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乐宫乐师韩灵因被依妃责骂便记仇恨于心中,试图下毒害死依妃膝下之子。其罪当株。但,朕念及四岁入宫,乃皇太后亲封一等乐师,又曾使朕多次龙颜大悦,故免其死罪。着,褫夺品级性名,贬为东漠军下等乐妓,赐叫号‘十七’。即日启程,无召不得踏入京城半步。钦此。”
长而尖利的声音穿过九重宫殿的每一个角落,久久回荡。
一个少女就在这回荡声中被定下这一生悲惨的命运。
跪在台阶下的白衣女子对着圣旨叩首,片刻,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台阶上身着华衣的宣旨公公身上,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
“奴婢,接旨。”
她的声音很轻,略带空灵,防若天籁。
起身。
风吹动发丝,拂过她淡然的面庞。
她的身后,一甘乐宫乐师议论声起。
“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狠毒,竟然要给小皇子下毒。”
“知人知面不知心。长的倒是挺漂亮,没想到心这么狠。”
“咳咳。”
台阶上的华衣公公清咳两声,正了正神色。斜眼弥了一眼议论的人,高声道:“传陛下口谕,此事不准口舌议论,违者,斩。”
话一出口,台阶下再也没有了议论的声音。十七回眸看了一眼乐宫的若干人,淡淡一笑。
华衣公公自台阶侧过身为她让出一条道路,轻声道:“陛下命令姑娘今日启程,叫洒家准备了马匹车辆,路上用的东西一应备全放在车厢中。陛下托洒家带话给姑娘,说暂时先委屈姑娘,过些时日自会接姑娘回宫的。到时候怕是乐师韩灵的身份不能在用了,陛下自会安排的。陛下怕姑娘照顾不好自己,便在冷宫调了个不起眼的丫鬟出来陪姑娘一路随行照顾姑娘,姑娘还要自己保重才是。”
出了乐宫不远处,一辆朴素的双骑马车映入十七的眼帘,马车侧面站着一位着浅绿色衣装的侍女,女子以绿纱掩面,怀中抱她的九弦琴。她勾唇笑了笑,对身旁的公公福身行了一礼,轻声道:“有劳公公费心了。”话落,缓缓走向马车,踩着长凳上了马车。
车轮辘辘一路行出上京城。
十七靠在马车窗架上闭目浅眠,车马一颠一颠的却别有一帆风趣。
大漠沙如雪。
真不知道是怎样一帆美景呢。
想着,她勾了勾唇角。
笑意却没有半分。
小丫鬟抱着琴跪坐在车厢内,歪着头看着一身白衣的十七。片刻,她转了转眸,疑惑的问道:“姑娘是累了么?”
闻言,十七的睫毛动了动,微微睁开眸子,跪坐在马车上的女子还在眨着眸子恭敬的看着她,她看起来只有十二三的样子,比她还要小上几岁。一双眸略显灵动,更多的却是怯弱之色。
忽的,她的耳朵轻微动了动,她转过头,左手轻轻掀起窗帘的一角,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响,初儿伸着脖子借着她掀起的一角向车外看去,只见一甘将军骑着马向远方奔去,最前面的银甲小将英俊无比,不知是京城谁家儿郎。
马蹄声渐远,十七缓缓放下窗帘,帘子遮挡住外面的光线,将马车内变暗。她转过头,灵动的眸光落在初儿身上,顿了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初儿一愣,或是没想到十七会问她的名字一般。眨了眨眼,颤颤答道:“回姑娘,奴婢名唤初儿。”
“初儿?”十七将头靠在窗架上,粉唇轻启,轻轻喃着。
又问:“多大了?”
“回姑娘,奴婢今年13。”
“十三岁。”十七喃着,垂了眸子。
她十三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在给皇太后弹新学会的曲子?
抬眸看了一眼跪坐在马车上的初儿,她叹了口气。轻声道:“以后不必自称奴婢了。虽然你是高公公派来照顾我的。可如今我只是个下等军乐妓,地位还不如你。”
初儿顺从的低下头,“诺。”
十七将头扭向窗外,轻轻掀起窗帘,窗外的景色一点一点后退,也不知出了上京城多远了,也不知何时才到达东漠。
东漠。
她垂了垂眸,又道:“跟了我,苦了你了。东漠是军旅,军中最少见的便是女人,我是被贬去的军乐妓,你是伺候我的人,怕是……”
“罢了。”十七挥挥手。“不提这些。”
她弯下腰,伸手接过初儿怀中的琴,将它抱在怀里,右手轻轻拂过琴囊上的锦文,轻声道:“日后也不必称我姑娘,让人听着怪别扭的,若是不介意叫声姐姐便是。你起来吧,坐在小塌上。”
初儿抬头看着坐在小塌上的女子,她只有十六七的模样,出落得落落大方,穿一袭洁白素裙,一头墨发在头上挽成一个简单的逐鹿鬓,余下两千青丝散在肩上昭示着她是个未出阁的清水姑娘。虽看不清她面纱下的容颜,但凭那一双清灵的眸便看的出不是那心狠阴损之人,想不出她是怎样记恨依妃并给小皇子下毒的……
见她看着自己发呆,面纱下的唇微微勾起一角。“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给小皇子下毒?”
初儿对上她的眸,一愣,很快点了点头。
隔着一层面纱她仿佛看到十七笑了笑,只是看的并不真切。
十七并没有说话,车厢内静了很久很久,直到车外传来车夫叫马的声音。
车夫马车叫停,十七掀起窗帘一角,只见马车停在一家驿馆前。车夫回头对着车厢道:“姑娘,天色见黑,今夜就在这铜城驿馆歇一夜,明日才能继续赶路。”
十七放下窗帘,初儿已经下了马车,她将怀中琴递下马车,慢慢走出车厢,初儿刚要伸手去扶,却见十七以下了马车。
桐城是离上京城不近不远也有一天的距离,看着眼前不大不小的桐城驿馆,想想日后的大漠生涯,这路上的行程怕是她人生之中最后一段安稳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