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双很快发现，勤杂工老王，干活相当利落快捷。
老王在院子里剁木柴，一大堆杂乱无章的木柴很快变得长短一致，粗细均匀。宋涛帮忙搬到厨房，堆在厨房的一角。老王进屋看了，摇摇头，将木柴推倒，重新码成整整齐齐的一堆，既美观，又紧凑不占地方。宋涛不好意思地笑了，自嘲：“我帮倒忙呵！”
小双也笑了，想：同是农村人，做起农活来，宋涛远远不及老王呢！
老王在学校后面开垦了一片空地，种上各种各样的蔬菜。傍晚时分，老王挑水浇菜，小双在菜地里拔草。老王挑了一趟又一趟，额头上淌着豆大的汗珠。小双站在地头，要帮忙倒水，老王不肯。他说：“你呆在那儿，别动！”又闷声闷气地说：“你浇菜，菜不愿意长。”
小双不解，问：“为什么？”
老王头也不抬：“菜不喜欢漂亮女孩。”
小双愣了一下。老王又补充：“花儿才喜欢漂亮女孩。”
小双开心地笑起来。头一回听老王开玩笑，她都有点不太习惯。她大胆地端详老王，他浓眉，大眼，肤色黑黑的，看起来蛮和善。
菜浇完了，老王从地里拔出几棵水萝卜，一把扭下萝卜叶，将萝卜捅进在水桶里，洗去泥土，交给小双，惜字如金地说：“醮大酱吃。”小双欢欢喜喜地接过来。
老王和小双从菜地里回来，两个女孩已把饭菜热好，端在桌子上。几个窝窝头，一盘小咸鱼。小双把几个水萝卜放在桌上，从一只坛子里舀出半碗面酱，几个人围着桌子吃起饭来。
小双拿水萝卜蘸一下大酱，咬一口，赞叹：“真新鲜！”
老王笑了，将自己面前的一只水萝卜放在小双面前：“多吃点！”
饭后，老王回到自己的屋里，坐在门口处，“叭嗒叭嗒”抽旱烟。
孩子们抓紧时间写作业。
小双不紧不慢地收拾碗筷。洗洗刷刷完毕，回到屋子，开灯，摊开信纸，托腮想了一会儿，拿起笔，写信。
她写：
丽珍姐，来到希望小学，转眼半个月了。时间过得真快！每一天都很忙碌，也很充实。这里虽然条件不算好，但环境非常优美，天空碧蓝碧蓝的，大海也碧蓝碧蓝的，学生们都很懂事……
写着写着，字迹变成无色，小双扭开圆珠笔，抽出笔芯，笔芯已变得空白。小双喊：“小鱼——”
外屋的女孩应声跑进来。
小双：“帮我去老王那里，领一支圆珠笔。”
小鱼点点头，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功夫，小鱼跑回来：“老师，老王说，没有圆珠笔了，只有圆珠笔芯。”
小双：“那也行！”想了一下，又说：“算了，我自己去吧。”说着，起身，来到老王屋里。
小双笑吟吟地对老王说：“圆珠笔芯也行！”
老王“叭嗒叭嗒”抽烟，半晌不吭声。
小双耐心等着。
抽了一会儿，老王说：“笔芯两个月发一支，再用，要自己花钱。”
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涌到嗓子眼，小双想了一下，很干脆地说：“也行！多少钱一支？”
老王简短地：“一毛钱。”
“好！我要一支。”小双从衣兜里找钱。
老王拉开一个抽屉，想了想，又把抽屉推回去：“算了，你还是用钢笔吧。”
小双不明白：“为什么用钢笔？”
老王：“钢笔用墨水，便宜！”
“我正在写信，我不能让一封信上落下两种笔迹，那样对人不尊重。”
老王的声音变得很果断：“不行！”
小双很惊讶：“为什么不行！”
“小双，你写什么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写信？”
小双真的生气了：“这是我私人的事！”
“私人的事，不能用办公用品！”
小双觉得一股气一下子冲到嗓子眼，还要往外冲，她倔强地闭上嘴巴，过了一会儿，慢慢地说：“老王，我来这里，是助学的！”
“我知道！”
小双一字一顿地：“我是没有任何报酬的。”
老王也不含糊：“我知道！小双，助学很好，但没有什么了不起！”
小双觉得眼泪快出来了，她转过身，跑了出去。
小双用钢笔继续写信：丽珍姐，我想见你，非常非常想见你……
小双伏在胳膊上，眼泪慢慢流出来。
第二天小双见着宋涛，第一句话就问：“你们这里能不能寄信？”
宋涛摇摇头：“我们这里太僻远，邮局的人几个月也不来一次。”
小双垂下眼睑。
宋涛看看小双有些红肿的眼睛，关切地问：“昨晚没睡好？”
小双摇摇头，问：“那你们不写信？”
“我们有时候直接去城里寄信，那样还快些。”
小双的眼睛里燃起希望：“城里？是威市？”
宋涛点点头。
小双：“我想去威市。”
“寄信？”
小双：“还想去找个人。”
宋涛想了想：“要不，我打听一下，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人开拖拉机进城，顺便捎带着你。”
小双一拍双手：“太好了！”
宋涛也笑逐颜开。
“不行！”忽然有人大声说话。没有别人，当然是老王。他走过来。
小双像被钉子钉住，她看着老王，艰难地咽了一下，问：“为什么不行？”
老王的脸上仿佛落下一层霜：“你刚来不到一月，就要请假？”
小双难过极了，看看宋涛。
宋涛看看老王，又看看小双，心里很是不忍。他忽然偷偷地向小双挤一下眼睛。
那是个早晨，天蒙蒙亮，小双背着双肩包，轻手轻脚地来到校门外。不一会儿，一辆拖拉机“突突突”地跑来，宋涛从拖拉机副驾上跳下来。
宋涛问小双：“等急了吧。”
小双欢快地：“不急！”
“早去早回！”
小双“嗯”了一声，正要跑向拖拉机，又折回来，很“哥们”地捅宋涛一拳：“太谢谢你啦！”转身跑了。
小双坐上拖拉机，拖拉机渐行渐远。
宋涛站在原处，用手抚摸着刚才被小双拳头捅过的地方，低头看看，微笑着，回味着。
宋涛转身的时候，忽然发现老王阴沉着脸，在看着他。
宋涛一下子变得结巴：“小双，小双这几天把她的课提前上了。”
老王不说话。
“小双毕竟是实习的，我们不能太限制她。”
老王重重地叹口气，转身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