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云起身走向那方桌，晃了一下，觉得，桌面沉重，桌腿如麻杆，镀锌圆管的铁皮薄如蝉翼，知道母亲又买到了假货，问母亲：“你这个桌子多少钱买的？”
“六十块钱，要七十，我还到六十。”
“你看这桌腿像浓鼻子一样，晃悠悠的，假的，这桌腿根本驮不住桌面子，大头小尾巴，桌腿不断才怪哩，质量问题，什么都怪别人，是你自己买了假货。”
“好好，又是怪我，我买假货了，不关别人的事，也不关你的事，都是我的事。别气我了，我都不指望，一个都不指望。我说过了，我一个人和人家拼，拼死拉倒。”
“不管人家的事，你和人家拼什么？什么都赖人家，说你老糊涂了，你还不信，一天到晚就知道拼拼拼，你年纪大了，人家不给你一般见识，你要是年轻人，人家能饶了你。一天到晚的也不嫌烦心。”国云说话不像大姐那样柔顺，喜欢直来直去，恨不得母亲从此消停下来，再不和对门吵架。国云在家里，曾不止一次和陈思雅说：“住在我妈对门，倒八辈子霉了，摊上这个老嬷嬷做邻居，真是没有办法，一点办法没有。”
国云刚刚和母亲和好，母亲对国云的怨气消下去还没有二十分钟，国云这话又让母亲的脾气升腾起来：“你个**丫头子不让我生气不说话，又怪在我身上了，都是我的不是，别人都好，都是吃里爬外的东西，白养活你们了。走走，都走。”
国云说：“走就走。”又心有不甘，打开门，等大姐。
这时，对门的一个女孩走了出来，大着胆子说：“姨，我想给你说说你妈，你看看，我也不嫌丑了，昨天，你妈一擀面杖打到我的这条胳膊上，你看现在还肿着。”说着，女孩把一条胳膊的衣服往上使劲搂，搂到肘腕上方，露出一片青紫夹杂着紫黑，斑斑块块，肿肿胀胀，淤着血。女孩说，“我家人看到你妈这么大年纪，一家人都不敢动她，我们害怕呀，你妈要是出个三长两短，我家又怎么过。姨，你不知道，你妈一听外面有响动，就以为是我们家，就开骂了，那个骂的呀，太难听了。楼梯就在门口，来来往往人多，门口一响动，你妈就以为是我家弄的，我家现在做什么都不敢有声音了，我们害怕，我妈都快吓成精神病了，我家经济条件不好，没有钱，如果如钱，早去另买房子搬家了。我父亲身体不好，病很重，到市里住院了，我家都这个样子了，姨，你说说你妈吧？”
国云认识这个女孩，这个女孩个头不高，胖胖的，对门这家人的女儿，国云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和我姐正在说我妈呢，怎么办呢，她老糊涂了，死得多，活得少了，你们就多包涵点，我也会让我家人多说说她。我妈脑子坏了，她骂的那些话，都是骂我们的，都是骂我们儿女的。”国云一边赔着不是，一边帮女孩放下胳膊上的衣服。
“你爸什么病？严重吗？”
“肾病，很重，一家人都愁死了。”女孩好不容易瞅着这个机会，继续对国云说，“姨，你看看，我家门上，这地上，都是你妈倒的尿屎。我姨你看看我家防盗门上，我擦了几遍，都没擦干净。你看，这大热天的，怎么办呀。”说着，女孩把防盗门关上些，以便让张国云看得清楚些。
国云看了一下那女孩说的防盗门，真如女孩所说，斑斑点点，如刻在门上一样。一想到那是她妈泼上去的，更是生气。国云想，怪不得她刚刚去母亲卫生间，发现大半痰盂尿没有倒掉，以为是妈妈忘记倒了，没想到，留着屎尿，是为了对付对门邻居的。
国云不断地给女孩赔着不是，女孩的母亲也出来了，靠着门，偶尔瞟国云一眼，还面带笑容。在国云眼里这一家一点也不坏呀！自己的妈妈怎么能这样做呢，太过分了。“这个老太太真是没有办法，怎么会这样，你们不要生气了，多担待，多包涵，我给你赔礼了，真对住你家……。”
老太太听女儿在门口说话，有些奇怪，对门和自己是死对头，女儿却在门口和人家啦起呱来，不知站在妈妈一边，认贼作父，好像还说对不住人家，怎么就对不住人家了，给谁赔礼了？想到这，老太太推门出来，见是国云和颜悦色与对门娘俩说话，顿时气愤至极，指着国云骂道：“让你滚，你还在这里，吃里爬外的玩意，你们窜通一气，共同对付我，我也不怕，我是不怕死的，什么东西都给我弄坏了，没有一样好用的，好好的东西不能用，不是你家弄坏的，是我自己弄坏的吗？我从来也没弄坏过东西。看到我家有人来了，就说我的不是了，我一个对付你一大家子人，把我欺负死了。”
国云把母亲往门内推，边推边说：“人家怎么欺负你了，人家怎么进到你家来的，又没有你家钥匙，说你老糊涂了，还不承认，”国云尽量提高嗓门，以让对方听到，“无事生非，什么都怪别人，不从自身找原因，到处树敌，以老卖老。”
国云说到“以老卖老”，可把老妈惹火了，老太太骂着女儿吃里爬外，颤巍巍闯过来，准备以头撞向国云，制服这个女儿。国玲手疾眼快，拉住母亲。母亲脱不开身，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丫头子，从今往后不要往这里来，我没有你这个女儿，我和你断绝母女关系，永远不要上这个门。”
国云不甘示弱：“哪有你这样的，一点也不省心，给儿女添乱。人家说远亲不如近邻，你好了，把邻居都得罪了，走一处得罪一处，难道都是人家不好，都是人家的错，你一点错没有？”
国云与妈妈的口水战，让对门一家很不好意思，对门娘俩不好再站在门口，进了门，关了防盗门，但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张国云的话。张国云也正想让对门娘俩听到，算是给人家赔礼了。
在母亲一连串撵张国云“滚滚滚，永远不要上这个门”的骂声中，张国云打开门，又砰的一声关上，走出过道时，还气愤愤地说：“哪有你这样的妈妈，坏透了，还以为自己来劲，要是年轻，人家不把你打半死……。”
对门娘俩虽没好意思开门给张国云打招呼，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