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虚若园林只剩下奕寒和折瑜两人,阳光明媚没有丝丝暖意,风吹草动是静默的视觉影像。奕寒能想象到空气中传来如饥似渴地吮吸声,贪婪地吞食他们的本源力量。
“幻界的波动,在那里”。折瑜上师指着园林中的一座三层楼阁。
这种全木质的楼阁在沧澜大陆不常见了,瓦檐突翘如展翅的鸟羽,掩映在高大的树木,嶙峋的怪石之间,透过镂空边墙的走廊,得见圆石小路。
“依据园林构建的基本式样,这是一座画楼,想必存有虚若先生的画作,值得一览”。奕寒还没说完,折瑜上师就顺着走廊前去。
“该死,怎么会有这么强的阻力,比渊狱海城周围的海域还要恐怖”。紫灵王抱怨道,在这片汪洋里遨游,比在岩浆里还要困难。他只能近海飞行,找到吸引他的那道气息。
“谁让你发疯似地飞过来,还嘲笑我”。
“小心!”紫灵王回身护住还在嗔怨的水沫儿。一道水桶粗的雷霆击打下来,紫灵王的鳞甲都出现了细密的裂纹。水沫儿只听到闷哼一声,然后两人坠入海中,随着不断地下沉,眼前的亮光越来越暗淡。这片汪洋有惊人的吸引力,像是漩涡的中心,两人被海水撕扯,渐渐失去了意识。
折瑜上师进入画楼后,看到书案上有一幅墨色未干的画,像是有人才绘制完成。画中山水空濛,一个身披蓑衣的男子站在乌篷舟的船头,除此之外再无一人。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萧虚若的《孤舟雨霁图》,数千年来传说于《沧澜画论》中的名作。萧虚若的画,大多气象萧疏,有一种无言的孤寂,即使画生机勃勃的春景,也有种不可挽留的伤感。这种淡淡的愁绪,布散在笔触色墨里。强烈的代入感,使观者嗟叹,论者唏嘘”。
“在我眼中,它是一个精妙的幻界,仅此而已”。折瑜伸出素净的手,去触摸墨玉色的卷轴。奕寒并未出声阻止,他也想看看这画中的世界,到底有多少信息。
名为《孤舟雨霁图》的画卷缓缓飘起,两人的周围出现浓浓的雾气,等到雾色渐褪,画中的景象真实地呈现在奕寒的面前。
蓑衣男子背对两人,似乎没有发觉有人进入了他的世界。他顺手拿起一根钓竿,抛掷在江上的绿波。折瑜静静地看着,好像这云雾水影,重岩叠嶂拥有着无穷的魅力。
三人站在乌篷舟上,互不相干,许久,这种无言的寂静被打破。
“多少年了?终于又来了两位客人。这潇潇烟雨过后的江鱼最是鲜美,若不嫌弃,可以静候片刻,我就以此款待二位”。蓑衣人的声音很清澈,应该是一位青年。
“不必麻烦,我们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叨扰之处,望请海涵”。奕寒答道。
蓑衣青年将黄竹钓竿固定在船头,他转过身来,这才打量两位来客的形貌。
“怎么会麻烦呢?两位气质卓然,是难得的佳客。我一生泛舟江上,江岸的山色在我眼中空乏无味。这样也好,可以澄明胸怀,不受俗事羁绊。你们进入这里,自然心声疑窦,我理应为你们解答,结下善缘”。青年气质文雅,初见的感觉清新爽朗,在这一点上很像奕寒。
“先生过誉了,我们是通过虚若园林来到这里的。只是园林太过诡异,隐藏凶险,不得已才四处寻找出去的路”。
“唔,是这样啊。你们进来的虚若园林非常诡异,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以前的虚若园林是天堂一样的地方,有很多奇珍异兽。只是,大约是千年以前吧。虚若园林飘来一片黑雾,珍禽陆续死亡,化作枯骨。我苏醒的时,看到黑雾肆虐,当我化解这一切的后,曾经的景象再也不能重现。后来,我忍受不了死寂的孤独,才来到这画中界,像一个漂泊的游子,找到了归宿”。
“不知先生为何不走出这虚若园林,看看外面的烟霞朝暮?”奕寒疑问。
青年苦笑,他目光悠远,像是在思索古老的记忆。
“对抗那片黑雾,耗费了我太多精力。现在,我只是一抹魂念,苟延残喘在这幅画里,还有什么奢望可以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呢。我当初活下来的执念,都已经忘却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而存在,这种悲哀你们能理解吗?”
折瑜上师瞥了一眼蓑衣青年落寞的神情,复而端详清澈的江水。
“先生可知道秘藏,或者知道萧虚若前辈的事迹”。奕寒思索片刻问道。
蓑衣青年面色复杂,眼中含有惊惧。他的语言有些急促,甚至是颤抖。
“你们千万不要再深入探寻了,这不是什么宝藏,里面封印一个可怕的存在,我怀疑那片黑雾就是他释放的。至于萧虚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曾经,我也被称作萧虚若啊”。自称是萧虚若的青年看着奕寒两人毫无惊讶的表情,皱了皱眉头,接着说:“可惜,我是他的一缕神念,自从我陷入沉睡,就再也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了”。
紫灵王和水沫儿沉陷在无底的海中,他的耳畔好像传来纷乱的声音。最终脑海浮现一道霸气威严的身影,在述说着什么。到底是什么呢?好熟悉的画面。
“灵落,你是我紫曦的儿子,怎么能畏惧风雷呢?”
“父王,我——我怕。我想要母妃”。
“如果有一天,我和你母妃都不在了,你如此怯懦,怎么能存活在这凶险的海洋里?快去,挑战那翻涌的雷霆!”
“父王,我涅槃成功了。我可以保护您和母妃了”。
“我们家的小紫长大了呢,让母妃看看和小时候有什么变化。更英俊了,不知道多少海族的姑娘会为你痴迷呢”。
“只是离尘境而已,没什么值得沾沾自喜的。如果你认为这样就能得到我的认可,你终生就止步于此了”。伟岸的背影冷漠的离开,苍白的画面里,还有泪水的味道。
“灵落,你是鲛人族的王子,我不期望你能复兴海族,可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和以前畏惧风雷的你一样地怯懦。小小的风浪都翻越不过,还有什么资格保护你的子民。拿起你的武器,醒过来!”
水沫儿抱住昏迷的紫灵王,她看着他紧皱眉头,心中有些担忧,那道突如其来的雷霆不弱于禁空古城的雷罚。这个骄傲的人啊,总是玩世不恭的面对世界。你活的真的如此嚣张快乐吗?为何会有这样的神情,抹不去你紧皱的眉宇。
“真正的强者不是无所畏惧,而是敢于直面恐惧。父王,您的教导我明白了,可是我多希望您的鼓励,让我不要迷茫失措,看到您刺目的失望”。
紫灵王睁开了双眼,他看到水沫儿真挚的关切,不由地刮了她清秀的鼻子。
“是不是以为我死了,欠你的东西还不了你?放心,我还要成为统御诸海的皇,到时候你想要什么都给你,我大方吧,哈哈哈哈”。
“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以渊狱海城为证”。
“那个,我才苏醒,脑子有点乱,你让我再想想”。
“混蛋!去死!”
奕寒面色一变,他抱拳道:“先生,我的朋友遇到了麻烦,可能要先告辞了”。
钓竿剧烈地颤动,萧虚若的残念目露喜色,他挥了挥手道:“这么多年的垂钓,终于有了收获,二位为何急着走呢?饱餐之后,才有力气做别的事情不是吗?”
折瑜上师正视了这道残念,她眼神古井无波。夹岸的山上开满了花朵,是枝茎上长满尖刺的荆枝花。
“如此悲哀,如此可笑”。