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涛是徐家最小的儿子,从小被家人宠着,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上学时成绩一直不好,高中没考上,就在社会上混着。工作换了又换,好不容易在一家台球馆找到一份工作,干了倒也有一年多。
那天,台球室里来了两位客人,长发,身上刺青。他们玩了大半天,玩够了,想扬长而去。
立涛拦住他们:“先生,您还没有交费。”
客人斜睨着立涛。立涛见状,也不含糊,不动声色地捋了捋袖子,露出强健的肌肉来。两位客人递了一下眼色,乖乖交了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走了。
那天下班后,立涛急急地走在马路上,他要去女朋友小虹那里。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两个人一直跟在后面。在一个无人的拐弯处,那两个人上来,从后面一棒子打下来,立涛一阵晕眩,跌跌撞撞转过身,想反击,一个人拿出刀子来,一刀子捅下去,立涛倒在血泊中。有行人经过,那两个人跑掉。行人吓得大喊:“快救人啊!”
立涛就是这样被送进医院。
立涛一直晕迷不醒。
丽娟和丽珍在医院里陪了一宿。丽娟让丽珍回家,她说丽珍这两天没吃好没睡好,身体太虚弱了,可是丽珍不肯。丽珍让姐姐回家,因为自己还在寒假中,而姐姐第二天要上班,丽娟也不肯。她们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家里的独子,弟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真不知该怎样过下去。
第二天早上,立涛还是没有醒来。
医生查房的时候,丽娟焦急地询问医生。医生说,昏迷是因为流血太多的原因。还说,刀子捅的不是要害部位,所以没有生命危险。
姐俩这才舒出一口气。
徐丽娟给公司打电话请假,简略说明了一下原因。公司刚上班不久她就请假,自己也感觉不好意思,可是现在,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徐丽娟慢慢地从紧张的情绪中缓和下来,看着弟弟在昏迷中紧锁着眉头,她鼻子一酸,眼泪流出来,一边抹泪一边说:“没想到立涛摊上这么一份罪遭,还不如让我遭罪好了。”又说:“那个台球馆不能再去了。那里鱼目混珠的,什么人都有!”
徐丽珍默默地打了一份饭回来,让姐姐吃,可徐丽娟一口也吃不下。
旁边一位陪床的女人关切地问她们:“这件事,你们报案了没?”
徐丽娟愣了愣,摇摇头。
女人说:“是不能报案。要是报了案,那些小混混们,以后肯定还会报复。”
徐丽娟愣在那里,半晌,问:“那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们白白吃亏了?”
女人叹口气:“有什么法子!这世道,就是这样!”
徐丽娟很生气,“蹭”地站起来,半天,又坐下,眼泪慢慢地流出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家人,总是要吃哑巴亏!就是因为软弱吗?
徐丽珍给姐姐递面巾纸,劝她:“别哭了!弟弟也没有危险。”可她越是劝,徐丽娟的眼泪越多。她只好不停地给姐姐递面巾纸。递着递着,她的手停下来。
她看见了陈铭浩。陈铭浩走进病房,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花。
陈铭浩一进房间,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徐丽珍。短短几天,徐丽珍瘦多了,看起来很憔悴。徐丽珍扭过身,对着窗外。
徐丽娟还在伸手接纸,却接了个空,抬头找丽珍,却看见陈铭浩热切的目光。
徐丽娟很意外,站起来,稳了稳神,大方地迎上去,接过鲜花,问:“陈总,你怎么来了?”
陈铭浩说:“你打电话请假的时候,我正好在和王部长在一起。情况怎么样了?”他俯下身,关切地看着立涛。
徐丽娟抽了抽鼻子:“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
陈铭浩点点头:“那就好。”又看了看丽珍瘦削的背影,问:“这事,报警了没?”
徐丽娟犹豫着:“还没。”
陈铭浩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怎么还不报警!”说着,掏出手机打电话。他径直打到派出所所长那里,把情况说了,又安慰丽娟:“这事我来处理,你不用担心什么。”
徐丽娟感激地点点头。她转过身,看看妹妹。妹妹还是冷冷地背对着他们。
陈铭浩环顾一下病房,病房里一共四名病号,加上陪床的,小小的房间里,显得特别拥挤。他说:“这里条件太差,转一个条件好一点的病房。一会儿我跟院长说说。”
徐丽娟连忙推辞:“不用不用!”
徐丽娟当然有顾虑,条件好的病房,费用也高。立涛不在正规单位上班,医疗费用肯定是报销不了的。
陈铭浩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说:“住院的单据你保存好,出院后拿给我,我帮你报了。”
徐丽珍走过来,她不看陈铭浩,只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说罢,走出病房。
全病房的人都在看着陈铭浩。
陈铭浩有些尴尬,对徐丽娟笑笑。
徐丽娟也觉得不过意,想了想,轻声说:“你要给丽珍时间。”
陈铭浩点点头:“我明白。”又说:“丽娟,谢谢你!”
徐立涛当天就转到单人病房。他下午时醒来。徐丽娟喜极而泣,忙着回家给他熬鸡汤。那时候徐丽珍不在医院。徐丽珍回家了。她也有伤,也需要疗伤。母亲就陪在医院里。
徐丽娟回到家,对妹妹说:“你要想开点,有时候,坏事是会变成好事的。”
徐丽珍反问姐姐:“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
徐丽娟没回答上来。厨房里高压锅“嗤嗤”地响着,她赶紧跑过去。这么短的时间,出了这么多事,她迎接都迎接不过来。此时,行动总比想法重要吧。
徐立涛住院期间,陈铭浩又来看了他几次。两个人很能谈得来。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足球。提起足球来,陈铭浩滔滔不绝,顺带着,谈了一些做人处事的看法,观点独特老道,徐立涛立即佩服得五体投地。陈铭浩答应徐立涛,等他康复后,去市热电厂当保安。热电厂?那可是全市少有的炽手可热的单位!徐立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忽然要落到头上来了。徐立涛想: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老辈子人说的话,一点都不假啊!
半个月后,徐立涛出院。
出院那天,陈铭浩开着宝马车亲自接送。徐丽娟和母亲也坐在车里,一起回家。
下车时,徐丽娟扶着母亲,走在后面。陈铭浩和立涛,先行上楼。陈铭浩一手搀扶着立涛,一手拎着一只袋子,袋子里装着立涛住院时用过的各种物品。
刚到家门口,门无声地开了。丽珍开的。她早就等在窗前,他们一下车,她就看得清清楚楚。
陈铭浩很高兴地看着丽珍。
丽珍不看他,只是在另一侧,扶起弟弟,嘱咐:“小心点!”陈铭浩扶立涛的手就更不松开了。两个人一边一个地搀扶着,进了立涛的房间。
天气本来就热,经过这么一折腾,陈铭浩脸上淌满汗水。徐丽珍不看他,却接过他手里的袋子:“给我吧。”又递过一条毛巾:“擦擦汗吧。”
陈铭浩忙应着:“好。”又回过头,有些得意地看看徐丽娟。
徐丽娟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和陈铭浩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的表情都愉悦起来。丽珍的一句话:“给我吧。”很像冬天里的一束阳光,温暖,灿烂。冬天都出太阳了,春天还会远吗?徐丽娟在心里感叹:丽珍真有福气!摊上这么个男人!丽珍会被感化的。就是块石头也会被感化的。何况,丽珍不是石头。
姐姐和陈铭浩的表现,丽珍看在眼里。她走出房间,目无表情。俗话说:出手不打笑面人。这段时间,陈铭浩为着弟弟,跑前忙后的。弟弟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陈大哥”,比叫姐姐还顺口。捅伤弟弟的小混混,早已被查出,并且绳之以法了。这为立涛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母亲一见陈铭浩,笑意便从心底漾出来。陈铭浩的心思,母亲看出来了。天上掉下来的乘龙快婿,怎么看怎么叫人喜欢!在刚听到弟弟住院的消息时,母亲差点晕倒。再后来,见了陈铭浩,母亲的喜悦简直冲淡了儿子住院带来的悲伤。母亲对她姐俩说:真没想到,我老了,还来了福气,以后妈跟着你们享福了。姐姐应和着:“可不是!年轻时有福不叫福,老了有福才叫福呢!”母亲不只一次地劝丽珍:“别老对人板着个脸,人家也不欠你的,人家喜欢你还有错吗?”可是,陈铭浩真的就不欠自己的吗?这样想着,丽珍又满心疼痛起来。
现在,陈铭浩已和家里人联成一片。无形中,徐丽珍感到了孤单。她想坚持自己,却又力不从心。可是她想坚持什么呢?从小到大,她懂事,听话,大家都说她是好孩子。她的求学来得很不容易,一直以来,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报答家人,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吗?
徐丽珍感到了一种力量,无形的力量,在前面牵引着她,让她身不由己,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