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丽珍的身影一直盘据在陈铭浩的脑子里。
身为涌泉实业公司的老总,陈铭浩见识过的女人太多了:精干的,美丽的,娇艳的,乖巧的……可徐丽珍却大不相同,她冲她微微一笑……
那天从工地回来的路上,陈铭浩问丛盛元:“工地上干活的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丛盛元答:“徐丽娟。”
有关徐丽娟的情况,丛盛元倒是知道一些。
徐丽娟以前不在工地干活,而是在公司的后勤部,做一名清洁临时工。
这份工作她做得尽心尽力。有时候,丛盛元很早去公司,常常会看到徐丽娟在擦拭楼梯。她拿一块抹布,从上到下,一点一点地擦拭着。擦一会儿,退后两步,仔细端详一下,好像她干的不是清洁工,而是在做一件艺术品。这种情况丛盛元见过几次,每一次都忍不住暗自好笑。他想,也难得,一个人能把清洁工作干得这么有滋有味。
可后来徐丽娟得罪了人。
她得罪的不是一般的人,而是财务部的副主管黄小姐。
黄小姐姐从英国伦敦毕业回国不久,就在公司做上高位。平时她心高气傲,颐指气使,公司上下对她颇有微词,却都敢怒不敢言。就连对公司元老丛盛元,她也措辞激烈,当面顶撞过好几次,丛盛元也都忍了。按说徐丽娟和黄小姐完全是两个阶层的人,犯不着冲突,可事情还真的这样发生了。
那天黄小姐外出回来,在走廊里,一边走一边拨弄头发一边报怨:“什么破城市,风沙这么大,头发都刮乱了,还卫生城市呢!卫生个鬼!”
话说得很难听,可也不是没有原因。威市四季分明,风景宜人,据说是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可唯一的缺点,就是春天风大。这话被同在走廊里的徐丽娟听见了。威市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这个城市里的人,都特别珍爱自己的家园。蓝天,碧海,高楼,街道,到处都明明净净的,这让他们感到自豪。现在竟然有人说自己的城市不好!徐丽娟当时就不高兴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威市这么不好,黄小姐干嘛还要来这里?”声音很是不善。
黄小姐愣了一下,有人敢顶撞自己!回过头,她看见了一身清洁工服装的徐丽娟。黄小姐当然是不屑于跟徐丽娟辩争的,她只狠狠地瞪了徐丽娟一眼。
这一切被丛盛元看在眼里。他不禁微微一笑,对徐丽娟的印象又加深一些。
丛盛元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可第二天早上,他一进办公室,就听见对面办公室里黄小姐在大声说话:“李部长,你看看,这也叫收拾卫生吗?”
李部长是后勤部部长。李部长息事宁人:“黄小姐你别生气,我马上调查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徐丽娟匆匆赶来。黄小姐大声训斥:“满地的纸屑,你是吃白饭的?”
徐丽娟喃喃着:“早上我都收拾过了。”
“收拾过了怎么会这样?”黄小姐的声音更加凌厉。
徐丽娟不说话了。她敢怒不敢言。
对面屋里的丛盛元微微有些失望。
丛盛元听见李部长说:“黄小姐,你放心,我马上让她从你眼前消失。”
中午吃午餐时,丛盛元跟李部长坐在一起。
丛盛元问:“那个打扫卫生的,走了?”
李部长苦笑:“等她今天干完活,算好工钱,就让她走路。总不至于为了她,得罪黄小姐吧。”
丛盛元漫不经心地说:“要不,让她去工地吧。”
这句话丛盛元也是随口说说的。他觉得就这样让徐丽娟走人未免太不公平,感觉很遗憾。可是让她去工地干活,作为一个女人,她也未必真的能去吧!
后来,丛盛元还真的在工地上见到了徐丽娟。那一刻,他似乎理解了她为什么不敢在黄小姐面前据理力争。或许,她真的需要一份工作。她应该是有苦衷的。
再后来,黄小姐不在公司任职了。而徐丽娟这样的小人物,也被丛盛元忘到了脑后。
车子里,陈铭浩笑着:“还有这样的事!”他对徐丽娟的故事好像很感兴趣。
丛盛元问:“要不,把她再调回公司?”
没想到陈铭浩斩钉截铁地说:“不!”
丛盛元看看陈铭浩。陈铭浩的嘴角上挑,目光深邃。通常在他做重要决定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表情。丛盛元吃了一惊。
陈铭浩回到家里。
他一进门,陈母笑吟吟地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在他弯下腰换拖鞋的当儿,一个小孩“蹭”地跳上他的背,用小手捂住他的眼睛。
陈铭浩摸摸那双细嫩的小手,问:“是哪只小猫小狗?”
背上的女孩不依不挠:“你才是小猫小狗!”
陈铭浩恍然:“是畅畅啊!”
畅畅是陈铭浩姐姐的女儿,八岁。姐姐和姐夫工作忙,就把畅畅放在母亲家里。平时陈铭浩不喜欢呆在家里,因为他只要一在家,父母就要拿他的婚姻说事儿。要是他们见过他跟哪个女孩在一起,非要刨根问底,查个清楚不可。这真让他烦不胜烦。倒是小畅畅,像颗小开心果,可以跟她心无旁骛地嘻笑打闹,也可以由此躲过母亲的盘查追问。
可今天畅畅也不放过他。
她问:“舅舅,你的智商高吗?”
“你说呢?”
畅畅点点头:“高!要不然,怎么能当公司老总!”
陈铭浩连忙谦虚道:“也别太崇拜我,你的智商也不低!”
畅畅话峰一转:“可你的情商不高!”
“情商?”
畅畅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用一副苍桑的口气:“你到现在也没娶个舅妈。”
大家都乐了,陈铭浩也欢喜地抱起她。
畅畅挣扎着下来:“别抱了,人家都长大了!”
陈母在饭桌前喊:“都洗手吃饭啦!”
陈父从房间里慢腾腾地走出来。
一家人围坐吃饭。陈铭浩殷勤地帮大家分筷子,舀汤。
陈父问:“铭浩,上次的那个女孩怎么样?”
陈母也关切地看着他。
陈铭浩在心里说:“又来了!”可表面上装傻:“哪个女孩?”
陈父不满地;“就是鲁厂长的女儿!”
陈铭浩好像一下子想起来似的:“啊,她呀!人家没看上我。”
陈父重重地把筷子放在桌上:“胡说!人家请你吃饭,你还说没空。”
陈铭浩暗暗叫苦,后悔不该回家吃饭,但他做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说:“爸,我跟她不合适。”
陈父叹口气:“怎么不合适?我们家是房产大亨,她家富甲一方,强强联手,多好的事!”
陈母看到儿子不悦的样子,忙打哈哈:“来,喝汤喝汤!”
陈铭浩也顺势转移话题,问畅畅:“期中考试考得怎么样?”
畅畅撇撇嘴:“没问题啦!就是英语不怎么好,70分。”
陈铭浩咧着嘴,做出夸张的表情:“70分!还没问题?”
畅畅很是不屑:“中国人为什么要学英语,崇洋媚外,讨厌!”
陈铭浩乐了,转向母亲:“应该上个补习班!”
母亲摇头:“补习班上过,没什么效果。家教老师也请过,请的是在校大学生,可那也是些孩子,上次请的那个女大学生,被畅畅给气得哭了跑了。唉,这个小祖宗!”
陈铭浩看畅畅,畅畅朝他翻翻白眼。
陈铭浩不说话,他的脸上,慢慢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