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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旷世的西部高地(3)

所以,本卷入选之作都出自迄今生活在新疆、青海、甘肃、宁夏、西藏、云南、四川、贵州、重庆及陕西西北部、内蒙中西部散文家之手。入选者既有上一世纪八十年代活跃散文界的李若冰、许淇、流沙河、刘成章、杨闻宇、汤世杰、淡墨、徐成淼等一批散文家的名篇;更有当代西部实力派散文家周涛、史小溪、裘山山、尚贵荣、于坚、刘亮程、吴景娅、张于、雷平阳、叶舟、陈漠、孟澄海等人的代表作;也有铁穆尔、唯色、野鹰、祁建青、纳·乌力吉巴图、叶尔克西、拉木嘎土萨、姚胜祥等蒙、回、藏、维、彝、苗、侗、土、哈萨克20几个少数民族散文家的精品;以及西部一批更年轻的代表性散文家王族、刘志成、余继聪、陈洪金、卢一萍、凌仕江等人的鼎力之作。同时选入西部“原生态散文”、“在场主义散文”、“新散文”等流派人物蒋蓝、周闻道、杨献平等人的佳作。

西部散文的内蕴肯定是以它远离现代文明的意味为特征的。当然,西部又从来不是狭隘封闭的,它自有它的文化审美的包容性、开放性和价值取向。西部散文除了它独有的“地域”色彩特征外,更有自己独具的精神特质。那种张扬的原始自然生命力,不屈的生命激情,雄阔、凝沉的意象,悲凉、悲苦、悲壮的生存意识,无疑是它的质核和根系。在沿海和中原地区被后现代思潮扫荡时,西部散文所展示的自我生命精神因其“超凡的脱俗和纯净”而傲然独立(散文评论家范培松语)。今天,更有许多西部散文正力图跨越地域,探寻其深厚的寓意价值——走向与人类相通的自然、人文精神向度高度。

西部人自强不息的精神早已融入了中华民族的血液。中华民族需要张扬西部民族那种扬厉刚强、扬厉进击的强悍气质。《资治通鉴·唐纪》记录一位突厥人的话说:“释老之流,叫人仁弱,非用武争胜之术,不可崇也”。他劝他的可汗拒绝这种荏弱的文化,而要保持“用武争胜”的锐气。这样的结论虽有些偏狭,但我们不得不难堪地承认,我们民族文化中那种强悍勇猛的血性,狂放刚健的文化精神(文化的世界竞争力,引领力),“黄钟大吕、铁板琵琶”似的大风歌,从大唐以来早已在这块土地上缥缈,淡远。

我在给文友们的稿约中曾写道:“我要的是最能代表你散文艺术水平的佳作。我要的是西部区域内的散文家写有浓郁西部风情、显明西部色彩、西部骨质、西部气派和西部精神的散文,当然也是高品位高层次的艺术散文。即使随笔,写成吉思汗西征、张骞出使、格萨尔王传奇、茶马古道、青海大坂、彝村侗寨的东西显然更合我的初衷”。“同样我向来不把那些肤浅的粗糙的表象的浮光掠影的各类鱼目混珠的游记文章纳入西部艺术散文的视野”。

在这个浮躁喧哗的时代,消费文化已成为一股潮流,文坛和文人已被打上深深的商业烙印。理想信仰、艺术良知已不再是他们的心灵依仗,金钱的欲望犬儒才是他们快乐的追求。他们娇媚、轻浮、搔首弄姿,在“大众”、“平民”的幌子下津津乐道家长里短,猫咪叭儿,“我爱美元”、“不想上床”、“想找一个花心情人”,“玩的就是心跳”而使自己在慵懒无聊中人格沦为侏儒。这里则不同!你尽可从西部散文家的笔下领略西部散文的雄浑,苍茫,厚重,开阔,大气!领略帕米尔万山之宗,黄河长江之源,西陲长城雄关,茶马古道,雪域的阳光,昆仑长云,蜀道绝壁,苍茫乌鞘岭,黄金蒙古包,布达拉佛宫;领略野马,牦牛,藏羚羊,北疆鲵;大漠胡杨,戈壁花芷,格桑花,雪莲;还有龟兹乐舞,黔南傩戏,康巴羌笛,陕北信天游,青海花儿……西部散文家的可贵恰在于他们在物欲横流中的“穷且益坚,老当益壮”,他们良知的坚守,博大的人文情怀和可贵清醒,以及西部散文家与底层劳苦大众、弱势群体、不幸者息息相关的命运。他们透过纷乱层积的史实,洞悉这些物象的真谛,展示独特新鲜的见解,传达着沧桑而温馨的生存体验,张扬着勃勃的生命激情。在散文创作中揭示民族之谜人生之谜,让主体意识之翮自由翩飞于苍茫天宇间,引领读者进入更深层的文化反省,以求获得广阔的精神世界和深邃的心灵空间。可以说,他们代表的是一种精神选择,是一种比生活目标更高的生命追求。

十年前,编者曾主编《中国西部散文》(上下),非常顺利地由东方出版中心列入计划推出,并被列入当年的“散文界10件大事”之首,在上百家报刊被评介,影响广大。十年后主编的此四卷,却几经波折……我很感谢甘肃读者出版集团甘肃人民美术出版社的刘铁巍总编,他们以浩大气度张扬西部散文的旗帜,慧眼独识,使本书得以问世。同时,也很感激陈忠实、周涛、范培松三位老兄为本书写了精彩推荐语,以及阚延军、李炜、高宝军、崔临奎等人,他们的真诚支持和鼓励使我最后越过了这片布满荆棘的高地。

——西部,天之高焉,地之古焉,文之灿焉!西部散文,遗留胎气的散文,贲张血性的散文!西部散文流派,已为当今国人所瞩目,在国内外享有很高的声誉。这套160多万字西部散文精选本的出版,无疑对芜杂混乱的当代散文是一次傲视、反叛与冲击。

2009年、深秋

四月黄昏的对话

——史小溪与乌阳川关于当代散文一席谈

是高原早春一个宁静、温馨、夕阳笼罩下的四月黄昏,透过西川那条宽阔马路两边凌乱的建设工地,小河边漫坡而起是一片刚刚染绿空间的小树林,远处斜谷是冒着袅袅晚炊的村庄。我与散文家史小溪围绕有关作家出版社即将出版的《论史小溪的散文创作》一书及涉猎当代散文创作的话题,自由漫谈。直至晚霞消失,暮色变浓,夜风似一支无边的音乐在整个川谷缓缓飘过……现由乌阳川将谈话耙梳整理,以飨关注他的读者。

乌阳川:

终于编完了关于你的这本评论选集,并交稿付梓。

据我知,全国各地一些报刊包括《《中国散文评论》当代文坛》《当代论坛》《西部文学》《青海湖》《飞天》《西藏文学》《青年作家》《草原》《草地》《骏马》《西部散文家》、《文学自由谈》、《东方文化》《中国文艺》《创作》《散文选刊》《中国广播影视》《黄河文学》《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中国文化报》《文艺报》《作家报》《南方日报》《长江日报》《中国开发报》《市场报》《新闻出版报》《新民晚报》《新潮时报》等都曾发表过评论你的文章。这里所选即是其中一部分。

史小溪:

谢谢!我这一生要感谢的人甚多……

我不能忘记许多对我诚心诚意帮助过的作家,他们中,有1937年就以《北方的原野》登上文坛的著名老作家碧野,他的散文名篇《天山景物记》、《情满青山》哺育了一代人。他在八十年代初曾直接推荐我加入中国散文学会,我的第一封长书札体散文就是他荐到《长江文艺》发出的。我们彼此保留有20多万字的书札。著名老作家严文井、袁鹰,他俩是我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的介绍人,我们彼此都有许多往来书信,袁鹰老师多次在《散文世界》、《人民日报》发出过我的散文作品。著名老作家、丹麦安徒生童话翻译者叶君健,西部散文的开拓者李若冰,老作家、《美国当代欧·亨利小说奖获奖作品选》翻译者冯亦代老师,都曾在报刊上给我写过评论,冯亦代老师还给我的第一本散文集《澡雪》写了序。

还有魏巍、雷加、延泽民、华君武等著名老作家、画家也都给我赠书、写信勉励过,如今,除几位老师尚健在外,他们大都已离开这个世界,这使我更有一种深深的怀念之情。

还有年长我的及同代的作家、诗人、编辑家刘成章、胡廷武、赵熙、周涛、路遥、徐刚、史铁生及年少的一批作家、教授李建军、凸凹、苇岸、黄国钦、阿朝阳、吴学良等人。他们都曾在全国的报刊上撰写过有关我散文创作的评论或编发引荐过我的作品。

……还有许多人都是不能忘记的,比如北师大著名教授、评论家刘锡庆写过我《黄河万古奔流》散文的评述。散文理论家、苏州大学教授范培松说过:“《中国西部散文》(上下卷)刚出版,我就买了。并作为我的博士生的参考教材……目前,文坛很浮躁,有几人在做踏踏实实工作?史小溪却是难得的一人!在西部散文介绍上应该给他挂一枚勋章”。还有上海出版界的赵泉、北京出版界的李健,甘肃出版界的刘铁巍,江苏初高中教材编辑家刘国良等,他们都曾对我的文学创作有过很多的帮助鼓励。

乌阳川:

你有许多作家诗人朋友,编辑记者朋友,曾亲眼所见你到全国各地参加有关散文创作会议,都有很多文朋诗友在车站、机场迎接伴陪。你与政界交往多么?你是否不长于或不热衷与政界人物交往?

史小溪:

境界上是不长于。但也并非不交往。我只是厌极八面玲珑、厚颜无耻、不写东西的“社交文人”,我只是更看重人生交往中的亮色、清洁精神。男人是应该有点风格、风度和质量的,特别是一个文人。

我是一个在编辑之余写点东西的业余作者,“业余”决定了时间被占有,时间不知不觉消失。甚至有时人在路上,心潮早已云山雾海起伏,甚至不知觉中已泪水满盈……所以这个“行业”其实很凄苦,孤独,很残忍。而对一个作家,从根本上说,作品就是作家的发言。“农民种出粮食来,作家拿出作品来”——这应该是政界人士及所有行业有层次有眼界的人看待农民、看待作家的唯一标准。

其实我在政界及各行各业也有许多难忘的朋友,有市长、局长、法官、教育工作者、企业经理、民主人士等。

人的一生离不开友爱、真情、支持和帮助。就像生长在地里的庄稼,离不开土壤、肥料、耕耘、播种、锄草,还有阳光、雨露,才能抽出丰实的穗子。

我记得1982年我在外地想调回老家文学创作研究室时,偶然的一个机会,我的妻子向她所在的卫生学校党委书记安广禄谈及了此事,安书记表现出很大真诚。他是一个从市委组织部门走出的老干部,人事较熟,他拿着我写的10多篇小作找有关部门领导协商,(其实我当时也就在《延河》、《长江文艺》、《巴山文学》、《人民日报》、《四川日报》、《中国冶金报》十来家报刊发了习作)我和他没见过面,自然也没给抽一根烟,结果就联系好了。同样,当时主管创研室的市文化局长袁福堂,在看到我的这些作品后,说创作研究室就要能写东西的人,立即就拍板同意了。我回来后到文化局报到才第一次见到袁局长,尔后还是他把我领到创研室的。袁局长同样是位资深老干部,我们同样从未接触过呀!回想起来,那个年代虽然党风已遭到了文革动乱巨大破坏,但几十年沿袭下来的那种朴素作风,人最本质的品格、道德,今天已经成了一份最珍贵的回忆了……可以说,我只是回到陕北,回到陕北人的生活中,艺术精神才开始一种真正意义上的飞翔。我写出了一些受到文学界关注的作品,与他们给我提供这个平台是分不开的,所以我心里一直怀有一种非常朴素的感激之情。如果我长久地总是在外面漂游的话,很难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作家。

在我归来故乡的28年寂寞的编辑、写作中,尽管我曾多次受到一些权力人物的压制,受到一些对他人辛勤创作劳动怀有卑劣妒忌心态、长于社会活动的“政治文人”的诋毁,(如今这些没有作品的“文人”和退台的官人佝偻着腰背从小巷走过)但同样我不能忘记许多人对我的真诚帮助和鼓励——当我的散文作品与鲁迅、沈从文、朱自清、季羡林等前辈大家及当代的张承志、周涛、史铁生、张炜等一起选入《华夏20世纪散文精编》、《现当代散文诵读精华》(1900—2000)、《百年美文》、《中国新文学大系》(1976—2000)诸多权威版本的时候(我仅仅说的是在一起选过,我非常清醒,我和他们永远有遥不可及的距离),当我在庄严的人民大会堂出席全国作家代表大会的时候,当我在“黄河入海流”口处接受《中国作家》、《中华散文》、《诗刊》、《文学报》等高规格报刊联合颁奖的时候,当我被撰写进国家教育部“2·11重点工程”六卷本的《中国散文通史·当代卷》的时候,吾就在塞北江南受邀参加全国散文笔会、创作研讨的时候,我都情不自禁地想到他们:高延龙、梁宏贤、阚延军、李延明、李炜……滴水之恩,当泉涌相报!即使险关重隘,我也一定要用剩下的全副气力去冲刺,写出一个厚重、大气而亮煌的东西,以报答所有的朋友。

乌阳川:

我曾认真读过你写陕北的几乎所有的作品,尤其是散文、随笔、书札。你的散文情携延水黄河激流风涛,意纳川野山梁豆甜谷香,你唱着信天游从高原的深处一路走来。

在你看来,文学依然神圣!你“安贫若潜,味道守真”,在寂寞中抵御外界的物欲诱惑,品味苦难中零落的诗意。你所张扬的西部文化艺术精神,让有幸的读者和评论家怦然心动!也给当下浮躁的散文文风带来精神慰籍。你的散文代表作《黄河万古奔流》、《陕北高原的流脉》、《月夜夜莺声声》、《陕北八月天》、《独树》等先后被人民文学、人民教育、上海文艺、作家、花城、漓江、学林、中青、百花等数十家出版社选入多种高规格版本及初、高中课外选读本,有的被作为高考模拟试题。外界评论指出你是:“西部散文有代表性的一家。”你觉得与本地域散文相比,你的散文主要在哪方面有突破和超越?

史小溪:

每一个有出息的作家都在力图突破和超越。就我,要将根深深扎在这块土地上,从这里获取鲜活气息,感悟她独具的精神特质,她那不屈的血性和生命激情,以及陕北高原那种雄阔、凝沉、大气的意象,悲苦而顽强的生存意识——正是基于此,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人纷纷离开穷困的陕北时,(当时天然气尚未开发,石油产量才两万多吨,财政收入少的难以启齿,远不是今天的石油产量突破一千万吨,天燃气远供西安、银川、北京……她在外面的印象就是个“穷”)我在13年后从汉江蜀地的中央企业、行业报社回到故乡。我清醒地知道陕北是我的生命之根,也是艺术之根。

现在散文多元多极多样,不断替进变化。我多年形成的散文艺术观是:

散文是一种更多倾向于内心的表现艺术。拉美著名作家博尔赫斯这样定义散文:“散文是艺术的。它是诗歌最复杂、最高的表现形式。”这就从根本上肯定了散文这种高贵文体形式,它也是其它任何文学样式所难以替代的。

回想30年前套在散文身上的“政治轻骑兵”、“工具论”的“官本位”观,到今天变迁沉浮的“闲适散文”、“快餐散文”、“小女人散文”的“商本位”观,都是远离散文艺术河床的东西(两个浅薄的极端)。即使“文以载道”,也是一种普世的人文情怀,是一种力图超越生命、升华境界的向往,是一种不受一个短暂时代的思想、法规和政策所局限的清洁、高贵而永恒的“大道”。何况,批判的精神也是“载道”!

真正的散文是大师们那些精深的“醒世恒言”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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