头发颓废地蹲在地上,慢慢地,洗手间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猫叫似的难听的哭泣声……
浴室外面也传来一阵沉沉地叹气声。
仿佛这叹气声是催化剂般,我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