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浩带来的两样礼物,让徐丽珍左右为难。
这两盒礼物的价值,远远超过了上次陈母给的红包。
徐丽珍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还给人家!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虽说自己付出了劳动,可付出与得到的不对等。本来是去帮忙的,结果又变成欠人家的。
徐丽珍想起一个故事。下雨天,一个穷人和富人在一起,富人撑起雨伞,慷慨地请穷人进来。穷人把头伸进伞下。有伞真好,伞下是一片无风无雨的天空。可穷人的后背呢?伞沿上淌下的更多的雨水,都落在了穷人的背上。他其实淋得更湿了。
穷人和富人交往,吃亏的往往是穷人。
更可悲的是,穷人还要做出感激的姿态。
自尊的徐丽珍,就有了这种感受。
可是,如果把礼物还给陈家,陈家再送来,或者以别的方式再送,来来回回的,也怪麻烦。这件事让徐丽珍很是头痛。
是母亲帮她做出决定。
那天,母亲回来,一进门,就瘫软在门边。徐丽珍赶忙扶母亲坐下,倒杯热水,让她喝下,母亲慢慢地恢复了气力。
母亲身体弱,经常发晕,今天外出购物,正赶上超市搞促销活动,就多买了一些。路上也不舍得坐车,拎着东西走得累了,老毛病就犯了。
徐丽珍一边照顾母亲,一边自责,很早就想去给母亲买些补品。听同事说,海参的营养价值极高,特别适合老年人吃。她一直想着去超市看看。前几天弟弟立涛因为要谈恋爱,跟她借了点钱,手头就有些紧,这事就一直拖着,直拖到现在。
想起海参,徐丽珍的心头一动,扭头看看桌子:这不是现成的上好的海参吗!
礼物就是这样收下来了。
其实没有人比陈铭浩更懂得徐丽珍的心理了。
不管是徐丽娟,还是徐丽珍,贫困家庭长大的孩子,更懂得相濡以沫。姐姐徐丽娟当年放弃求学,用自己并不结实的肩膀,一心一意撑起这个家,并因此耽误了婚姻大事;而徐丽珍竭尽所能,来感恩家庭,报答姐姐。就像风雪中相互取暖的北极熊,亲情和爱,是生活的支撑和动力。
而在富裕条件下长大的孩子,比如畅畅,受牵绊的因素比较少,更为自我,也往往更能发挥出自身的潜力。当然,物极必反的话,也容易走向自私的一面。
给徐丽珍本人送礼,不如给徐丽珍的家人送礼。深谙“关系学”的陈铭浩,胜算这一点。
礼物送出去了,陈铭浩出差了半个月,他赶回来的那天晚上,正好畅畅要补习英语。
陈铭浩等在家里。
徐丽珍一进门,就看见陈铭浩坐在沙发上。为徐丽珍开门的畅畅,迫不急待地要拉徐丽珍进房间。徐丽珍停了一下,冲着陈铭浩一笑,陈铭浩也起身迎过来。
陈铭浩打招呼:“来啦!”
徐丽珍点点头,一直想对他的礼物表示感谢,可没有机会,今天想说,又觉得已经收下这么久了,再提起,好像也不妥,就闭了嘴,只微笑。然后,顺势随畅畅进了房间。
陈铭浩以为徐丽珍会问他:这么长时间不见?可她好像压根就没意识到这一点。陈铭浩心里感到了失望。
徐丽珍和畅畅听读英语。畅畅已在班上当上了英语课代表。上个月,她还代表班级参加学校的英语比赛,获得二等奖。如今,畅畅学习英语的积极性空前提高。不仅是畅畅,就连徐丽珍都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和畅畅一起学英语,变成越来越愉快的一件事。现在,畅畅的英语学习,已从基础知识,扩展到听说阅读多个方面。
可是今天,畅畅板着小面孔,情绪不高,听读时老是分神。
徐丽珍用手轻轻敲着书本,提醒:“注意力要集中哦!”
畅畅提了提神,很快,又耸拉下眼皮,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徐丽珍按下录音机的暂停健,问:“畅畅,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
陈母这时候推门进来,端着一杯茶水,见状,啧道:“畅畅,听徐老师的话!”
畅畅不服气地嚷着:“我怎么不听话了?”
陈母摇摇头:“看你,这种口气说话,能不跟同学吵架吗?”
畅畅生气地站起来:“你又说我!今天明明是别人不对,你们为什么都要批评我!”
陈母无可奈何地对徐丽珍说明原由。
白天,课间,畅畅和同学讨论一道题目,畅畅说选A,同学说选B,畅畅说肯定选A,同学说肯定选B,俩人越争声音越大,最后去问老师,老师说选A,是畅畅说得对。可那位同学回到座位上,对畅畅说,选A就选A,有什么了不起的!结果,俩人又吵起来了,还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惊动了隔壁办公室的老师,老师批评了俩人,还通知了家长。
畅畅觉得委曲极了。晚上,连晚饭都没吃。
徐丽珍听着,心里很快明白了。吵架,挨批,只是表象。畅畅说话时一向咄咄逼人,这种架式,很容易引起别人反感,很容易与人发生争执。这一点,徐丽珍早就察觉了,一直想纠正一下,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今天,畅畅争论的题目答案,显然不是问题的实质。
徐丽珍想了想,问:“畅畅,你们讨论的是什么题?”
“英语题!”
徐丽珍翘了翘大拇指:“畅畅很棒的,又做对了!”
畅畅觉得更委曲了,大声说:“可他们还要批评我!”
声音之大,让坐在客厅里的陈铭浩也惊得站起来。
徐丽珍轻声说:“畅畅,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像老师这样,心平气和?”
畅畅不满地看了徐丽珍一眼。
徐丽珍:“畅畅,要是你心平气和地跟别人说话,别人往往也会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要是用生气的口气说话,别人的怒气也很容易被激发出来。”
伶俐的畅畅,马上明白徐丽珍不但没有袒护她,还在变相批评她。畅畅生气地一撇头。
徐丽珍笑了:“难道,我们的畅畅是小老虎?”徐丽珍做出老虎的表情:“总是气势汹汹的?”
畅畅忍不住被逗笑了,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徐老师,我明白了。”
徐丽珍拍拍畅畅的肩膀,俩人相视一笑。
陈母感慨地走出房间。
陈铭浩也在沙发上坐下来。
时钟指向八点的时候,徐丽珍从畅畅房间里走出来。陈铭浩几乎是一个箭步冲过来的,他早已披好外套,说:“徐老师,我送送你。”
徐丽珍忙摆手,一个劲地摆手:“不用不用!有人来接我。”
陈铭浩要拉门的手僵了一下,但他瞬间恢复平静,点点头,说:“那好!”
徐丽珍笑着道别,走出门外。
陈铭浩踱到窗前,看着窗外。
不一会儿,徐丽珍从楼里出来,一个男人骑着自行车过来,徐丽珍坐上车后座,伸手揽住男人,男人一弯腰,一使劲,自行车前行,马路上洒下两个人的笑声。
陈铭浩摸烟抽,可是身上没有烟,他看见茶几上有一盒烟,拿起,点着,又回到窗前。窗下,俩人的身影已不见了。陈铭浩烦燥地把烟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