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闲言蜚语越来越多,杨战的脸色也一日难看过一日。
日子一天天过去,杨云整张脸都快凹陷下去,可他的状态极好,体内的毒性更是十去七八,大部分都被《葬书》经文化掉了。
这几天王曦曾来过多次,可杨云一直闭门不开,她以为儿子一心扑在修行上,也就没有打扰。
在杨云认真锻造下,太阴玄木从一块大铁疙瘩逐渐生出具体形状。
第五日,棺内空间基本成型,棺盖与棺木正式分离,那一日杨云消耗魂力尤其严重,几乎魂力干涸,停止锻造后躺在地上几乎无法起来,全身无力酸痛,杨谦亲自喂他吃食。
王曦为了儿子去了娘家,求取偏方,并未发现杨云异状。
阴九和杨魁凑在一起,知道杨云的状况,狞笑不已,阴九更是笃定地下结论道:“他很快就要死了!”
第六日,杨云勉强起来,人魂苍白萎靡。
可他依旧坚持锻造,棺身上生出诸多奇妙纹路,原本黑暗无华的棺体竟因此生出淡淡毫光,这是他领悟《葬书》所得自然而然附加上去的。
一日间,他所耗魂力更胜往日,几乎到了油尽干枯的地步。
杨谦看在眼中,却是依旧如常伺候,无动于衷。
“小弟你太刻苦了,要是找不到这入殓术就算了,和家中认个错就行。”他这般劝说。
杨云假说书库中藏有入殓术早已人尽皆知,杨家里有不少人都等着他出洋相,丢杨战的脸呢。
杨云脸色灰败地摇摇头,没说什么。
待杨谦离开后,他从地上艰难爬起,用仅剩的一点魂力内观肉身,不禁咬牙:“这阴九当真是恶毒,炼制的毒药竟这般难解。”
他咬咬牙,脸上却出现一丝笑意:“不过也倒亏了他,这毒药毒性虽烈,倒也成全了我。”
阴九炼制之毒用的都是药性极佳的材料,这毒药……自然也是药的一种,只不过不适合人体吸收罢了。
如今毒性失效,其中蕴含一份药性自然控制不住滋养杨云肉身,他看起来内里中空,极度虚弱,实则血肉骨骼都越发健壮,连肉体力道都增加不少。
可仅剩的一点毒性却如跗骨之俎般缠绕在他全身各处的骨骼、筋络上,极难去除。
几日中,杨魁曾偷偷来过一趟书库,虽然隐秘未被家仆发现,但杨云魂力强大,知道杨魁前来,立即极力配合地装作肉体枯竭的样子,一个劲地咳血不止,那血喷在地上,都嘶嘶冒烟。
见到此景,杨魁微微一笑,悄然退去。
阴九知道后,止不住大笑:“不出一日,他必死无疑!”
第七日,杨云坚持造棺的时间更长了,眉心更是发出淡淡毫光,他的魂力也在跟着壮大。
棺身越加凝练,通体幽黯发乌,长约一丈二,棺壁纤薄如蝉翼。
杨云却像极了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体内几乎没有一滴血,八岁的小孩瘦小的跟四五岁幼童一般,看着就触目惊心。
不过杨云非常高兴,体内旧血和毒性全被排出,只要循序渐进补充肉食,很快他就能康复过来,到时体质也将远胜往昔。
肉体枯竭是毒性消失后必需经历的一关。
甚至让他更加惊喜的是,这两三日间,他隐隐感到体内产生一种未明的动静,那是蛰伏已久的血脉,在毒性消失后,竟有了复苏的迹象。
杨谦最后一次将撒有七日绝命散的汤羹送入杨云口中
将汤羹一滴不剩地灌入杨云口中,眼见杨云脸上一缕缕黑气窜腾,杨谦笑而不语脱身而去。
接到消息的阴九当晚便去了躺杨府。
“大师!”看到阴九出现,正在院中练武的杨战出来相迎。
“大师这次来有何事?”数日前因为那块太阴玄木得罪了阴九,杨战一直没派人和他接洽,没想到以这阴九的性子竟然会自己找上门来。
阴九拂了拂手,施施然道:“我来无事,就是想看看……这多日过去,你那小儿子有没有造出棺材来,也好让我这老头瞧瞧,开开眼界,此等年纪就能悟得入殓术,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杨战一滞,面对阴九这阴阳怪气的赞美,他尴尬道,“大师,实不相瞒,小儿并未发现什么入殓术,也不可能造出什么棺材来,我已将他关在书库里面壁思过。”
这么多天过去,杨战也早就明白当日杨云是在撒谎,着实郁闷。
“当日怠慢了大师还请大师见谅,”他恭敬抱拳一礼。
“哈哈哈,”见杨战认错,阴九大笑几声,很是“大度”地摆摆手,眼珠子一转笑道,“没事嘛,小孩子说谎很正常,只不过那太阴玄木……”他笑眯眯地看着杨战。
“玄木就在我儿手里,还请大师跟我来,我这就将玄木交于您!”杨战转身就向书库方向而去。
阴九和杨战两人会面,好些人都关注着呢,见到两人都去往书库方向,大量家仆探子急匆匆跑向各处禀告各自主子。
杨魁接到消息,更是兴奋地立即动身。
不多时,阴九杨战身后就跟了好大一帮看好戏的杨家子弟,其中当以那十名小鬼境杨家人为首。
他们被杨云摆了一道至今无法寻得适合的小鬼,对杨云和杨战都颇有微词。
终于,所有人都到了书库外。
见着大门紧闭,杨战皱皱眉头,询问一旁家仆:“为何紧锁书库大门?”
那家仆慌忙道:“是小少爷要求的,说外人都不能打扰他研读入殓术!除了杨谦少爷,其他人一概不得进。”
杨魁脸色当即一黑。
除了杨谦少爷!
这是什么话,这不是直接把脏水泼向他杨魁吗。
阴九淡笑一声,瞟了杨战一眼,道:“云少爷还真是勤奋刻苦,知道入殓术艰深难学,知道下苦功夫。”
他的话很酸,听得杨战眉头紧皱,周围人纷纷低笑,多数人早已认定杨云根本就没有入殓术。
勤奋刻苦?下苦功夫?这话当真是讽刺。
“开门!”杨战怒喝一声。
家仆慌忙上前解锁。
“你们都在这干什么?住手!”
就在门开之际,从旁响起一声轻喝,众人同时看去,就见王曦快步赶来,挡在杨战身前。
她方从娘家回来,就听到消息说丈夫带着阴九去了书库,就知事情要坏,连忙赶了过来。
“也没什么,嫂子,只是多日不见云侄子,且听他躲在书库研习入殓术,就想来开开眼界,”杨魁轻笑道。
王曦瞥了眼杨魁,对杨战道:“不过是一块太阴玄木,兴师动众,吓到云儿怎么办?”
杨战颇为无奈,低声道:“家族人都有了意见,得给杨家上下一个交代,就委屈云儿一下。”
王曦白了丈夫一眼,知道丈夫管理一大家子不易,且多日不见杨云,她也念子心切,当下便只得点头。家仆们再次上手。
也是这时,异变陡生。
书库的门窗突然闪过一抹妖异黑光,摄人心魄。
继而,一股滂沱魂力撩过众人身躯,低于小鬼境的鬼修同时脸色苍白,魂魄犹如被巨锤敲击一般,痛苦不已。
雄浑魂力一扫而过,不知所踪。
阴九一愣,那波动他有些熟悉。
“快开门!”杨战低吼一声。
几个大鬼境杨家人连忙上前,可还未开门,又一股滂沱巨力自库中传来,一下便轰飞大门。
阴寒之气涌出房门,肉体较弱之人顿感遍体生寒。
门洞大开,书库内景暴露在众人眼中。
杨云盘膝坐在地上,形容骷髅,皮肤暗灰,耷拉着眼皮,安安静静地看着门外众人。
见到杨云这般模样,王曦一下子就惊呆了。
“云儿!”
阴九一瞪眼,还没死?
在他预想中这杨云白天时候就应该化作一滩脓水。
“云儿!你怎么了!”王曦抱住儿子,只觉轻若无物,心如刀绞,连忙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她从娘家辛苦求来的宝贝,忙塞入杨云口中。
“血太岁!”
看清那物,阴九尖叫出声,眼底是赤裸裸的贪婪欲望。
血太岁入体,温润力量自体内化开,杨云好不容易精神了一些。
“父亲,母亲……”他轻声唤到,实在疲惫不已,真想立马倒头就睡。
“云儿你干了什么,怎么成了这样子?”杨战也慌神了,他的心在滴血。
“没事,没事……咳咳咳……”杨云牵牵嘴角,硬挤出一丝笑容。
“还没事!这都皮包骨头了,你几天没吃饭了!?”王曦眼中含泪,心疼不已。
“咳咳,饭吃得很饱,只是……造棺太累,累瘦的。”杨云道。
“嗯?”
造棺!?
杨云声音很低,可在场所有人都听得见,都为之一惊。
真在造棺?!他们将信将疑。
杨云无力地笑笑,费力地抬起手,顿时冷风吹过,身后黑雾一阵翻涌,寒气阵阵。
天色已晚,书库中又未点灯,众人都未发现,书库正中央还放有一物,且又有阴雾包裹,混混沌沌根本看不清。
那是一口巨大玄黑的棺椁,横陈书库大殿,其形方正古朴,凝厚稳重,在其上头,幽幽太阴之气轻波流转,隐隐发生诸多变化。
“费了些日子……不过总算是成功了,”杨云闭目轻咳几声,一脸的满足,“爹,我可没说谎呦,这太阴玄棺……真的被我造出来了。”
“嘶!”
他话音刚落,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看看那小小人儿,再看看他身后那与之相比极不相称的巨大棺椁,都一脸骇然。
“没理由啊,不可能啊!”殿外,阴九站在院子中央,一脸震惊,他不相信,不相信一个八岁毛头小儿能造出入殓师才能造就的棺材。
一手点出,阴九狠声道:“这方圆晴空不见任何雷光,又无雷声,上天没有承认此棺!这只是寻常棺椁,不是入殓之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